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紹興城街頭萬籟俱寂,街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偶有大戶人家門檐上掛着的兩盞燈籠爲秦堪和唐寅照亮了路。
秦堪如果酒醒後一定會總結出一個新的人生教訓,那就是跟朋友喝酒得看場合,有的場合不能喝酒,就算要喝也不能喝醉,就算喝醉也不能扔下新婚的老婆不管,跟狐朋狗友半夜跑出去……
大醉的二人走在深夜的紹興街頭,互相勾肩搭背,親密無間,腳步虛浮搖晃,令他們身後護衛的幾名錦衣衛手下心驚不已,喝醉了的千戶大人脾氣不怎麼好,又不准他們上前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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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着舌頭的唐寅興奮地告訴秦堪,《西遊記》賣了一千多兩銀子,除去分給秦堪的六成,他自己獨得五百多兩,離他的桃花庵別墅遠大目標只差三百多兩了,最近忙着搞兼職,每晚必去晴樓楚館報到,因爲他發現晴樓簡直是個聚寶盆,每天從某個名妓懷裡醒來,兜裡總會莫名其妙多了一二十兩銀子,很費解,卻也很幸福……
秦堪樂得哈哈大笑,使勁拍着唐寅的肩。
吃軟飯吃得糊里糊塗的才子,古今都不多見,這傢伙簡直是個奇葩。
扭頭看着唐寅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神色,秦堪又明白了。
原來這傢伙並非糊塗,而是故意裝糊塗,顯然他很清楚自己每天早上兜裡爲何會突然多了一二十兩銀子,糊塗不是裝給別人看的,而是裝給自己看的,唐大才子在自欺欺人,只要閉上眼,就當世界不存在。
好吧,他都不嫌棄秦堪是錦衣衛了,秦堪自然也不嫌棄他。吃軟飯的朋友也是朋友,能把嫖妓這種事昇華到如此境界,這就是本事,不得不佩服。
嗯,乾脆再幫他一把。
“唐兄,跟你說個故事……從前呀,警局和黑幫兩者勢不兩立……”
“等等,何謂‘警局’?”
“咳,就是衙門,衙門裡的捕快和外面的地痞勢不兩立……”
明朝版的《無間道》新鮮出爐,秦堪娓娓道來,唐寅如癡如醉。
“《法華經》雲:‘受身無間永遠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中之大劫’,善與惡,正與邪,天理公道自在人心,誰是誰非無從分辯,人世間沒有永遠乾淨的善與惡,沒有永遠涇渭分明的是與非,塵世之所以渾濁,是因爲善中有惡,惡中有善,這紛擾複雜的世人,縱然佛祖降世,又如何區別,如何普渡?這便是故事的題中之義。”秦堪低沉的聲音漸漸變小。
唐寅清醒了幾分,品位着故事中的善惡正邪,眼中若有所思,良久,擡頭盯着秦堪:“賢弟是在爲自己入錦衣衛一事而辯白麼?”
“不算辯白,只想告訴你,世間沒有絕對的善惡,讀書人裡有敗類,同樣,錦衣衛裡也有好人,無論何處安身,秉持本心,不虧良心,哪裡都能一展抱負的。”
“賢弟的抱負是什麼?”
秦堪眼中一片湛然的光輝,緩緩道:“我想改變這世道,讓我盛世大明變得更強盛,讓它不再是一座沒有根基的華麗樓閣,讓百年後的末世悲劇不再重演……”
唐寅似懂非懂,疑惑地瞧着他。
是啊,他怎會懂?他根本不知百年後清兵入關,殺我漢人百姓如屠豬狗,愚昧的統治者令華夏的文明與科技倒退了數百年,致使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轟開了封閉的國門……
秦堪仰望夜空,深深呼出一口氣,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只要讓他掌握了權力,他這個穿越者一定能改變世道,讓大明變得更強盛,讓崇明抗倭時的悲哀一幕不再重演,讓呂千戶死而瞑目……
拍了拍唐寅的肩,秦堪笑道:“唐兄不妨把這個故事寫成話本,賣給書社,銀子嘛,老規矩,你四我六……”
唐寅連連點頭,打了個酒嗝兒,神態愈發醉了。
二人不知不覺走到紹興知府衙門門口,丁順擦着汗急步跑來。
“大人,不好了!”
“何事?”
丁順不無怨意地瞪了唐寅一眼,恭謹稟道:“夫人聽說大人您被這書生拉出門喝花酒,氣得掀了洞房的桌子,從廚房摸了把刀衝出門來,正滿大街的找你們呢……”
秦堪渾身一震,冷汗刷地流了下來,不由自主望向唐寅,目光和丁順一樣,滿含幽怨。
唐寅卻哈哈一笑,顯得有些幸災樂禍:“賢弟必非懼內之人,新婚夫人竟敢對相公如此張狂,賢弟必須振一振夫綱了……”
秦堪盯着他默然半晌,緩緩道:“唐兄,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這麼開心……”
“爲何?”
“因爲就算夫人找到我們,第一個要殺的必然是你,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唐寅笑聲一滯,臉色頓時變得凝重。
秦堪沒說錯,唐寅纔是害秦堪夫人獨守洞房的罪魁禍首,新夫人但凡腦子沒壞,要殺的第一目標必然是他,其次纔會輪到秦堪……
“唐兄,跑路吧……杜嫣的兇殘你是清楚的。”秦堪好心勸道。
唐寅又打了個酒嗝兒,滿臉通紅吃吃道:“不跑,你那渾家太厲害,我跑不過她……”
“你待如何?抓緊時間,不然就來不及了,到時我也保不住你……”
唐寅嘿嘿一笑,這回他變聰明瞭,指着知府衙門笑道:“我蹲牢裡去,看她怎麼殺我……”
沒等秦堪反應,唐寅面朝衙門紮下馬步,用剛學來的《無間道》臺詞大喝道:“裡面的人都聽着,你們已被我包圍了!限你們一柱香時辰之內,脫下褲子抱頭走出來!”
秦堪惡寒,真是個作死的人啊……
才喊了兩聲,衙門的側門轟然打開,兩名值夜的衙役罵罵咧咧衝了出來,一左一右架着唐寅便往衙門裡押去。
唐寅頻頻回頭,醉態可掬地笑道:“賢弟保重,明日你赴京師,愚兄不能送你了,我過不了幾日便出來,賢弟勿爲我擔心……”
秦堪一臉不捨,重重抱拳,目光如同看着死人一般:“唐兄保重……真的要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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盞茶時分,一身大紅吉服的杜嫣殺氣騰騰找了過來,身後跟着數名想笑不敢笑的錦衣衛手下,丁順沒說錯,她手裡果然抄着一把菜刀。
“喝花酒了?”杜嫣語氣很不善。
秦堪趕緊搖頭。
“唐寅呢?”杜嫣俏臉殺氣畢現。
秦堪很老實的指了指衙門:“關進大牢了。”
“好,等着,回來跟你算帳。”杜嫣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衙門。
秦堪一臉同情地瞧着衙門漆黑的大門,喃喃一嘆:“唐兄的下場……唉,他難道忘記紹興知府衙門是她杜家開的麼?”
PS:第一卷“往來成古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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