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有一天,天氣陰溼,風又大,雨水啪啪的打在年深日久的街上。當年斯洛德咖啡館的老店就在這兒。喬治走進了咖啡館,臉色蒼白憔悴,穿戴得倒很漂亮,外面是藍呢外套,釘着銅釦子,裡面是整齊的暗黃色背心,全是當年最時髦的款式。他的朋友都賓上尉也是藍外套銅釦子;這瘦高個兒往常總穿軍衣和灰呢褲子,那天卻換了裝。
都賓已經在咖啡館裡等了一點鐘(或許還不止一點鐘)。他翻開所有的報紙,可是什麼都看不進去。他不時的看鐘,看了有幾十回。他瞧瞧街上,雨還是密密的下着,路上的行人穿了木屐得得的走過去,長長的影子落在發亮的石板路上。他用手指敲打桌子;他咬着指甲,差點兒咬到指甲心(他常常這樣修飾他的大手);他很巧妙的把茶匙擱在牛奶壺上面,兩邊打平,一會兒又把它推下來。總而言之,他坐立不安,勉強找消遣,顯見得他心緒不寧,急煎煎的等待着什麼。
咖啡館裡有幾個是他的同伴,見他衣著光鮮,興奮得那樣子,都來取笑他。其中一個是工程隊的華格恩大夫少佐,問他是不是要結婚了?都賓笑起來道,若是他結婚,準會送他朋友一塊喜糕。後來奧斯本上尉來了,上面已經說過,他打扮得很整齊。可是臉色蒼白,樣子也很激動。他拿出一塊香噴噴的黃色印花大絲手帕,抹抹蒼白的臉,和都賓握了握手,又看看鐘,叫茶房約翰拿苦橘皮酒來,慌慌張張的喝了兩杯。
他朋友很關心的問他身體怎樣。
他說:“都賓,我一夜沒睡,到天亮纔打了個盹兒,這會兒頭痛得要死,還有些發燒呢。我九點起身,到赫孟恩澡堂洗了個澡。都賓,我心裡邊兒,真像從前在奎倍克騎着火箭參加賽馬的那天早上一樣了。”
威廉答道:“我也是的。那天早上我比你緊張得多了。我記得你還好好兒吃了一頓早飯呢。現在也吃點兒東西吧?”
“威廉,你是個好人,好小子,讓我喝一杯祝你康健,再會了——”
都賓打斷他說道:“不,不,喝了兩杯夠了。約翰,這兒來,把酒拿去。雞肉上要不要灑點兒加瀛胡椒?你得趕快了,咱們該去了。”
兩個上尉見面說話的一忽兒,離十二點只有半點鐘。馬車已經在外面等了好些時候,奧斯本上尉的跟班也早已把他的小書檯和皮箱塞在車子裡面。他們兩個人打了傘,匆匆忙忙走進車子,落後的跟班爬上去坐在水氣蒸蒸的車伕旁邊,嘴裡不斷嘟囔,一面埋怨天氣,一面埋怨身旁的車伕那麼溼漉漉的。他說:“總算還好,教堂門口的馬車要比這輛好些。”馬車順着碧加笛萊一路下去——當年那一帶還點油燈,亞浦思萊大廈和聖-喬治醫院也仍舊是紅磚砌的,亞基利思①的像還沒有塑,碧姆立柯拱門也沒有造,近邊也沒有那醜怪難看的騎士像,馬車一路下去,直到白朗浦頓,在福蘭路附近的一個教堂前面停下來——
①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的希臘英雄。
教堂門口停着一輛四匹馬拉的大馬車,另外還有一輛車,當時叫做玻璃馬車。那雨下得陰悽悽的,只有幾個閒人聚着看熱鬧。
喬治道:“唉!我說過只要兩匹。”
喬瑟夫-賽特笠先生的傭人在旁邊伺候着,答道:“我們大爺一定要四匹。”說着,他和奧斯本先生的傭人跟在喬治和威廉後面進了教堂,兩人都覺得“這事辦得太不像樣,也不請吃早飯,也沒有喜花彩球。”
