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豆腐坊開張
聽到這兒,宋氏的面上顯出憂色,“那……”正想說話,突然看到門口棉簾子動了動,不由略微提高了音量,“你們兩個給我進來!”
這一聲卻把元元驚醒了,咧開嘴就哭了起來,宋氏摟着她哄了好一會兒才又睡着了。
溫華和平羽從棉簾子後面鑽出來,兩人聽出宋氏語氣裡的不悅,又因爲把元元吵醒了,於是低頭並排站在門口作認罪狀,不敢吭聲。
宋氏壓低了聲音訓斥道,“要聽就正大光明的進來聽,不讓你們聽的自有不讓聽的道理,站在棉簾子後面還以爲別人不知道麼?”
兩人低着頭,眼角瞥向對方,倒是平羽先張了口,“嬸子,是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溫華微微詫異,但是也很快反應過來,接口道,“嬸子,雖然我們只是想知道朝益哥的事情,可偷聽是不對的,我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嬸子你別生氣啦,氣壞了不好。”
鄧知仁咳了兩聲,伸腳把一旁的小杌子往邊上微微推了推。
溫華此時犯了傻,瞪着眼睛問道,“二哥,你嗓子不舒服麼?要不要喝水?”
平羽趕緊扯扯她的衣裳,她立即就閉口了。
宋氏瞪了自家兒子一眼,朝那兩個縮手縮腳的擺擺手,“罷了,都坐下吧。仁兒,你繼續說。”
鄧知仁覺得有趣,然而自己孃親正神情嚴肅呢,於是又握拳咳了咳掩住笑意,繼續道,“後來正鬧着的時候,六嬸的那個孃家表兄弟來了,說是來籤契約付銀子的,在六嬸家沒找着她,聽了鄰居的話,就過來尋她,五爺爺直接跟他說不賣了,那人還不依不饒的,後來被六叔一扁擔嚇跑了。估摸着不敢再正大光明的來要人了,契約沒簽,銀子未付,只是和六嬸口頭上約定,就是打官司也不佔理。”
“後來五爺爺讓六叔把六嬸送回孃家住些日子,朝蒲和朝延暫時分別由大伯孃和二伯孃照顧,等什麼時候六嬸認錯了,再把她接回來。”
“朝益哥呢?”溫華迫不及待的問道。
鄧知仁朝她安撫的一笑,“朝益暫時跟着他爺爺奶奶住些日子,五爺爺說這幾日家裡的孩子去學堂,讓幾位叔叔伯伯輪流接送。另外五爺爺還說他會把村裡來了人販子的事情跟族裡說一下,這些日子可能要安排各家抽調人手在村裡巡邏。”
宋氏點點頭,“這是應該的,好在現在農活不多。”
溫華暗自驚奇,這樣的結果真的被宋氏料中了一大半,只是如果告訴了族裡,那朝益的姨所做的事不就抖露出來了?
只聽鄧知仁又繼續說道,“六嬸一直不服軟,直到後來六叔把她拖上騾車,才號啕大哭起來,說兒子離不得自己,一定要帶上朝蒲和朝延,否則她不走。五爺爺哪裡會讓她帶走孩子,直接手一揮就要六叔趕緊走,後來五奶奶求情才留下的她,只不過六叔還是把她關到柴房打了一頓了事。”
溫華微微張着小嘴,驚異的問道,“真的打了?”
鄧知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剝了個花生丟進嘴裡,“反正叫得慘是真的,我看她出來的時候佝僂着身子,六叔不拽着她根本站不住,後來五奶奶怕她被打壞了,叫人把她扶到屋裡治傷去了。”
溫華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那以後朝益哥跟着他爺爺奶奶過了,還會上咱們家來麼?”
