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一黨和陽明一脈爲了爭奪浙直總督之位相互攻訐,大有一言不合便開乾的架勢,搞得京城其他官員都心驚肉跳,生怕一不小心便捲入兩派的鬥爭中。
嘉靖爲此特地組織了一場朝議,讓兩派各抒己見,最後,他卻採用了兵部尚書毛伯溫的建議,來了個和稀泥,將嚴嵩一黨推舉的趙文華擢爲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兼浙直總督,又將陽明一脈推舉的唐順之擢爲兵部侍郎參贊東南軍務。
這樣一來,雙方推舉的官員都獲得了擢升,嘉靖的意思就是要大家息事寧人,兩派官員也不敢過於違逆嘉靖,所以,這事就算這麼過去了,京城總算是回覆了寧靜。
表面看來,這次貌似是嚴嵩一黨得了大便宜,其實,陽明一脈纔是最後的贏家,毛伯溫的建議其實就是楊聰提供的,只是由聶豹之口轉述給了毛伯溫而已。
楊聰之所以這麼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這會兒貌似是文官比武將權力大,總督比參贊軍務權力大,其實不然,至少,東南這塊的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
趙文華就算當上了浙直總督其實也沒多大意義,因爲他手底下沒兵啊!
他想要調動兵馬,就必須通過唐順之,而唐順之早就得了楊聰的交待,趙文華說什麼,表面上應了便成,至於實際上,那自然是不尿他。
反正這會兒東南的主力幾乎都在海上,而趙文華又不可能跑海上去盯着各省的水師船隊,他們還不是想幹嘛就幹嘛。
趙文華想要搶奪海上貿易就必須有人,各省水師都不聽他的,他就等於沒了手腳,到時候,他要敢“私自”讓海商豪門組織船隊去做生意,各省水師反而會衝上去“圍剿”!
反正各省水師船隊的職責就是清剿海盜和倭寇,他就算吃了啞巴虧也不敢聲張。
這,就是楊聰的應對之策,以武制文,讓趙文華的命令出不了金陵城!
趙文華還不知道楊聰早已給他設好了套呢,他屁顛屁顛的跑到金陵城上任的時候,楊聰早就已經整理好行裝準備出發前往西南了。
他原本還想着能利用楊聰召集起來的屯衛精銳去限制汪直,從而慢慢奪回海上的貿易權呢,卻不曾想,楊聰直接帶走了兩萬步卒,整個東南五省也就剩下五千步卒了。
這五千步卒還不是集結在一起的,而是分散在五個行省的,而且他們還肩負着守衛各行省首府的重任,根本就不能調動。
至於水師,楊聰只是含含糊糊的交待了一下,現在各省水師正在海上追剿海盜和倭寇呢,根本就回不來!
楊聰就這麼走了,他不但帶走了兩萬步卒,還帶走了俞大猷、盧鏜、劉顯這三位大將,只留下湯克寬和戚景通兩位總兵分管五省的步卒和水師。
趙文華是徹底抓瞎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着手從楊聰手裡搶奪海上的生意了。
話說大明這都開始調兵遣將了,安南莫氏又在幹什麼呢?
他們這會兒正在打仗呢,謀朝篡位可沒這麼容易,就算後黎朝的皇室被他殺服了,後黎朝那些權臣也不會服啊,像安南鄭氏和安南阮氏這樣的豪門就不會服他一個漁夫出身的土包子。
安南鄭氏和安南阮氏已經找到了一位自稱黎昭宗之子的皇室宗親黎維寧,並立其爲黎莊宗,這會兒黎莊宗已經召集了很多後黎遺臣在安南南部復國,並且已經攻取了安南西都清化,莫登庸正忙着組織大軍前去征討呢。
也就是說,安南莫氏的主力大軍這會兒正在清化附近與後黎朝復國勢力對抗。
楊聰收到消息,嘴角不由一撇,這嘉靖,還真是糊塗啊,情況都不瞭解一下就相信了夏言和嚴嵩的話,莫登庸哪裡會進攻大明,就算他有這個膽也沒這麼多兵啊!
