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陰冷
千魅已經吞得腹漲肚圓，原本身材修長的六翼天使形象，此時已經被毀得如同一頭長着翅膀飛上天的肥豬。
其實，吞着吞着，千魅就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以往它也多次被卡倫要求去打掃餐桌、快速清盤，先囫圇地都吃下去，再找個角落安靜地睡眠消化，但那是可以正常消化的東西。
可現在……千魅發現這次的東西，並不是那麼好克化。
以前是做熟的菜餚，現在是吃了滿肚子的土，不會立刻被毒死，但註定會消化不良。
不過它清楚自己現在絕對不能停止，必須將餘下的全部清掃進嘴裡，儘量不留絲毫殘留；
因爲這個狀態下的卡倫，對它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自己要是敢在此時挑食，那麼卡倫就會挑自己食。
終於，徹底吞乾淨了。
“噗通……”
一頭會飛的豬落地，明明是靈魂意識形態，竟然讓它營造出了實際沉甸感。
已經到臨界點了，再吞下去，自己大概就會被撐爆。
千魅忽然感到一陣畏懼，在這裡，類似這樣的污染毒株還不知道有多少，自己怎麼可能吞得完！
不會……不會真的要讓自己吞死在這裡吧？
一想到這可怕的一幕，千魅身體開始顫慄，像是一隻撐開翅膀的肥碩蟑螂。
尼奧得救了，作爲被救者，他卻沒有絲毫得救的慶幸與喜悅，看着眼前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的眼裡只有冷漠；
卡倫救人了，作爲施救者，他沒有那種由衷的成就與滿足感，看着眼前的那兩座小土丘，他的眼裡流轉貪婪。
過了會兒，目光最先柔軟下來的，是尼奧。
他不是那種“我想死你憑什麼阻止我去死你算是我什麼人”的那種人；
一頭資深獵犬，永遠學不會那種寵物犬的情緒化撒嬌發泄，更做不到無理取鬧，將前後鋪墊分割，他只能去承認：卡倫爲了救自己，不惜主動觸發其最大的的忌憚……餓癮。
最重要的是，沒死成……就還得生活。
他走到卡倫面前，他知道卡倫還在抵禦着餓癮的發作，所以什麼都沒說，否則按照他往常的習慣，大概會指着那兩座分別代表着光明與嗜血的土丘，調侃一聲：
“看上哪個了？儘管拿去玩。”
現在，他都不敢將兩座土丘完全呈現出來，怕刺激到卡倫。
終於，卡倫深吸一口氣，目光恢復了情緒。
尼奧則鬆了口氣，對卡倫道：“謝謝你，救了我。”
卡倫迴應道：“別客氣。”
“啊，真好，又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美酒、美食和股票。”
“別忘了，還有天台的微風。”
說完，卡倫的靈魂意識回收，離開了尼奧的身體。
而尼奧原本枯敗衰老的身體，在此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恢復起生機，腐肉脫落的地方新肉馬上生長出來，嗜血異魔那可怕的自愈能力在此時得到了完美呈現。
尼奧睜開眼，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緊繃的臉：“呵呵，差點人就沒了，寬恕我，伊莉莎，伱看，我一直都很認真地活着。”
卡倫懶得搭理他，轉過身，看向接引神器的那邊。
尼奧主動走過來，伸手拍了拍卡倫的肩膀，說道：“你太沖動了，還有，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專制。”
“和你學的。”
這個回答讓尼奧嘴角不由露出微笑：“很棒的回答。”
“我不想去和你爭辯什麼生與死的意義，我也懶得去和你剖析你個人對現如今生活的感知，那些複雜的、抽象的、扭曲的，我都不想理會；
我只知道，我是這支志願者團隊的團長，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爭取帶儘可能多的人活着回去。”
“那任務之外呢？”
“你是我的老上司，和熟人，不管怎樣，我也不會看着你死。”
尼奧問道：“朋友都不算了麼？”
卡倫搖了搖頭：“朋友需要理解，而我不想理解。”
“呵呵，你他媽的是太理解了。”
“無所謂，反正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朋友。”
接引神器的佈置工作終於全部完成，妮可與安蘭斯開始正式着手接收；
很快，原本飄浮在上方的兩件原理筆記落了下來，在靠近妮可和安蘭斯時，筆記上面的光芒斂去，四周出現了類似藏書盒一樣的器物被封存在裡面。
“完成了！”
“完成了！”
妮可和安蘭斯一同看向卡倫，對他進行彙報。
而奎託和馬琳娜則看向了上方迷情之神的棋盤，他們想要，但他們清楚不會得到同意。
並且，在看見原理神教的人拿回了這兩本神器也就是這次志願者任務的真正目標時，他們兩個心底，也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鬼地方，實在是太折磨人了，他們也不想待了，以至於心裡也出現了一種逆反情緒，什麼附加任務，不做了！
