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情動
藍蓮聞言愣了一下。現在才陽曆的一九六六年三月份,要到五月,文化大**纔會開始,現在學校裡還沒有停課纔是。她於是不解的道:“你說現在是什麼時候,爲什麼不能去上學?”
葉虎擡眼四下裡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道:“我告訴你們,馬上就要有一場政治運動,我們還上學做什麼?”
“啊?”藍蓮臉色一變,心中也經不住一顫。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葉虎竟然能夠把未來的事情說出來。
要知道這場運動即使是開始以後,中央和地方的幹部們每個人都感覺像是處在一條湍急河流的漩渦中,誰的心中都沒有底。究竟是什麼樣的羣衆運動?是什麼樣的階級鬥爭?大家都沒有底。而這個面色白皙的青年人卻能一語中的。可見此人的身份真是不一般!
“哈哈!”看着面色微變的藍蓮,葉虎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他戲謔的看向藍蓮道:“你這個小姑娘倒是膽子小得很。我只是說句玩笑話而已,你怕什麼?”
“呃。”想不到他只是隨口的一句戲言,藍蓮不禁哭笑不得。
玲玲見此情景,爲小姑姑憤憤不平,她怒聲道:“看你長得穿得人模人樣,手裡還拿着一個照相機,哪兒有勞動人民的本色,簡直就是一個紈絝子弟!還戲弄人,哼!”
葉虎聞言愣了一下。他擡眼看向玲玲,半晌,他答非所問的道:“你穿的這件衣服倒是真好看,在哪兒買的?告訴我,我也買一件去。”
朱玲玲聞言,得意的道:“嘿,這是我小姑姑親自設計衣服,可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原來她們兩個穿得正是藍蓮自己設計的風衣,在六十年代,這種服裝就好比是外國的時裝一樣,恰到好處的收腰襯托出她們兩個窈窕的身姿。站在身穿臃腫棉服的人羣中很是扎眼。
“咦,你還有這個本事?”葉虎驚詫的看向藍蓮。
“這算什麼本事。只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藍蓮不以爲然的看了他一眼。
“呵呵。“葉虎淡淡一笑,然後看向二女道:“你們穿得如此漂亮,今天也難得我帶着相機,正好給你們照幾張相片。”
在六十年代,相機可是一個極其奢侈的物件,一般人只有在逢年過節,或者是家裡有重大事情時候,纔會去照相館裡照一張相片在家裡放着,現在有人舉着相機說要給她們照相,朱玲玲最是開心,看見快樂的玲玲,藍蓮和白凌寒相視一笑。本來是極其無聊的出遊在遇見葉虎之後,變得有趣起來。
一直玩到傍晚,幾個人這纔回到城裡。臨別之時,葉虎把白凌寒叫到一邊,竊竊私語了好一會兒。然後白凌寒和藍蓮她們回到韓醫生的四合院裡。
一進門口。只見師傅和大師兄正陪鍾書記坐在客廳裡。而鍾書記的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見此情景,藍蓮心中不禁暗暗納悶,莫非是師傅他們已經把這件事情告訴她了?
說了一會兒閒話以後,鍾書記看了看衆人,然後對藍蓮道:“蓮兒,我有點事情想和你單獨談談。“
“呃。“藍蓮愣了一下,然後起身帶着鍾書記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到了屋裡,只見鍾書記反手把門關緊,再擡起頭來,慈祥的臉上竟然隱含着一層悲哀。藍蓮納悶的道:“郭伯母,您這是怎麼了?”
鍾書記一把握住藍蓮的手,近乎哀求道:“蓮兒,郭伯母想求你一件事情。”
藍蓮心中一凜:“郭伯母,您說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您做。“
鍾書記聞言臉上露出笑意,她深深地看着藍蓮,然後道:“蓮兒,我今天被北京大學了。”
“北京大學?!”藍蓮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隨即暗罵自己糊塗,她早就應該想到鍾書記之所以這樣哀求她。只有可能是因爲郭曉北的緣故。
“郭伯母,那您見着曉北了嗎?他現在好嗎?”
“恩,“鍾書記點了點頭,一雙深邃的目光探究的望着藍蓮,欲言又止,半晌,她才問道,“蓮兒,你這次來北京,不打算去看他嗎?”