其實,這會兒洪鐵柱已經派人往南洋方向滲透了,因爲大明東南沿海商戶的產能逐漸恢復巔峰時期的水平,而且各地鄉紳的糧食也大部分都高價賣給了楊家,再加上南臺船廠正全力趕製商貿用的大福船,以致汪直和洪鐵柱手下的船隊運力大增,這會兒東瀛的市場其實已經有點趨向於飽和了,甚至,糧食的價格都已經開始下降了。
楊聰爲了保證利潤,早就有意開拓南洋市場了,而南洋市場的第一站就是安南。
也就是說,安南這會兒其實就有洪鐵柱手下假冒的漁民在收集各種信息,楊聰自然能很快便打聽到安南的現狀。
他站在月港新建的大型碼頭上,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戰船,臉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夏言和嚴嵩估計認爲征討安南莫氏的任務很難完成吧,現在看來,這事比清剿海盜和倭寇還要簡單,莫登庸要知道他在廣西邊境集結大軍,估計能嚇得尿褲子!
他其實早就開始籌備了,這會兒東南五省“剩餘”的兩萬步卒精銳和所有水師戰船基本上都已經集結在了月港,就等着他一聲令下,便可出發了。
夏言和嚴嵩其實還算漏了一點,那就是糧食運輸的問題。
糧食可不一定要從陸路運輸,走海路更便捷,因爲海上一坦平洋,根本就沒什麼障礙,而且像蒼山船這樣的帆槳船,如果順風的話,根本就不需要耗費多少人力,就算是不順風,純由蒼山船組成的船隊一個月之內也能在廣西和福建之間打個來回,所以,楊聰壓根就不用擔心糧食運輸的問題。
這會兒楊聰也沒有考慮糧食運輸的問題,因爲他正在考驗盧鏜和劉顯呢。
這兩位可是東南有名的宿將,從這幾年他們的表現來看,着實是名不虛傳,楊聰其實早就有意將這兩人收爲親信了,只是兩人一直在廣東和山東值守,他也沒時間去兩地巡查,所以,一直拖到現在,他才向兩人攤牌。
這月港是幹什麼的,楊聰並沒有向他們隱瞞,甚至,這幾天他還讓俞大猷帶着這兩人去附近的倉庫轉了一圈,他們肯定早就知道這裡是一個海上貿易的集散地了。
就是不知道他們對私自從事海上貿易是什麼看法,楊聰沉思了一陣,這才問道:“子鳴、惟明,對這月港,你們怎麼看?”
兩人尷尬的互望了一眼,最後還是比較老成的盧鏜拱手道:“大人,這樣有點違反海禁吧?”
這樣豈止是有點違反海禁,根本就是徹底違反海禁。
盧鏜能這麼說,就證明他們的腦袋並不是一根筋。
楊聰不由感慨道:“海禁到底是對是錯暫且不說,東南海盜和倭寇肆虐的原因相信你們應該清楚了吧,你們說,如果本官不主動組織船隊將大明多餘的貨物運送到物資緊缺的東瀛售賣,這海盜和倭寇能剿的完嗎?”
這個!
盧鏜和劉顯畢竟是正正經經的領兵將領,這種有違法度的事情他們還真不好跟人討論。
不過,兩人臉上都露出了一絲恍然的神色,很顯然,他們已經想明白海禁和海盜倭寇之間的聯繫了。
楊聰緊接着又道:“有時候做人不能太迂腐你們知道嗎,朱紈朱大人夠守規矩吧,結果如何?他就是太守規矩了,而忽略了東南百姓的利益需求,你們知道嗎?還有,朝廷爲什麼連幾十萬兩軍費都拿不出來,你們想過嗎?”
盧鏜和劉顯還是沒有開口,不過,他們臉上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楊聰等他們思索了一會兒,這才繼續道:“你們應該也知道,海商豪門是怎麼做這生意的,他們可曾考慮過朝廷的利益?我只希望你們能明白,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因爲我不做,海商豪門同樣會做,我做了,不管東南還是西南,甚或是西北,打仗都不會缺軍費,而海商豪門做了,一文錢都不會給朝廷用。”
盧鏜和劉顯又對望了一眼,還是盧鏜拱手道:“大人,我們都是武夫,不懂這些,我們只知道跟着大人,便能百戰不殆!”
這話已經很明顯了,他們不管楊聰怎麼做,他們只想跟着楊聰打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