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個數字的錢明正,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還有一種鼻子被氣歪的他,多多少少還是瞭解一些關於林正北的家底。區區五百兩銀子,着實讓錢明正心底生出一種被對方打發的感覺。即便要林正北拿出五千兩銀子來,也絲毫不爲過。在衆目睽睽之下,身爲四品知府的他,也是要臉面和名聲的人,自然不好明目張膽的硬來。雖然自己姓錢,但是真不怎麼愛錢。
與此同時,聽到林正北說出“五百兩銀子”的李文軒,差一點兒把喝進嘴巴里面的茶水是給噴將出去。他心想,這一個數目的銀子,就連自己都能毫無負擔和壓力的拿出來。如果自己要是錢明正,定然是會威逼利誘身爲廣信府首富的林正北,拿出五萬兩銀子來賑災。
要是自己同意了林正北捐出這五百兩銀子的錢明正,相信後面的人不會再有一人能夠多過這一個數字。不想看見後面捐獻者出得越來越少,甚至出現幾十兩銀子局面的他,還是沒有忍住道:“林鄉紳,你這捐出的銀子數目是不是太不符合你廣信府首富的身份?”
一張苦瓜臉的林正北,豁然站起身來是直搖頭,口是心非道:“錢大人,你是有所不知。我這一個廣信府的首輔其實是外強中乾,完全不像坊間繪聲繪色傳說的那一個樣子。老朽的難處,還希望大人能夠體諒。”
心裡面早就罵起體諒個屁的錢明正,真想來一個硬性攤派。不過,沒有實行這一個念頭的他,還是有所顧忌本地的豪強勢力。除了今天意外,自己還需要和他們長期打交道。相當無奈的錢明正,好言相勸道:“林鄉紳,本府希望你還是能夠多多地體諒災民纔是。”
“既然錢大人看得起我林某人,那麼我就再認捐五百兩銀子,湊足一千兩紋銀。”右手食指是伸了出來的林正北,算是給了對方一個面子道。
瞧他把話都說到這一份兒上的錢明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顯得很是無奈的他,只好讓坐在一旁的書辦記下。接着,在場的每一人都依照各自在本地的實際地位和情況,一一地認了捐獻。捐獻出一百兩銀子的李文軒,和一小部分士紳是排在了全部認捐數額的最後面。
當然,在場的所有人中可沒有一個人會願意去搶那一個頭名,畢竟需要拿出白花花地銀子。小半個時辰過去,在書辦的總計下來是一共收到了意向捐款,一萬零八百兩銀子。正常年景,一兩銀子能購買兩石精米。按照明朝的計量方式,一石米約重153.5斤。這個斤不是現在500克的斤,而是明代594.6克的一斤,也就是相當於現代的92-94公斤左右。
不過,在當下的情況,一兩銀子要是能夠購買到一石大米就已經非常不錯了。所以,這一萬零八百兩銀子能夠買到的精米,頂多也就是一萬石出頭的樣子。如果要是把精米換做糙米,自然是還能夠更多。這一些糧食要是用於賑濟以萬計的災民,恐怕是遠遠不夠。
畢竟,這一個旱災,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夠到此結束的。即便順利度過了今年的旱災,來年春耕恢復生產,也是要好幾個月的事。再要等到稻苗長大,成熟,打下糧食,還得經歷好幾個月。這前前後後一加起來,至少都得有半年時間。
半年時間裡面,人總是要吃的。即便把維持生命的口糧壓到最低限度,也是需要數量巨大的糧食作爲供應。這其中,還不包括官吏的貪墨,層層地扒皮。心如明鏡的李文軒,深深地感覺到什麼叫做民生之苦。
感覺有總比無好的錢明正,這時手裡面多出來的一萬零八百兩銀子,着實有了一點兒底氣的同時,還能稍微的鬆一口氣。爲官多年的他,不是不知道官府辦事的效率。如果要是遇到上面的賑災糧,不能及時到達他這裡,也可以用此對付好一陣子,爭取到更多時間,以免生出大亂子來影響到自身的政績。
銀子已經捐獻出去的鄉紳們,也不想在這裡多坐,而錢明正同樣是不願意多留他們。於是沒過多久,到場的鄉紳們也就一起散了去。偌大一個屋子裡面,就只剩下錢明正和自己的心腹書辦二人。
經驗豐富,腦子靈活的書辦,起身就走到自家大人的身旁,刻意壓低了聲音,請示道:“如何記錄,還望大人明示。”
聽得出他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的錢明正,還真沒有打算就此短斤少兩的大撈一把,而是背靠在椅子上,淡淡道:“零頭抹去,就記一萬兩銀子的整數好了。”
“大人清廉。”浸泡在衙門裡面許多年的書辦,還真沒有刻意的奉承,而是出於真心。確實覺得自家大人拿得太少的他,故意假裝聽錯的重複了一下道:“收到林正北的捐獻賑災銀八百兩。”
一下子就被他抹掉了一萬兩銀子的錢明正,十分明白他的心意。不過,不屬於貪得無厭型的他,也不想在這一個節骨眼上出紕漏來影響到自己的仕途。沒有點頭同意這樣做的他,及時糾正道:“是多就是多少。至於抹去的零頭,就算是給下面跑腿,辦事人的貼補好了。”
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放過這一次撈錢大好機會的書辦,提醒道:“大人,你真決定那樣做?”
