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這招着實厲害,明明是一件事情,卻讓三個人分別上奏彈劾,這樣不但造成了很多人發現楊聰不法的假象,還給了嘉靖想象的空間。
嘉靖會怎麼想?
很簡單啊,葉鏜彈劾楊聰徇私枉法,串聯聶豹等人推舉同黨張時徹出任南京戶部尚書是真的嗎?
這事應該是真的啊,因爲有有陳九德的奏摺爲證,楊聰串聯聶豹等人把張時徹拱上去是爲了瓜分鹽引,謀取暴利啊!
楊聰瓜分鹽引,謀取暴利是真的嗎?
這事應該也是真的,因爲有陳達的奏摺爲證啊,楊聰爲了蒐集糧食,換取鹽引,都親自跑去忻州和定襄欺壓鄉紳,搞得怨聲載道了,這還用懷疑嗎?
三份奏摺相互印證,再不明白楊聰的“目的”,那就是白癡了,嘉靖肯定不是白癡,按正常人的思維,看完這三份奏摺他肯定會認爲楊聰就是爲了瓜分鹽引,謀取暴利才極力推舉張時徹上位的。
楊聰當然知道,這三個人在顛倒黑白,胡說八道,問題嘉靖不知道啊,嘉靖的思維很有可能已經被夏言誤導了,正懷疑自己呢。
這個局怎麼破呢?
楊聰下意識就想到了從陳達這裡突破,因爲他已經掌握很多陳達徇私枉法的證據了,貌似只要一交上去,陳達就完了。
陳達這個點一破,三份奏摺的“合理性”就不存在了,既然陳達能說謊,葉鏜和陳九德就不能說謊嗎?
但是,他細細一想,很快就驚覺,這很有可能是夏言設的一個套!
陳達這個點可能是夏言故意留下來的漏洞,因爲自己這會兒就在太原府呢,夏言還讓陳達上奏彈劾,難道就不怕自己反咬陳達一口?
他細細一想就明白了,夏言還真不怕這個,因爲太原府離京城足有千里之遙,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要將近三天時間才能打個來回,夏言完全可以胡攪蠻纏,說他彈劾陳達是爲了脫罪。
嘉靖到時候會信誰?
要想證明陳達真的徇私枉法,就得到太原府證實,如果夏言從中作梗,一趟兩趟估計都是白搭,到時候嘉靖會怎麼想?
很有可能,夏言還有後手,如果自己逮住陳達這個點進攻,估計正中他下懷,到時候鹿死誰手還真未可知。
所以,不能以陳達這個點爲突破口,不確定因素太多了。
那麼剩下兩個,葉鏜和陳九德,以誰爲突破口呢?
楊聰貌似沒得選擇,唯有選陳九德。
葉鏜這個點根本就不用去想,因爲嘉靖相當清楚,張時徹是張邦奇的侄子,而他跟陽明一脈關係密切也不是什麼秘密,攻擊葉鏜這個點,毫無作用不說,還有可能引起嘉靖的反感。
那麼陳九德這個點怎麼攻擊呢?
說陳九德的兒子陳文傑跟自己有仇,所以陳九德誣告自己嗎?
這事雖然是真的,卻一點都不靠譜,因爲這事必須去福建查證,一來一回最少得一個月,開什麼玩笑,這不是考驗嘉靖的耐心嗎。
這個藉口是不靠譜的,必須想其他的辦法,楊聰只能盯着陸炳的密信不停的思索,以期想出辦法來。
御史陳九德彈劾自己以權謀私,夥同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瓜分鹽引,謀取暴利。
這句話有漏洞嗎?
他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他父親楊林可不是張時徹上位之後纔開始做食鹽生意的!
楊家可是四五年之前就開始做食鹽生意了,那時候他還只是個縣學的例生呢,連秀才都不是,怎麼夥同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瓜分鹽引,謀取暴利?