卡倫這邊沒有猶豫，直接下令道：“撤！”
器械不用收拾了，先前拿出來沒用完的材料也不撿回了，這些東西遺落在這裡並不可惜，而且估計往後百年都不會有人會來到這裡。
總之，在這一刻，所有人都轉身，向着出口處開始了狂奔。
值得稱道的是，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大家依舊保持着一個基本的隊形，因爲大家都清楚，在這種地方，混亂，就代表着投降以及滅亡。
出去，出去，出去！
精神壓力在此時反而正在翻倍增加，一切的一切，都只爲了在能夠出去時可以得到真正的釋放。
衆人衝出了實驗室，衝出了隧道，來到了外面，然後一齊向封印處奔跑，外面，已經可以看見駐守神官們舉起手正在歡呼！
前方位置，出現了傳送法陣，沒有人有猶豫，都進入了法陣區域，卡倫也不例外。
很多人都在發出着喘息，一種不真實感正在心底盤旋，就這麼成功跑出來了？
“嗡！”
法陣傳送開啓。
終於，所有人都來到了封印外面，一大羣身穿着秩序神袍的神官歡呼着向他們跑來。
志願者團隊裡不少人都流出了淚水，也有人開始吶喊尖叫，他們出來了，他們成爲了英雄，而且是活着的英雄！
大家被秩序神官們簇擁着向前方走去，那裡有早就佈置好的通訊法陣，前方還站着一衆紅衣主教和其他大人，慶功宴的氣息已經飄散了出來。
卡倫一邊走一邊伸手探向前方，像是想要去觸摸什麼，四周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卻有一種很倉促的感覺。
本能的疑心告訴他，似乎衝出來不該這麼順利，可眼前的所有，他都沒辦法質疑。
所以是太順利了，反而不好？
卡倫一邊向前走一邊看向尼奧，尼奧也在一直觀察着四周，然後和卡倫目光對視，他聳了聳肩：
“喂，開朗一點。”
顯然，他有着和卡倫一樣的疑慮，獵犬的直覺讓他們不會相信輕易得來的肉塊，但他們用鼻子嗅不出什麼異常。
或者，只能說污染之地還在積蓄着力量，並未以卡倫等人爲突破口，想要強行突破。
當然，還有另一個可能……
卡倫和尼奧同時回頭看向身後出來的其他志願者：會不會自己等人中間，就有一個代表？
隊伍裡，是否已經多出了一個，或者是被替換了一個？
二人重新轉頭時，目光又一次相對，顯然，又想到一塊去了。
不過，這些憂慮，自己等人會想，神教那邊肯定也會想。
事實上，自己等人就算活着出來了，接下來還會有一段時間的隔離檢查，確保他們身上沒有污染殘留，在這一過程中，怎麼可能隱藏得住身份？
“爺爺！”理查飛奔向了德隆。
“卡倫！”
德隆主教走到了卡倫面前，直接和卡倫擁抱。
理查：“……”
溫度、觸感，以及那種來自外公的關心和疼愛，是那麼的清晰；
卡倫並不熟悉德隆的懷抱，但在此時對方想要情緒抒發，卡倫願意配合，畢竟外公這是把自己“母親”的那一份也一起算上了。
外公外婆對自己的偏愛，一方面無法避免的是因爲自己的優秀，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他們對理查沒有愧疚，但對自己的母親，是有的。
“秩序之神保佑，你能平安出來。”德隆看着卡倫，長舒一口氣，“真的是秩序之神保佑。”
“哈哈哈！我就知道，卡倫，你肯定能活着出來的，你可是我看中的天才學生！”皮洛嘴裡叼着菸斗大步走來，抓住了卡倫的手，“我和德隆主教商量過了，這次任務之後，你肯定能得到一個比較長的康復和檢查期，我們就利用這段時間，帶着你一起探討研究一些陣法方案，德隆主教也很看好你的陣法天賦，我們千萬不能把它給浪費了，知道麼？”
“好的，老師。”
德隆又去擁抱理查，只不過因爲主要情緒先前都消耗在卡倫那裡了，對理查的擁抱……就顯得有些敷衍。
畢竟，人家是陣法大師，又不是演技大師。
孟菲斯站在邊上，看着爺孫倆擁抱的場景，臉上也掛着笑容，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可現在，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其他人也都在慶祝，大家都很開心。
“少爺。”阿爾弗雷德走了過來，“我們將開啓新的篇章。”
很顯然，稱職的阿爾弗雷德已經在爲這件事之後的事業發展進行規劃了。
他甚至覺得，原本可以進行合作的加斯波爾區長，現在反而成了“攔路虎”，既然自家少爺的前途經過這次事件已被洗滌掉所有阻礙，早點讓加斯波爾“高升”或者“貶職”，才符合少爺接下來的利益最大化。
文圖拉走向通訊法陣，在前面站好，而負責控制通訊法陣的神官也很配合他將鏡頭對了過來。
這讓文圖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擡起手摸着自己的頭髮。
他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對着鏡頭對自己的爺爺奶奶說些什麼，比如他們的孫子已經長大了等等，但這些話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穆裡走了過來，對文圖拉說道：“想說什麼就說吧，你爺爺奶奶此時應該也在教務大廳裡看着通訊法陣吧。”