咱們的老朋友喬斯-賽特笠迎上來道:“你們來了。喬治,我的孩子,你來晚了五分鐘了。瞧這個天——在孟加拉,雨季開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你放心,我的馬車可是不漏水的。來吧,我母親跟愛米在教堂的小屋裡等着呢。”
喬斯-賽特笠十分好看。他越長越胖,襯衫領子比以前更高,皮色比以前更紅,漂亮的襯衫皺邊成堆的堆在五顏六色的背心口上。他的兩條腿生得很有樣子,腳上穿着有流蘇的長統靴。當年還沒有漆皮鞋,不過他的那雙靴子也夠亮了。從前有一幅畫兒,畫着一個男人把發亮的靴子當作鏡子,照着刮鬍子,大概用的就是喬斯腳上的一雙吧?他的淡綠外套上面掛着一大朵緞帶做的喜花,像一朵開足的大白玉蘭花。
總而言之,喬治不顧一切,準備結婚了。怪不得他臉色蒼白,神情惚恍,晚上睡不着,早晨又那麼激動。好些結過婚的人都對我說,當時心裡的確是那樣的感覺。結過三四回婚的人,當然司空見慣,可是人人都說第一次結婚真是可怕。
新娘穿一件棕色綢子長袍,戴一頂草帽,底下用粉紅的緞帶繫住,帽子上兜了一塊香滴葉地方出產的細白鏤空面紗,是她哥哥喬瑟夫-賽特笠送給她的禮物。這些話全是都賓上尉後來告訴我的。都賓上尉自己也求得她准許,送給她一隻金錶和一根金鍊子,那天她也戴上了。她母親從自己剩下的一兩樣首飾裡拿出一隻金剛鑽別針給了她。儀式進行的時候,老太太坐在一個專座裡嗚嗚咽咽的哭,那愛爾蘭女傭人和同住的克拉浦太太在旁邊安慰她。賽特笠老頭兒不肯來。喬斯便做他的代表,領着新娘走上祭壇。都賓就做了喬治的儐相。
教堂裡只有牧師,執事人,男女兩家寥寥幾個親友,和他們的傭人而已。兩個男傭人目無下塵的坐在一邊。雨下得很大,啪啪的打着窗戶。儀式一停下來,便聽得外面嘩啦啦的下雨和賽特笠老太太的嗚咽。牧師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教堂裡激起悽慘的回聲。奧斯本用低沉的聲音說:“我願意。”愛米給牧師的回答是從心底裡發出來的,只是輕得除了都賓之外誰也沒聽見。
儀式結束之後,喬斯上前吻了新娘,幾個月來,這是他第一次吻他的妹妹。喬治不再愁眉苦臉了,他滿面喜歡得意,很和藹的搭着都賓的肩膀道:“威廉,輪到你了。”都賓走過去,在愛米麗亞的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然後他們到教堂的事務所裡登記簽字。喬治拉着朋友的手說:“都賓,求天保佑你!”他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很像包着眼淚。都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點點頭就算回答。
喬治說:“馬上寫信,早點來!”賽特笠太太眼淚鼻涕的和女兒說了再會,一對新夫婦就準備上車。喬治對教堂門口幾個溼漉漉的小孩嚷道:“走開走開,小鬼!”新郎新娘上車的時候,雨水直刮到他們臉上;車伕們的緞花兒泥污水溼的掛在水淋淋的短外套上。那幾個孩子有氣無力的歡呼了一聲,馬車濺着泥水動身了。
威廉-都賓站在教堂的廊下目送他們走遠去。他的樣子很古怪,引得旁邊的幾個閒人都嗤笑他,可是他不理會他們,也不理會他們的譏笑。
背後一個聲音叫着那老實的傢伙說道:“都賓,跟我回去吃中飯吧。”接着一隻胖手拍着他的肩膀,把他從迷夢中喚醒過來。他沒有心緒陪喬斯-賽特笠去大吃大喝,把那哭哭啼啼的老太太扶到馬車裡挨着喬斯坐好,一聲不響的走了。這輛車子也便動身回家,孩子們帶着挖苦的聲音又歡呼了一聲。
