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這個人,的確有點狂妄,但是,他也不是那種狂的沒邊的愣頭青,很多時候,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分寸的。
比如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這事,他內心裡當然早就想將其撤換掉了,問題,他不能這麼幹,因爲他要顧忌陽明一脈的感受。
夏言一黨和陽明一脈是對頭,沒錯,但是,還沒到那種你死我活的程度,大家只是政見不合而已,並沒有什麼私仇,沒必要搞得你死我活不是。
至少,他是這麼認爲的。
他已然坐上了內閣首輔的高位,權力什麼的,並不是他爭奪的重點了,因爲他的權力已然夠大了,朝中權力最大的就是他了,他還爭什麼?
這會兒他內心裡唯一的目標就是施展抱負,將大明推向中興,證明自己的能力,甚至流芳後世。
至於陽明一脈,他感覺,能配合他自然是最好的,畢竟人家勢力擺在那裡,如果凡事都跟他作對,那可就不好了。
撤換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跟陽明一脈徹底撕破臉,真的好嗎?
他沉思了一陣,還是有點猶豫道:“惟中,張時徹可是張邦奇的親侄子,我們這樣做,擺明了是在故意激怒陽明一脈啊。”
嚴嵩聞言,心中不由一陣冷笑。
沒錯,他就是要激怒陽明一脈,看看楊聰的反應如何,再決定要不要動手收拾眼前這個佔着他內閣首輔茅坑的夏言!
激怒人家又如何,鹽引份額那可是一年幾百萬兩的收益,你不想要,我還想要呢!
當然,這些他都不可能跟夏言說,他表面上依舊裝作義憤填膺道:“首輔大人,他們既然只顧個人私利而枉顧國家大義,我們爲什麼要對他們客氣呢?如果只是私人恩怨,忍忍也就罷了,但是,這已經不是私人恩怨的問題了,讓他們一直這麼拖下去,韃子何時能收拾,大明又如何走向中興?”
這傢伙,的確有夠無恥的,明明是他眼紅鹽引的收益,想獨吞,卻說人家是爲了個人私利而枉顧國家大義!
這會兒楊聰好歹還在給西北幾萬邊軍提供糧餉,一文錢都不曾剋扣,要是讓他把持了鹽引份額的分配,西北現有的幾萬邊軍能不能維持下去還不知道呢。
夏言當然不知道嚴嵩的心思,他的心思都已經被嚴嵩給帶偏了,陽明一脈既然只顧個人私利而枉顧國家大義,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翻臉就翻臉,難道就讓他們這麼拖下去,讓韃子一直在西北肆虐?
想到這裡,他毫不猶豫的點頭道:“那好,我們就動手,撤換張時徹,讓他們也長點教訓。”
第二天早朝,鴻臚寺禮官剛宣佈奏對環節開始,夏言便舉着封奏摺,走出班列,跪在御道中間朗聲道:“太子殿下,大明自立朝之初便立下規矩,任何官員不得長期居於一地,任一職,以免形成貪腐。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已然任職三屆,歷時九年,微臣以爲,是應該換個位置了。正好,南京刑部尚書唐龍已然年老多病,不能任仕,微臣建議,調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任南京刑部尚書,並遷京城戶部左侍郎鄢懋卿人南京戶部尚書,以爲輪換。”
這傢伙,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嘉靖這纔剛剛隱居幕後,讓太子監國呢,內閣首輔夏言就提出要撤換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開什麼玩笑?
誰不知道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是禮部尚書張邦奇的親侄子,再說了,人家一直奉公守法,勤勉任仕,東南數省的稅賦徵收那是打理的井井有條,一絲紕漏都沒有,爲什麼要換掉人家。
夏言給出的理由貌似沒什麼毛病,大家也都知道,大明實行的是流官制度,不能讓一個人在一個位置上老待着,這樣容易產生貪腐。
問題,京官好像不在此列啊,六部尚書甚至是內閣首輔一當就是十幾年的多了去了,你傢伙拿地方官員的規矩來說京官,是不是有點太牽強附會了?
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夏言一黨這是眼紅鹽引的收益,準備奪陽明一脈的權呢。
太子朱載壡可不知道這些,他畢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大明律法都還沒有學全呢,各種規矩成例那更是一概不知,至於南京戶部尚書手中掌控的鹽引份額涉及到多少利益,他哪能知道,鹽多少錢一斤他都不知道呢。
這南京戶部尚書當久了就要輪換嗎?
他不由望向了詹事府的班列,那些可都是嘉靖給他找來的輔臣,遇事不懂,他自然要徵求這些人的意見。
詹事府這會兒都被嚴嵩給把控了,其中的官員自然知道怎麼配合,他們雖然沒有人站出來附和夏言,卻是一個個微微點頭,示意這規矩沒錯,南京戶部尚書張時徹是應該輪換了。
尼瑪,這不擺明了奪權嗎,誰不知道鄢懋卿是嚴嵩的黨羽,南京戶部尚書之位要被你們給奪了去,那還得了。
禮部尚書張邦奇見太子朱載壡貌似被詹事府那幫傢伙糊弄的就要點頭了,連忙疾步走出班列,趴在御道中間朗聲道:“太子殿下,任何官員不得長期居於一地,任一職,說的是地方官員啊,京官並不在此列。比如,夏言夏大人出任內閣首輔就已經有八九年了,嚴嵩嚴大人出任吏部尚書也已經有八九年了,這跟地方的流官制度又有什麼關係呢?”
太子朱載壡聞言,又傻眼了,這張邦奇說的好像也沒錯啊,你夏言說人家張邦奇當了八九年的南京戶部尚書就要撤換了,那你這個內閣首輔怎麼不以身作則,自己把自己撤換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