志願者家屬，肯定能第一時間得知這次任務的相關消息。
“要不，你先說吧？”文圖拉對穆裡說道。
穆裡拒絕道：“我沒什麼好說的。”
“哪有，你先前罵你爺爺時可不要太激動。”
“那是情緒失控受到了影響。”
“喂，穆裡，我是年紀小，但我又不是傻子，你沒必要騙我。”
穆裡嘆了口氣，沒有再接話，他是有很多話想對自己家人對自己爺爺說，但並沒有考慮過通過通訊法陣來直接罵自己“本達”家沒有親情人性。
他只是想用自己做出來的成績證明，當年家族對自己的冷漠，當年家族拋棄自己去換取那位輪迴之門大人的決定，是短視且錯誤的！
萊昂跪地祈禱，擡頭看着天空，嘴裡小聲說着話，親人已經離去，距離自己很遠，但依舊可以聽得到悄悄話。
維克站在旁邊打着呵欠，他不太喜歡這種場面，雖然他對職位對前途有着很高的渴求，但他的奮鬥感大部分脫胎於自己老師失蹤後的落差感。
他見過世面，擁有過高待遇，所以更想要看到實際。
菲洛米娜就一個人站在那裡，與周圍熱鬧喧囂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不過還好，和自己親爺爺結束完不是那麼親密的擁抱後，理查就主動走到菲洛米娜身邊。
“卡倫會做飯的，哦不，我們先要去隔離觀察。”
“嗯。”菲洛米娜應了一聲。
“你怎麼興致有點不高的樣子？”
“太順利了，出來時。”
“太順利不好麼？”
菲洛米娜提起手中的袋子，裡面是一個個注射器：“針都還沒打完，就結束了麼。”
“這個，我的小杰瑞沒有感應到任何異常。”
“我知道，因爲……”菲洛米娜看向卡倫，又看向尼奧，“他們也沒察覺到異常，我們看來，是真的安全回來了，就折損了一個人。”
“哈哈，你在擔心這個麼，其實不用擔心的，能進去，就已經是大功勞了。”
菲洛米娜閉上眼，嘗試入夢，然後她進入了自己的夢境，緊接着，她又離開了夢境，迴歸了現實。
可以自由進入夢境，這意味着，是真的安全出來了啊。
奎託和妮可來到了自己老師面前，他們在做着低聲彙報，隨即，他們的老師都不約而同的開始安慰他們，應該是對沒能帶出迷情之神棋盤的事。
其實，他們的老師真的沒資格苛責他們，因爲學生本就是代替他去承擔的風險。
至於其他志願者，有的已經不知道從哪個神官那裡接過了酒水開始了暢飲，也有的真的來到了通訊法陣前面，開始對自己的家人說話。
遠處，一輛輛屬於秩序神教的馬車已經駛來，將載着志願者們前往教會醫院進行體檢。
“卡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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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首席，您不是說不會來現場的麼？”
伯恩笑道：“我只是來看看現場情況，我也沒料到你們能這麼快地完成任務。”
“其實你們進去後沒多久，伯恩就來了。”庫木特笑着走了出來，他是這次事件處理小組組長，首席主教在他面前都只能坐在下面，“卡倫部長，我能看出來，咱們的伯恩首席，對你可是很看重的。”
“謝謝您。”
“謝我還是謝他？”庫木特問道。
伯恩當即道：“當然是謝您了，大人。”
“那就不能白謝。”庫木特示意卡倫跟着自己過來，“來，我向你介紹一下這些位大人。”
這些大人的名字，卡倫都能叫得出來，可以說，彼此都“認識”對方，但過去的認識和現在的認識是不同的。
這次認識之後，理查可以幫卡倫逢年過節送禮了。
“這位是希森卡羅大人……”
“這位亨切爾大人……”
庫木特每介紹一位，卡倫就見禮一位，對方也做回禮。
“這位是狄斯大人……”
“狄斯大人……”卡倫猛地擡起頭，發現眼前這位大人，竟然真的是狄斯。
可再當卡倫眨了一下眼再去看時，發現眼前這位又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不是狄斯。
剎那間，卡倫的身體像是墜入了冰窖。
他馬上重新掃向四周，一切都如常，而那邊，妮可和安蘭斯，正在將裝有兩件神器的盒子遞交給他們自己的老師。
“卡倫部長，很高興認識你。”這位大人面帶慈祥的笑容。
“嗡！”
卡倫單手一舉，後背上的迪亞曼斯之劍飛入他的手中，然後毫不猶豫地刺入眼前這位大人的胸膛。
要麼是我瘋了，要麼是這個世界瘋了。
卡倫覺得是自己瘋了，所以自己纔會在這一瞬間，就以最決絕的方式，去驗證這個世界！
它很真實，真實到超越了自己所認知的最高幻境。
既然你是真實的，肯定會流血吧？
“咕嘟咕嘟……”
鮮血順着長劍流淌了出來，他真的流血了。
可就在這時，卡倫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被隔絕的可怕陰冷與疏離。
眼前的真實世界在此時一下子變成了灰白色，
而當他再一次環視四周時，卻發現原本正在和志願者們歡慶的信徒們、家人們、老師們以及大人們……
全都是身體有殘缺原本跪在地洞外面死去的秩序神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