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御書房內,嘉靖手拿一份奏摺,呆呆的注視着前方,眼神中透漏着一絲迷茫。
楊聰竟然也貪腐?
楊聰竟然侵吞了幾十萬兩髒銀!
這事,他真的不願意相信。
但是,廣西那些貪腐官員的奏摺卻擺在他的面前,讓他不得不慎重考慮這個問題。
幾十萬兩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些人是被人指使,誣告楊聰的嗎?
不一定,真的不一定,因爲夏言和嚴嵩在此事上表現的相當“公正”,並未“偏袒”廣西這些貪官污吏,也沒有刻意抹黑楊聰。
朝中除了夏言和嚴嵩一黨,還有誰敢對楊聰不利呢?
很顯然,沒有,除了夏言和嚴嵩,沒有誰有這個膽子了。
嚴嵩上次痛苦流涕的樣子還縈繞在他的腦海,人家在這事上真的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就算是自己的女婿犯了事,嚴嵩也沒有偏袒。
夏言上次寫的票擬他也記的相當清楚,跟這次一樣,都是“擬派都察院御史巡按廣西,調查原委。”
兩件事情,或者說兩次涉及廣西貪腐案,夏言的票擬都一模一樣,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改,這還不算公正嗎?
嘉靖真的有點迷茫了,到底查還是不查呢?
他真的不想去查楊聰,不論爲公爲私,他都不想查。
爲公,楊聰這兩年在廣西屢立奇功,他都還沒有封賞人家呢,這會兒去查人家,豈不顯得他是故意整治楊聰嗎,這樣做也太過分了。
爲私,楊聰可是陸靈兒的夫婿,陸靈兒可是他最爲寵愛的小奶妹,去查她的夫婿,她會怎麼想?
但是,這事涉及到幾十萬兩髒銀啊,他能不查嗎?
嘉靖委實難以做出決斷,這個時候,怎麼辦呢?
這種情況倒也不難解決,一般皇帝無法做出決斷的時候自然是招親信的朝廷重臣前來問計,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是如此,明朝的歷代皇帝更是如此。
那麼,招誰來問計呢?
夏言?
算了吧,人家票擬都寫了,你再招人來問,豈不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看樣子只有問嚴嵩了,陽明一脈的重臣他是不打算問了,因爲在這件事情上夏言和嚴嵩都表現的比較“公正”,而陽明一脈的官員卻有些偏向於把嚴嵩的女婿往死裡整。
這些天還有陽明一脈的官員上奏彈劾嚴嵩,說什麼嚴嵩公器私用,命人放過自己的女婿呢。
開玩笑,人家的女婿都被罷官削籍了好不好,這還不算懲處嗎?
如果嚴嵩的女婿真被判了死刑,他也不會真讓人殺啊,再怎麼樣,也得看嚴嵩的面子,放人家一馬不是。
他認爲這種結果已經很不錯了,而陽明一脈在這件事情上卻表現的有點不依不饒,讓他很是反感,所以,這件事情,他只會徵求嚴嵩和夏言的意見,至於陽明一脈,還是算了吧。
嚴嵩聽聞嘉靖傳召,那老臉都笑成菊花狀了,他當然知道嘉靖爲什麼找他,這次,楊聰恐怕是,嘿嘿。
他內心雖然樂開了花,表面上卻一點都沒顯露出來,這可是個好機會,能不能把楊聰幹翻,就看這一把了。
他裝出一副憂傷的樣子,緩緩走進御書房,恭敬的行了一番君臣之禮後便站那裡不動彈了,那模樣,說不出的落寞。
不得不說,他的演技着實厲害,嘉靖一看他這副模樣,把正事都給忘了,不由自主的問道:“惟中,你這是怎麼了?”
嚴嵩裝作黯然神傷道:“皇上恕罪,微臣被家事困擾,失態了,失態了。”
嘉靖更是好奇道:“你家裡出什麼事了?”
嚴嵩裝作猶豫了一下,這才嘆息道:“唉,還不是因爲微臣那不爭氣的女婿,他被抓,被判,被罷官削籍那都是咎由自取,但是,微臣的女兒卻因爲此事成天哭哭啼啼,微臣的老伴也因此對微臣頗有微詞,說微臣不出手救自己的女婿。唉,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事,微臣怎麼出手啊!”
嘉靖聞言,不由嫩臉一紅,他剛纔還在想着什麼於公於私呢,看看人家嚴嵩,一點私心都沒有!
他忍不住點頭讚賞道:“嗯,惟中,這事你做的對,至於那袁應樞,這次必須得嚴懲,這官場他是不能待了,至於進士功名,那倒沒什麼要緊的,要不過段時間等這事過去了,你就給他恢復功名吧。”
嚴嵩只想着裝可憐來着,沒想到還能有這效果,這簡直是意外的收穫啊。
他連忙拱手作揖道:“多謝皇上恩典。”
嘉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嘆息道:“你應該也知道了,廣西那些落馬的貪官聯合起來彈劾楊聰侵吞他們的髒銀,這事,你覺得是真的嗎?”
嚴嵩裝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鄭重的道:“這事首輔大人也曾問過微臣,微臣因爲那不爭氣的女婿牽涉其中也不好多說什麼,皇上如果硬要微臣說,微臣只能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是啊,楊聰到底有沒有侵吞髒銀一查便知,他又何必爲此而猶豫不定呢,就算想徇私,那也可以等查出來之後再徇私啊。
嘉靖聞言,不由微微點頭道:“嗯,你說的對,那就着都察院派御史前往廣西巡按吧,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說。”
嚴嵩這次可不會講客氣了,派御史,那得派他自己的親信啊,要是張嶽的親信過去,能查出什麼好結果來!
他假裝爲難道:“皇上,微臣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嘉靖毫不猶豫的道:“說啊,朕讓你過來不就是讓你給朕出主意來了,有什麼當不當說的。”
嚴嵩聞言,這才“鼓起勇氣”道:“皇上,都察院左都御史張嶽可是楊聰的岳父,雖說他也跟微臣一樣公正,不會出手維護自己的女婿,但是,保不準他手下的御史不看他的面子敷衍了事啊。”
這話說的,他明明是在說張嶽有可能徇私呢,卻好像在誇張嶽大公無私一般。
嘉靖緩緩的點頭道:“嗯,這個是朕疏忽了,那你覺得應該派什麼人去呢?”
嚴嵩小心的道:“派都察院御史倒是沒什麼問題,問題是此人必須公正。”
這意思很明顯,不能派張嶽的人,也不能派陽明一脈的人,只能派他嚴嵩一黨的人。
嘉靖當然明白,他乾脆問道:“那你覺得派誰去合適?”
嚴嵩大言不慚道:“御史路楷公正廉明,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御史路楷屁的公正廉明?
狗屁!
他都是嚴嵩的爪牙了,能公正嗎?
至於廉明,那更是屁話,嚴嵩手底下就沒幾個不貪的。
問題嘉靖不清楚路楷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這會兒,他只覺得,嚴嵩舉薦的,那絕對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