平羽也跟着點頭。
宋氏略微舒展了眉目,“隨他吧。仁兒,你回頭把厚棉衣、棉鞋和氈筒拿過去,今年的做好了還沒給他們哥兒倆呢。告訴他讓他先在家裡歇一陣兒,好好唸書。”
自此以後沒多久,村裡幾位族老碰了個頭,就定下村中男丁每戶一人輪流在鄧家村內外巡邏,兩人一組,白天兩組,夜間兩組,村裡的學堂門前始終有兩人守着,在逮到了三四撥前來窺探的不明人士之後,鄧家村終於肅靜了下來。
然而這時候也將要進入臘月了。
這段時間溫華幾乎是天天做豆腐吃,豆腐腦兒,炒豆腐,燉豆腐,豆腐湯,凍豆腐,甚至還做了臭豆腐——雖然她很喜歡吃豆腐,可這麼天天吃也會吃膩的啊,何況每天還要琢磨着花樣做出不同的菜式來。
真是倒黴催的!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話說,這件事源於鄧知仁的創業計劃。自從家裡的房子修整過以後,他每天所要做的也不過是砍柴設陷阱拾獵物,他天一亮就出門,通常午飯前就回來了,村裡安排的巡邏大約四五天才輪上一次,剩下的時間在家待得閒了,就想着做點什麼,琢磨了幾天便決定要做豆腐生意。
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這是溫華很早就聽說過的一句話,因此她苦勸鄧知仁,做豆腐要起早貪黑不得閒,還賺不了幾個錢,可他卻笑了笑,說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家家都要用豆腐,最近的豆腐坊離這兒好幾里路,大冬天的誰願意跑這麼遠?他現在閒在家裡都快受不了了,再說家裡有井,也不缺柴火,比別人做豆腐方便多了,賣豆腐好歹換些錢糧來,過年的時候也好給她和平羽買炮仗玩。
見他這麼堅持,溫華就不再說什麼了,反正成與不成都要做了以後才知道。
鄧知仁會些簡單的木匠活,前些日子整修房屋還剩下不少木材,花了兩天的時間自個兒做了制豆腐的用具,一個個擺開用熱水燙了,又放在太陽底下曬了兩日纔開工。
做豆腐看似就那麼幾個工序,可好吃與否就在於對各個環節的掌握,鄧知仁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手藝,在做了幾次豆腐腦兒和豆腐乾以後,粉瑩瑩白嫩嫩顫悠悠的白玉豆腐就新鮮出爐了,成功的喜悅激勵他又做了兩鍋,於是不小心就做多了,給相熟的親戚鄰居朋友送了一些,可剩下的還是不少,溫華就憑着記憶做起了臭豆腐,那可是整整兩壇啊!可以吃好久了!
就在她某天早晨聽着窗外麻雀嘰嘰叫,幸福的長吁一口氣感嘆這些豆腐終於都解決了的時候,突然發現二哥又端進來一碗熱乎乎的豆腐腦兒,“妹子,嚐嚐看如何?我覺得這回的豆腐腦兒做的正好!”
她埋頭在棉被裡握拳使勁捶了捶,然後起身狠狠地問道,“二哥你到底什麼時候開張啊?”
鄧知仁訕訕一笑,把豆腐腦兒端給她,“這兩天就開張!”
溫華接過碗,裡面是半碗豆腐腦兒,又添了些豆漿,面上浮着切碎的鹹菜和花生,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完,抹抹嘴,點點頭,“不錯,豆腥味淡了不少。”
既然要開張,這又是在村裡,自然不可能弄什麼店面門臉兒,溫華記得小時候跟着舅舅用自行車馱着糧食去饃房換饅頭和麪條,饃房是村裡的一個住戶經營的,沒有什麼店面,只在大門旁邊的牆上用油漆刷了個斗大的“饃”字。
她本想找根杆子掛個旗幡,上面寫上“豆腐”,可是一來大竹竿不好找,二來也不好固定,於是只好罷手,找了塊鄧知仁弄廢了的木板,邊上用墨汁畫上花紋,兩面各寫了一個漂亮的“豆”字,用麻繩穿了掛在門檐上。
開張是開張了,可是隻有豆腐、沒有顧客也不行啊!
一連半個月,鄧知仁挑着擔子去附近的村落走街串巷賣豆腐。他一天只走三個莊子,到中午的時候就能回來了,做得多了有了經驗,再加上家裡宋氏、溫華和平羽都幫忙,倒也不是十分辛苦。
因着現在天冷,能吃的菜不多,不是鹹菜就是窖藏的白菜,早就吃膩了,然而也因爲天冷,人們不願意出門,於是鄧知仁的豆腐挑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
花兩個錢買的豆腐足夠一家人換換口味了,若是手上沒錢的,也可以拿糧食換,鄧知仁做了一個小木盒,一盒正好裝一合糧食,也就是十分之一升,定下一合豆子換多少,一合谷子換多少,一合高粱又能換多少,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豆腐鮮嫩可口,分量又足,花樣也多——在溫華的建議下做了北豆腐和南豆腐兩種,還有豆腐乾、豆腐卷兒和炸豆腐,因爲平日裡人們吃菜油水少,口味也淡,所以豆腐乾和炸豆腐極受歡迎,但是鄧知仁每次帶的都不多,所以常常是最先賣完的,有不少姑娘媳婦看見他就埋怨他怎麼不多帶些。而這個時候他只好說帶的多了挑子裡裝不下,又把自家豆腐坊的位置告訴人家,若是離得近的就勸人家可以直接去他家買,要是聽說誰家要辦喜事,他就提前跟人家說好,定下多少豆腐多少豆腐乾,他都給送過去。
如此,漸漸的有了不少回頭客,鄧家豆腐也在十里八鄉有了些許名氣,甚至有離得近的主顧若是沒遇上鄧知仁的豆腐挑子就乾脆到他家裡來買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