237看別人鬧騰
溫華翻了個身,“三嬸看我氣色不太好,想讓大夫幫我看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浮氣躁些什麼,扯扯顏恕,“你吹首曲子給我聽吧?”
看出她心緒不寧,顏恕摸摸她的頭,起身取來洞簫。
那悠揚而暢遠的音色一出,人心中的躁動和茫然就像日光下的露珠,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曲聲好像從耳朵鑽進了心裡,溫華聽着聽着就入了迷,直到曲聲停了許久,她纔回過神來,拽拽顏恕,“再吹一曲——”
到了差不多的時辰,三太太就使了人來叫溫華,溫華有點兒不太想去,又怕顏恕問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解釋,只好猶猶豫豫的去了。
榮安堂的大夫給溫華把了脈,沒說什麼,只囑咐她最近好好休息少勞累,下個月他再來看看。
三太太看看侄媳婦,和大夫去了外頭說話,“到底是怎麼了?您給個痛快話。”
大夫慢騰騰的捋着鬍子,“興許是喜脈,只是日子太短,還得再看看。”
顏恕知道了,抱着溫華原地轉了三圈,笑容滿面,“叭”的親了一口,“我要有兒子了!”
丫鬟們忍着笑躲了出去。
溫華臉上都要燒起來了,拍着他肩膀,“快把我放下!”
“哎、哎!”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牀上,又有些不放心,把被子扯開一層層鋪了,把溫華挪到被子上,“折騰這半天累不累?你想吃什麼?我叫人去做!”
溫華就拍他,“你小聲些,人家大夫也說了,下個月再看看才知道是不是,興許還不是呢。”
“肯定是!”顏恕一副認定了的樣子,“怎麼可能不是?肯定是!”
顏恕正是年少,又剛剛成親,兩人膩在一起的時間不少。
溫華趕緊捂住他的嘴,想着幸虧這會兒屋裡沒有別人,不然可要羞死了,瞪了他一眼,“小聲些!”
顏恕卻已經在算月份了,“……等孩子生下,正是冬天,屋子是不是再修整修整?冬天太冷再把孩子涼着。”
下地來回走了幾步,一擊掌,“我去書院請假,這陣子先不去了,等孩子生下來……”
溫華懊惱自己不該這麼早告訴他,趕緊攔住他,“讀書是正事,怎麼能不去?”
兩人正說着,三太太來了。
見了禮,三太太見顏恕滿臉喜色,笑道,“瞧把你給樂的,先說好,頭三個月得瞞着,不能往外說,需等三個月後穩當了,你呢,老老實實的去書院,不許淘氣,家裡有我和你母親,儘管放心就是。”
溫華想,三太太真是瞭解顏恕,笑道,“您來得及時,他剛還說要去書院請假呢。”
三太太就瞪他,“胡鬧,天底下有哪家不生孩子的?都不做事了?現在你媳婦辛苦,等孩子生出來,就是你的擔子了,你不好好上進,將來她們娘倆指望誰?”
兩天後,顏恕依依不捨的去了書院。
天氣越來越暖和,正逢二月二龍擡頭,溫華讓人在院子裡扯上繩子,把被子被褥和春冬兩季的衣裳都掛出來曬,院子裡五顏六色的,千冬指揮幾個小丫鬟擎着包了布的竹棒來回拍打着,小丫鬟們雖只是小聲說話,也嘰嘰喳喳熱鬧得很,溫華本想看會兒書,這會兒被吵得也看不下去了,出來站了一會兒,瞧着太陽暖得喜人,索性取了書本,後頭跟了雁竹和鈴蘭,施施然去了園子裡。
wWW● TTKΛN● ¢〇 園子裡早春的花次第綻放,樹梢也都冒出新綠,看着就讓人歡喜,溫華尋到一處背風的僻靜角落,就是園子暖亭西南廊下,墊了坐墊斜對着太陽光看起書來,雁竹和鈴蘭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打絡子。
春光正好,主僕三人樂得自在,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大好春光卻只顧低頭看書,未免煞風景了些。”
雁竹起身,“誰在那裡?”
溫華放下書,定睛瞧去,這女子看着眼生,梳着婦人髮髻,臉上抹了極白的粉,描了細細的眉,腮上脣上都打了胭脂,眼波流媚,宜嗔宜喜,頭上的釵環看着不像是便宜貨,上身着一件杏紅繡粉梅的長褙子,膝蓋往下露出半截淺色的六幅裙,外頭一件石青色倭緞披風,一手提了衣裳,緩步上了臺階。
“妾身是二太太跟前伺候的,孃家姓閔,因見這春光明媚,便出來玩賞一番,打擾了,不知您怎麼稱呼?”