再說了,那時候的南京戶部尚書也不是張時徹啊!
想到這裡,楊聰立馬抽出信紙,寫了封密信,讓陸炳派來的親信趕緊帶回去,隨後,他親自去勸說自己的父母,什麼都不要管了,明天就出發趕往京城。
這什麼田地交割,糧食的運送,如果他父親楊林不在,是有可能出問題,但是,這會兒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這裡出點小問題還不至於要了他的命,京城那邊如果出了問題,那可就完了。
這會兒陸炳也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楊聰不在了,他神奇的“破案”本領貌似就沒了,三天時間過去了,關於楊聰和張時徹的案子他還一點進展都沒有呢。
還好,第三天晚上,他派出去的親信終於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了楊聰的密信。
第四天一早,他便帶着大隊錦衣衛毫不猶豫的闖進兵部衙門。
話說這查楊聰和張時徹的案子呢,他闖進兵部衙門幹嘛,張時徹早已不是兵部右侍郎了好不。
他衝進去是爲了查大同邊軍的糧草交割記錄呢,這個記錄,南京戶部肯定有,因爲鹽引是南京戶部發出去的,換給誰了,換的什麼東西都要有明確的記錄。
這會兒去南京戶部肯定是來不及了,路途太遙遠了,他只能從兵部着手了,因爲大同鎮的邊軍精銳已經不是屯衛了,不由五軍都督府管轄,而是由兵部管轄,這邊軍精銳糧草是由什麼人供給的,自然要做詳細的記錄。
果然,他在兵部案牘庫裡翻了一陣便翻出了大同鎮邊軍相應的糧草供應記錄,上面很明確的記載着,從四年前開始,福建商戶楊林每年都向大同鎮邊軍提供兩萬石糧食以換取四千鹽引,每一次的交割記錄都記的明明白白。
爲了不引起嘉靖的懷疑,他根本就沒知會兵部尚書毛伯溫,更沒有找兵部左侍郎聶豹,而是自己上門,翻到東西就走。
他這樣搞,的確把毛伯溫和聶豹都嚇了一跳,不過也避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其實,他這是爲了毛伯溫和聶豹好,至於毛伯溫和聶豹知不知道他的好,那就不清楚了。
嘉靖這會兒也有點着急上火了,這個陸炳,到底怎麼回事,上次兩件陳年舊案他都不到兩個時辰便查清楚了,這次可是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爲什麼他兩三天還查不清楚呢?
還好,陸炳是他奶兄弟,要不他這次這磨磨蹭蹭的做法,嘉靖非發飆不可。
陸炳也知道嘉靖肯定有點不耐煩了,他拿了兵部的記錄,便直奔御書房,君臣一番見禮後,他便迫不及待的解釋道:“皇上恕罪,由於楊聰和張時徹根本就不在京城,很多事情微臣根本就無從下手。還好,微臣隱隱約約記得楊聰曾經說過,他父親很多年以前就開始做食鹽生意了,他也因此好幾年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了,所以,這次他才急匆匆的趕去山西接他的父母來京。這裡是兵部的卷宗,上面很明確的記載着,四年前,楊聰的父親也就是福建商戶楊林已開始運送糧食在大同鎮兌換鹽引了。所以,微臣覺得,陳九德是在誣告楊聰,人家四年前就開始做食鹽生意了,那時候張時徹可不是南京戶部尚書,楊聰也不過是縣學裡的一個學童而已,怎麼以權謀私,夥同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瓜分鹽引,謀取暴利?“
嘉靖聞言,臉色不由便得難看無比,他發現,自己可能被人耍了!
他接過陸炳手中的卷宗一看,果然,上面記載的明明白白,福建商戶楊林四年前就開始運送糧食在大同鎮兌換鹽引了。
陳九德,你竟然敢耍朕!
雖說御史風聞言事無罪,但你這樣擺明了污衊一個新科狀元也太過分了,朕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