爲了穩妥期間,心意已決的錢明正,毫不含糊道:“不要再多言,按照本府說的去做。”
……
走出了知府衙門的李文軒,沒有別得去處,於是就直接回了家。自己是剛剛一坐下,便瞧見蘇媚娘是從外面走了進來。打發了跟在自己身後丫鬟下去的她,饒有興趣道:“夫君,這一趟去知府衙門可有收穫?”
翹起二郎腿,斜靠在圈椅中的李文軒,據實以告道:“收穫沒有,反倒是捐出了一百兩銀子。”
本以爲他是去賺銀錢的蘇媚娘,聽到的話卻是和自己想得背道而馳,奇怪道:“難道,知府家還缺這麼一點兒銀子花?”
把經過是簡要說了一遍的李文軒,耷拉起腦袋,看着她將會有什麼反應。
心裡面粗略合計了一下的蘇媚娘,也是有機會略微讀過了一點兒書的幸運兒。撇了一下嘴巴的她,自有另一番感慨道:“果然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古人,果然是誠不欺我。這當官就是來錢容易,一個上午不到,就賺得盆滿鉢滿。就是不知道那萬把兩銀子會不會買來的糧食?也不知道將來朝廷的賑災糧會有多少能夠落進災民的口中?”
同樣有她這樣猜測和想法的李文軒,平靜道:“凡事不要都往壞處去想。以我對錢明正的多次接觸和觀察,感覺他應該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官員。即使他稱不上是清廉,也算得上是一位幹員。除去這一次旱災不提,廣信府全境,還是較爲平靜的。”
有着不同看法的蘇媚娘,不鹹不淡的發表道:“依奴家看來,當官的人中間就沒有幾個是不愛銀錢,而選擇愛百姓的。即便他錢明正可以保證不貪,誰又能保證他下面的官吏不會亂伸手去拿呢?我大明的官吏真要是隻靠俸祿活着,也不會是今天這一個局面了。”
“你要知道,各人有個人的難處。我大明的正七品知縣,一年的俸祿摺合成現銀也就幾十兩銀子而已。迎來送往,人之常情。官吏是人,也自然不會例外。僅僅是依靠那一點兒微薄的俸祿養家餬口,恐怕就沒有多少人會願意捨得出,拼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這種不要命的勁頭讀書了。”就事論事的李文軒,不針對任何人,設身處地道。
盯住他是看了好一會兒的蘇媚娘,不解道:“當官的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的爲他們說話。”
“那麼我問你,當官的是怎麼得罪了你,使得你這麼的恨他們。”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的李文軒,依照她說話的方式是迴應道。
憑藉自己過去生活經驗的蘇媚娘,自是沒有分清楚這官和吏之間的區別。把官和吏是混爲了一談的她,道明不白的一言概括道:“反正,當官的就知道貪贓枉法,欺壓善良百姓。”
有另一番理解的李文軒,相應的解釋道:“俸祿微薄而不貪的人,要麼是思想道德覺悟極其高尚的人,要麼就是真正視金錢如糞土的人。如若是兩者都不具備的人,難免會不貪。我認爲只要貪得不要太過分,還是可以理解的,而前提是要把各自的本職工作做好。對於那一些,既不幹活兒,又亂伸手的官吏,自然就是要嚴厲打擊,零容忍的蛀蟲。”
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蘇媚娘,感覺雲山霧繞一般,迷惑不解道:“夫君,你都說了一些什麼跟什麼哦?”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是口不擇言的李文軒,一笑而過道:“我說得都是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