“呃,我這一次是要去看他的》”藍蓮迎上鍾書記的目光,她解釋道,“我本來是打算等玲玲的事情辦完了以後再去找他的。可是誰知道玲玲的事情突然變成這樣,所以就一直沒顧得去。”
聽了藍蓮的話,鍾書記鬆了一口氣,她道:“蓮兒,只要你打算去看他曉北,我就放心了。蓮兒,你知道嗎?我今天去看他的時候想,想讓他畢業以後,回家去工作。但是這個孩子卻固執的告訴我,他不想回去。蓮兒,我知道自從病好以後,曉北只聽你一個人的話,郭伯母今天求你,幫我把曉北勸回家去。他們只有三個多月就畢業了。現在北京的形式這麼複雜,我不放心他一個人留在北京。所以請你幫幫我的忙吧。”
藍蓮聞言愣了一下,這個郭曉北,竟然打算畢業了也不回家。這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大師兄。在前世的二十一世紀。愛情都是快餐,而退回幾十年來,這些人的愛情竟是如此的純真和執着。想到這兒,藍蓮的心隱隱的痛了起來。
“郭伯母,您放心吧,我明天就去北大,一定好好勸他。”望着鍾書記那雙期盼的目光,藍蓮重重的點了點頭。
聽說要去北京大學,玲玲來了興致。藍蓮想了想於是把她帶在身邊,三個人向北京大學趕去,到了北大門口,藍蓮想起郭曉北的書信以及鍾書記昨天對她說的話,她於是頓住腳步,看向二人道:“這是高等學府,估計不太歡迎人進去吵吵。白凌寒,你和玲玲就不要進去了。”
白凌寒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嗎,然後點頭同意下來。
行走在北大的校園裡,藍蓮心中好一陣感慨。她想起前世自己的夢想就是能夠考進北大,在北大繼續自己的學業。但是因爲老爸的突然去世,這個夢想變成了自己最大的遺憾。而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幾年前的那次錄取,只因爲自己想要給藍家尋找一條平安的出路,所以纔不得不捨棄了這次北大之路。
一直以來。自己每天給病人治病,忙忙碌碌間倒也不想這些事情,但是今天行走在校園的小路上,心裡隱隱發疼的藍蓮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大學夢一直就深埋在心底,只是被自己肩上的責任所壓住,沒有察覺罷了。
藍蓮正在低頭沉思,忽然一個充滿疑慮的聲音在前面響了起來:“喂!”
葉虎?藍蓮倏地擡起頭來。
只見葉虎手裡捧着一本書,正站在她面前,驚訝的看着她。對上她的視線,葉虎納悶的道:“蓮兒。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藍蓮猶豫了一下,答道,“我來找人,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就是這兒的學生啊。”葉虎不以爲然的回答道。
藍蓮不禁有些愕然:“呃,你,你是北大的高材生。”
“高材生談不上,只是在這兒上學罷了。”葉虎望着她道,“蓮兒,你來這兒找誰?你的老鄉嗎?”
“恩》”藍蓮擡眼看了看偌大的學校,一時間竟是犯了難。這麼大的學校,讓她去哪兒找郭曉北?忽然,她擡眼看着葉虎眼前一亮。
聽她提到郭曉北的名字,葉虎不禁多看了她兩眼,然後道:“哦,你說得是我們學校赫赫有名的高材生。如果你說別人也許還真不知道,不過你說到郭曉北,咱們北大就沒有不知道的。對了,他也是從四川來的。“”恩恩,就是他,就是他。“藍蓮連連點頭。
“好了,”葉虎伸手一直指前面的一個湖泊道,“蓮兒,你去那邊的未名湖邊等着吧。我馬上就幫你把他叫過來。”
“恩。”藍蓮依言向前面的湖邊走去。而葉虎在後面深深的看了她好幾眼,這才轉身走了開去。
都說未名湖是北京大學的靈魂,雖然是早春,但是湖邊的垂柳已經綻放出嫩芽,像是給未名湖圍上一個嫩綠色的圍巾。藍蓮坐在湖邊的椅子上,望着清澈的湖水,腦海裡卻想起郭曉北那張清秀的臉龐。這四年沒有看見,也不知他變了沒有?想到馬上就要看見他,藍蓮的心中竟有一種莫名的悸動……
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只見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湖的對面。他站在那兒凝望着藍蓮,良久,他突然急促的跑起來,迅速向藍蓮跑過來。
郭曉北迅速跑到藍蓮面前站定,只是凝望着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藍蓮也仔細的打量着他,四年的時間褪去了他身上的稚嫩和青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熟和儒雅。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也因爲佩戴上眼鏡兒顯得深邃,在那深邃裡,自有一份讓人心疼的憂鬱。
雖然是在寒意瑟瑟的早春,但是他白皙的臉上滲着一層汗珠。藍蓮心中最柔軟的角落再次被觸動,她取出一方手帕來爲爲他輕輕擦拭額頭的汗水,嘴裡柔聲嗔道:“看你,跑這麼急做什麼?出了這一身汗,當心一會兒着涼感冒。”
這個動作顯然鼓勵郭曉北,他倏地擡起手來,將藍蓮的手在自溫暖的大手裡,緊得像是害怕她會從自己的手心裡跑掉一般。他的一雙眼睛像是要看見藍蓮的靈魂深處,嘴裡不停的喃喃道:“蓮兒,真的是你嗎?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聽着他的呢喃,一股酸澀從藍蓮的心底涌起來,像是蠶繭吐絲一般將她一點點的纏繞起來。“不是夢,曉北,這不是夢。”她衝他揚起嘴角,想要給他一個微笑,但是眼底卻涌起一層氤氳,將她的視線模糊了。
從前世穿過來以後,藍蓮在心理上一直把自己當成那個二十二歲的成年人。所以在她眼裡,無論是羅達遠,唐希堯和四年前的郭曉北他們,始終只是小孩子一羣。不過,當二十四歲的郭曉北以一個成熟穩重的男子形象站在她面前的時候,藍蓮心理上那道強勢的防線突然消失,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成熟的大人,只是一個感性的小女子。
“蓮兒,你哭了?!”