“這兒來,小鬼頭兒!”都賓說着,拿出好些六便士的小銀元分給他們,自己冒着雨獨自回去。什麼都完了。謝天謝地,總算讓他們兩個快快活活結了婚。自從他成人以後,還沒有嘗過這麼冷冷清清悽悽慘慘的滋味。他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只希望起初幾天趕快過去,以後就能再看見她。
在布拉依頓的遊客,一面可以望見藍色的海,另一面又可以望見一帶有弧形窗子的建築。約摸在婚禮舉行過後十天,咱們認識的三個小夥子便在當地欣賞美麗的景色。大海漾着無數的酒窩微微淺笑,水上點點白帆,洗海澡用的浮篷密密麻麻的攢聚在它藍色的裙邊上,把倫敦客人看得心醉神往。倘若你不喜歡自然風景,只願意觀察人性,就可以轉向弧形窗子,把那滿屋男女老少的動靜看個仔細。從一個窗口發出琴聲,一個滿頭鬈髮的小姑娘一天要在琴上練習六小時,同住的人聽得真高興。在另一個窗口,漂亮的奶媽寶萊抱了奧姆尼阿姆寶寶一高一低的顛着。底下一層,寶寶的爸爸賈克白正在臨窗吃龍蝦,一面聚精會神的看泰晤士報,好像把上面的消息當早飯那麼吞下去。再過去,李瑞小姐們正在等待重炮隊裡的軍官,知道他們準會到峭壁上來散步。你還可以看見倫敦來的買賣人,特別醉心航海,拿着一架足足有六磅重的望遠鏡,向海面張望,隨便什麼遊艇、捕青魚的魚船、洗海澡用的浮蓬,出去進來,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布拉依頓很像意大利的拿波里,不過地方乾淨,遊手好閒的傢伙換了上等人。布拉依頓總是那麼忙碌繁華,五光十色的,活像小丑穿的花衣服。在故事發生的時候,從倫敦到那兒路上要走七小時,現在卻只要三小時半就夠了。將來行路的時間還不知要縮短多少呢,只怕碰得不巧,熱安維爾①用大炮把它轟得七零八落,那就糟了——休要絮繁,我們現在沒有時候描寫布拉依頓——
①熱安維爾(Joinville,1818—1900)是海軍將官,法王路易-腓利浦第三子,在1840年將拿破崙遺骨運回巴黎。
正在散步的三個人裡面有一個人對另外一個說道:“衣裝鋪樓上那家的女孩子長得了不得的漂亮。喝,克勞萊,你看見沒有,我走過來的時候她在對我擠眼兒。”
那人答道:“喬斯,你這壞東西,別叫她傷心。不許輕薄她,你這唐-璜!”
喬斯-賽特笠得意極了,很風流的對那女傭人溜了一眼,嘴裡卻說:“你別胡說!”在布拉依頓,喬斯打扮得比他妹妹結婚的時候更加漂亮。他穿了好幾件五顏六色的襯背心。倘若是普通的花花公子,只要問他隨便分一件就夠出風頭的了。他外面穿着一件雙襟軍裝外套,上面釘着長方釦子,黑釦子,結子,左盤右旋的繡着花,故意賣弄的人人都看見。近來他一舉一動都跟軍官們學,喜歡裝出雄赳赳的武夫腔調來。他的兩個同伴都是軍隊裡的,他也就大搖大擺的跟他們走在一起,把靴上的馬刺碰得叮噹叮噹的響,碰見看得上眼的女傭人,就色眯眯的把眼珠子東溜西溜。
這花花公子問道:“弟兄們,兩位太太回來之前咱們幹什麼呢?”原來太太們坐着他的車子到洛丁堤兜風去了。
高個兒染鬍子的軍官答道:“去打彈子吧。”
喬斯有些着急,忙道:“不,不,上尉,我不打。克勞萊,好小子,昨天打夠了,今天不來了。”
克勞萊笑道:“你打得很好哇。是不是,奧斯本?那五下打得真不錯,你說怎麼樣?”