原來是伺候二老爺的,看打扮不像通房,可二太太身邊伺候的姨娘裡也沒見過她。
雁竹道,“這是我們長房六奶奶。”
溫華起身和她見了禮。
閔氏伸手拿起溫華的書,見是本唐詩,又正好翻到“危冠廣袖楚宮妝,獨步閒庭逐夜涼,自把玉釵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這一首,不由喜道,“這一首我也喜歡,洗盡脂粉香豔,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沒想到六奶奶人長得美,更是個玲瓏心竅。”
這馬屁拍的……溫華微微一笑,“不敢當,不過是閒來打發時間罷了。”
閔氏笑得甜美,又說起了自己喜歡哪些詩句云云,嘆道,“平日裡也沒個知己,誰想今日竟遇到了您!”
原來是個沒甚風骨的才女。
溫華笑笑,二房的事她不想沾,二房的人更得離得遠些,這閔氏不知是什麼路數,既然是二老爺的妾侍,想來也不可能是什麼大家閨秀,這人又愛談些旖旎詩句,多半是個經歷過風塵的,還是避着些好。
“您可千萬別再誇我了,我實在是不好意思了,時候不早了,家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閔氏道,“瞧我這個沒眼色勁兒,您且去忙,不用擔心我。”搖着手絹送別了溫華。
好好的悠閒時光,被個才女給生生攪合了,二太太手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人物,溫華搖搖頭,吩咐鈴蘭,“抽空打聽打聽這閔氏是怎麼回事。”
鈴蘭脆聲應了,道,“今早去大廚房領菜的時候聽那些婆子嚼舌,說二老爺昨兒換了個婢女回來,長得比二房現在那幾個姨娘都好,二太太醋了,一早正鬧呢,說不定就是這一位。”
怪不得,二房那幾個妾被二太太調·教的跟麪人似的,在人前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哪像這一位?初來乍到的就敢到處亂逛,見了生人也不怯場,恐怕二太太遇上強敵了。
溫華想到二太太的咄咄逼人,“二太太實在是太好強了。”
回了住處,小丫鬟們正坐下廊下小聲說話,溫華道,“留兩個守着的,後院不是還有空地?把你們自己的衣裳被褥也曬曬吧。”
鈴蘭交代了一句,抓了一荷包松仁兒就出去了。
冬日裡有風,晴天的時候也不多,上一回曬被還是年前,主家體貼,丫鬟們立時又忙了起來,有架竿子的,有扯繩子的。
因着人多,又有衣裳和被褥,後院的那一塊地方就不夠曬的,千冬就逐個分派,“上午日頭好,先曬被子,中午吃了飯再曬衣裳,都把衣裳做好標記,別弄混了。”
千冬是大丫鬟,自然少不了奉承的,“千冬姐姐平時勞累,你的衣裳先曬吧。”
千冬一笑,“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院子大,咱們扯的繩子也夠長,我看差不多。行了,回屋把你們的被褥抱出來吧,都小聲些,別吵着奶奶。”
顏恕回了書院,屋子裡頓時就空曠了許多,溫華書也不想看,針線也懶怠摸,賬本也早已看完了,人閒坐在那裡實在沒什麼意思,榮安堂的大夫讓她靜養,她也不敢亂動,百無聊賴的躺了一會兒,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直睡到中午飯點兒,才被雁竹輕輕叫醒。
鈴蘭來回話,“二太太的院子關了門,裡面一會兒是哭聲,一會兒是罵聲,我繞到後門請守門的婆子傳話找小丁香,那婆子是小丁香的乾媽,說她們太太正惱着,不樂意幫我傳話,我就說我是來還錢的,她才把小丁香叫出來,小丁香說今早二太太打了身邊大丫鬟板子,還說要把二老爺的妾都賣了,被二老爺打了一巴掌,鬧着要上吊,二老爺也說要休妻,二太太就道她是替老太爺和老太太守過孝的,二老爺敢寫休書,她就帶着孩子們回孃家,再去衙門裡告二老爺目無倫常、寵妾滅妻。”
連‘目無倫常’都出來了,二太太這戰鬥力……溫華抽了抽嘴角,“那個閔氏是什麼來歷?”
鈴蘭忍着笑,“閔氏是二老爺昨天夜裡悄悄兒領回來的,說是用一塊上等田黃石從別人那裡換來的,死活不許二太太動她呢,因二太太鬧得厲害,二老爺就讓閔氏去園子裡散散心,還當着一干人等的面說什麼‘絕不負她’,二太太臉都氣白了。”
溫華啞然,二老爺這是人到中年桃花開麼?聽這意思是早有內情?不管二太太人品如何,都是他的嫡妻,百般行事也都是爲了二老爺和子女,如今二老爺說出這種話來,對得起二太太麼?“二老爺看着像是個端方的,怎麼也做出這種事來?他們房裡的事,咱們太太也不好管,要是大老爺在家,還能約束一二……”
鈴蘭道,“那閔氏顏色好,又會哄人,可二房上下都在二太太手裡攥着,不知道最後誰能贏?”
溫華嘆了口氣,“反正不會是二老爺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