當年藍蓮一直是那樣的強勢,現在突然露出小女兒的柔弱來,不禁令郭曉北有些愕然,他手忙腳亂的伸出指肚,溫柔的替她擦拭淚珠。可是他越是溫柔,藍蓮的眼淚就越是洶涌。
郭曉北凝望着她,溢滿了溫柔的雙眸閃過一絲憐惜,半晌,他臉上漾起一層笑容來,只聽他調笑道:“蓮兒,幾年沒有見,怎麼變成一個愛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呃,我纔沒有哭。”藍蓮抽了抽鼻子,難爲情的轉過身悄悄抹去眼淚,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流淚的樣子。
被藍蓮這一哭泣,郭曉北激動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他扶着藍蓮在椅子上坐下來,然後挨着她坐下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把藍蓮有些微涼的手握在自己溫厚的手掌裡。
藍蓮並沒有拒絕他,只是任他把自己的體溫傳給自己。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任時間慢慢流淌……
好一會兒,藍蓮輕聲問道:“郭曉北,這些年你一直沒有回家。你還好嗎?”
“唔》”郭曉北不置可否的答應了一句,半晌,他才道“我其實也很想回去,回去看蓮兒。可是,可是我怕一旦看見蓮兒,我就不能說服自己再回來,而且我怕蓮兒會,會……”說到這兒,郭曉北突然支支吾吾起來。
藍蓮納悶的道:“會怎麼樣?“
郭曉北搖了搖頭,並沒有接着說下去,而是岔開話題道,“蓮兒,你可有看見我給你寫的信?“
“恩。看見了。”藍蓮點了點頭。她想起郭曉北在信裡的表達,不由得一陣臉紅。
望着臉色微紅的藍蓮,郭曉北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熱切。他緊緊地攥住藍蓮的手,道:“蓮兒,那你是答應我了嗎?”
藍蓮擡眼迎上郭曉北目光中的熱情,她心中一陣激盪。那個“恩”字差點脫口而出。不過,她想起自己現狀,於是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故意裝作沒有聽懂郭曉北的話,岔開話題道:“郭曉北,這些年你一直不回去,你可知道郭伯伯和郭伯母有多想你?有時間的話回去一趟吧,別讓兩位老人牽掛了。”
見她避而不談自己的問題,郭曉北眼眸黯淡下來。他擡起頭望着未名湖道:“蓮兒,我媽昨天來過了,我已經告訴她了。等我畢業以後,我們學校裡也許會讓我留校。我就不回去了。”
“留校?”郭曉北的話讓藍蓮突然想起馬上就要刮來的那場文革颶風。到了那時候,教師多半也都是捱了批判的。雖然郭曉北只是一個新老師,只怕因爲難逃這場政治變動的影響。
她連連搖頭道:“郭曉北,你不要等到畢業以後,還是現在就離開吧。”
“爲什麼?”郭曉北不解的望着藍蓮,鬧不清她的用意何在?
“呃。”藍蓮嘆了一口氣,她不能告訴他自己在擔心什麼。她想了想道,“郭曉北,你一直在學校裡,還不知道呢。剛纔我們來的時候,從中藥堂出來一直到你們大學前面的第二條街之外的路上,我們坐在汽車上觀察沿路的景象。只見滿街的大字報鋪天蓋地,大道上、衚衕裡到處可見“破四舊”、“遊鬥”的激烈行爲和恐怖情景。而且這一路上所有人人也都表情嚴肅,連說話的聲音、語調都和平時不同,一個個顯得格外謹慎,充滿憂鬱情緒。也不知道爲什麼,整個北京便籠罩在緊張而神秘的氣氛中。我怕你會受到牽連嘛。而且你媽也是擔心這個,所以纔會讓你回家的吧?”藍蓮怕自己不能說服他,於是又把鍾書記搬了出來。‘
誰知郭曉北在聽了藍蓮最後那句話以後,他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他低下頭,版面上幽幽的道:“怪不得蓮兒剛纔不回答我的話。原來蓮兒你並不是專門來看我的,是不是我媽去你師父那兒找你去了,所以你纔來這兒的?”
“呃,不是這樣的。”見他誤會自己,藍蓮心中一痛。她連忙道,“郭曉北,你不要胡思亂想,我還在成都的時候,就打算這一次過來看看你的。所以今天是專門來看你的。與你媽**囑咐無關,與任何人也都無關。””
“哦,”郭曉北眼底的光芒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閃了一閃,隨即又黯淡下來,“蓮兒不要勸我了。我其實回去又有什麼用?還不如留在這兒能爲學校做些貢獻。”
“唉。”藍蓮嘆了一口氣,道,“郭曉北,我不是讓你等着將來分配工作。我是勸你現在就不要上學了。畢竟在這種緊張而又神秘的氛圍中,只怕你留在北京的話,也會被收到牽連的”。
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