奧斯本答道:“真了不起。喬斯是個機靈鬼,不但彈子打得好;做別的事也夠利害的。可惜這兒沒有老虎,要不然的話,吃飯以前咱們還可以打幾個老虎呢。(好個女孩子,喬斯,你看她的腳踝長得多好!)喬斯,把你怎麼打老虎,怎麼把它殺死在樹林裡的事情再說來聽聽。克勞萊,這故事妙得很。”喬治-奧斯本說到這裡打了個呵欠道:“這兒悶得很,做什麼好呢?”
克勞萊道:“施那弗勒馬房剛在路易士市場買來幾匹馬,咱們不如去看看馬吧。”
風流的喬斯道:“我看還是到德頓茶室吃糖醬去,德頓那兒的女招待真不錯。”他覺得這是一舉兩得的事。
喬治說:“我看還是去接閃電號郵車,它也該來了。”大家聽了這話,把馬房和糖醬扔在一邊,轉身向車行去等閃電號。
他們走到半路,碰見喬斯的馬車回來了。這車子十分華麗,上面是敞頂的,車身上漆着輝煌的紋章①。喬斯在契爾頓納姆的時候,時常盤着雙手,歪戴了帽子,獨自一個人威風凜凜的坐在車子裡趕東趕西。有的時候,身邊還坐着女人,那他就更得意——
①喜歡冒充貴族的中產階級往往借用別人的紋掌。
馬車裡坐着兩個人。一個身材瘦小,淡黃頭髮,穿戴得頭等的時髦。還有一個穿一件棕色綢衫子,戴一頂有粉紅緞帶的草帽,紅粉粉笑眯眯的圓臉蛋,叫人看着心裡舒服。馬車伕走近三位先生的時候,她叫車伕把車子停下來,可是發了命令之後,又有些心慌,把臉漲得通紅,那樣子很滑稽。她說:“我們玩得很有意思,喬治。呃——我們又回來了,多好!
呃——喬瑟夫,叫他早點兒回家。”
“賽特笠先生,別把我們的丈夫教壞了。你,你這壞透了的壞蛋!”利蓓加手上戴了最漂亮的法國貨羊皮手套,一面說話,一面把美麗的小手指指着喬斯——“不準打彈子,不準抽菸,不準淘氣!”
“親愛的克勞萊太太,啊,噯,我名譽擔保!”喬斯噯呀唷的,說不出話來,可是做出來的姿勢真不錯。他的頭一直歪到肩膀上,擡起眼睛,咧着嘴,嘻嘻的對她笑;一隻手撐着手杖擱在背後,另外一隻手(上面戴了金剛鑽戒指)擱在胸口摸索着襯衫皺邊和背心。馬車走遠的時候,他親着戴金剛鑽戒指的手向馬車裡面的美人兒送吻,心裡希望所有契爾頓納姆的人,所有巧林奇的人,所有加爾各答的人,都能看見他那時候的姿態,一面對這麼一個美人兒揮手道別,身邊還站着像禁衛軍羅登-克勞萊上尉那麼有名的花花公子。
新郎和新娘決定結婚以後最初幾天住在布拉依頓。他們在航船旅社定下幾間屋子,過得很舒服很安逸。不久喬斯也去了。除了他,他們還碰見別的朋友。一天飯後,他們在海灘上散了一回步,回來的時候在旅館門口迎面看見利蓓加和她丈夫也在那裡。大家一看就認得,利蓓加飛也似的撲過來摟着她最親愛的好朋友。克勞萊和奧斯本也很親熱的握手。見面之後不到幾個鐘頭,利蓓加已經施展手段籠絡喬治,使他把以前和她鬥口舌鬧得很不歡的那回事忘記了。利蓓加對他說:“親愛的奧斯本上尉,還記得在克勞萊小姐家裡的事情嗎?那回我真衝撞了你。我覺得你對待親愛的愛米滿不在乎,心裡氣極了,所以對你那麼沒規矩,沒良心,不近人情。你擔待些兒,別生我的氣吧。”她伸出手來,樣子又坦白又嫵媚,奧斯本當然只好跟她拉手講和。孩子啊,你如果肯直爽謙虛的認錯,不知能得多少好處。我從前認識一個老於世故的人,在名利場很有些地位,他時常故意在小處冒犯別人,以便將來再向他們豪爽坦直的謝罪。結果怎麼樣?我那朋友克洛格-道厄兒到處受人歡迎。大家都說他脾氣雖然急躁點兒,可是人倒非常真誠。喬治看見蓓基那麼低心下氣,也就信以爲真。
這兩對夫婦有許多話要互相告訴。他們說起各人結婚的情形,兩邊都很直爽的分析前途有什麼希望,又表示對朋友十分關心。喬治結婚的消息由他朋友都賓上尉去報告給他父親知道,他想起這件事就覺得戰戰兢兢。羅登的希望全在克勞萊小姐身上,可是老太太仍舊不肯回心。她的侄兒和侄媳婦非常愛她,走不進派克街的寓所,又跟着她一起到布拉依頓來,派了密探日夜守在她的門口。
利蓓加笑道:“羅登有幾個朋友老是在我們家門口走來走去,可惜你們沒瞧見。親愛的,你見過專門要債的差人沒有?見過地保和他手下的跟班沒有?上星期有兩個可惡的混蛋整整六天守在對面賣蔬菜的鋪子裡,害得我們一直等到星期天才能出來。如果姑媽不肯回心,我們怎麼辦呢?”
羅登哈哈笑着,講了十來個有趣的故事,形容利蓓加使什麼乖巧的手段對付討債的人。他賭神罰誓的誇讚妻子,說她哄騙債主迴心的本事,全歐洲的女人沒一個比得上。他們結婚之後,她這份本事差不多馬上就使出來。她的丈夫覺得娶了這樣一個妻子,用處真不小。他們時常在外面賒賬,寄回家的賬單也不少,家裡現錢老是不湊手。好在羅登並沒有因爲沒錢還賬而減了興致。名利場上的人一定都見過好些渾身是債而過得很舒服的人。他們無憂無慮,吃穿都不肯馬虎。羅登和他妻子在布拉依頓的旅館裡住着最好的房間,旅館主人上第一道菜的時候,哈腰曲背的彷彿在伺候最了不起的主顧。羅登一面吃喝,一面挑剔酒菜,做出旁若無人的氣概,竟好像他是國內第一流的貴人。威武的相貌,講究的衣服和靴子,恰到好處的暴躁的態度,和對於這種生活經常的練習,往往和銀行裡大筆存款的用處一樣大。
兩對新婚夫妻你來我往,常常互相拜訪。過了兩三晚之後,先生們便花一個黃昏鬥牌,兩個妻子在旁邊談家常。不久喬斯-賽特笠坐着華麗的敞車也到布拉依頓來了。克勞萊上尉不但和喬治玩紙牌,又和喬斯打了幾回彈子,手頭便覺寬裕得多。興致最高的人,假如手裡短錢,也要鼓不起興的。
當時三位先生一路去迎接閃電號郵車。車子準時到站,一分鐘都不差。只見它裡外擠滿了旅客,車上的護衛兵用號角吹着大家知道的老調,風馳電掣的來到車行門前停下來。
喬治看見他的朋友高高的坐在車頂上,心裡高興,叫道:“嗨,都賓那傢伙來了!”都賓早就說要來,卻擔擱了好些日子。奧斯本等他從車上下來,怪親熱的握住他的手搖着說道:“好啊,老朋友,歡迎你來。愛米準覺得高興。”然後他放低聲音慌慌張張的問道:“有什麼消息?你到勒塞爾廣場去過沒有?爸爸說什麼?把所有的消息都告訴我。”
都賓臉色蒼白,好像心事很重。他說:“我見過你父親了。愛米麗亞——喬治太太好不好?回頭我把所有的情形都告訴你。我還帶來了一件最重要的消息,就是說——”
喬治道:“說呀,老朋友。”
“咱們準備開拔到比利時。整個軍隊都去,連禁衛兵也在內。海維託帕生了風溼不能動,氣得要命。現在由奧多做總指揮。咱們下星期就在卻頓姆上船。”
這幾位先生正是沉溺在愛情裡的時候,聽見打仗的消息,吃了一驚,臉上頓時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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