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腹傳來了一陣抽痛的滋味,我咬牙忍住,從地上撐着爬了起來:“什麼雲岫?什麼通房丫頭?”我的淚再也忍不住了,“薛森夜,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沈眉?”
“森夜?”樓上的人兒聲音宛如黃鶯出谷一般地清脆,森夜揚聲應了一聲,冷冷掃了我一眼,錯身與我擦肩而過,徑直上了樓。
“雲岫,我來了。你今日身體可曾好一些?”
他噔噔噔上樓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遠,我木然地站在樓道底下,看着門外飛落滿地的楓葉,心早已寒透。
“眉兒。”樓上的人兒又喚道,“還愣着幹什麼?沏壺茶來啊,等會森夜渴了,你擔當得起麼?”
“還不快去?”一個老媽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推着我來到廚房。我機械地彎腰燒水沏茶,就好像這些事情是我每天都要做的一樣。
滾燙的開水衝入茶壺的時候,霧氣迷糊了我的雙眼,旁邊的老媽子絮絮叨叨着:“眉兒啊,做人要本分,這可是薛少爺給小姐買來的上好茶葉,一兩的價格都能買下十個你了。你要是弄灑了,等會小姐把你給賣了,你就知道什麼叫有淚也哭不出來!”
她這麼一說,我不由走了神,水壺一偏,滾燙的開水衝到了我的手背上,頓時我手上被燙出了一片血紅。
我又痛又燙,本能地甩着手,老媽子忙阻止道:“作死啊,眉兒,你就算把你整個人都扎出洞來,薛少爺的心還是在小姐身上的,根本不會看你一眼的。你又是何苦呢?”
我一陣氣苦,樓上已經傳來了呼喚聲,老媽子推了我一把:“還不快去?等會小姐下樓來催,我看你怎麼擔當得起!”
我手上的傷口當然完全沒有做任何處置,就因爲那小姐急着要喝茶,我就只能端起茶盤,直奔上樓。
二樓露臺之間,那人已經轉過頭來看着我了,一張我極其熟悉的臉龐映入我的視野裡。這張臉,和我的極像,但棱角之間又比我的要柔美上幾分。可現在,這張臉也已經成爲是我的了。因爲森夜給我換了張臉,那臉顯然就是她的了。
我心頭陣陣苦笑。想當時,森夜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他給我換了一張我前世的臉,這哪裡是我前世的臉?那是他心愛女人的臉!而我沈眉,原來在他的世界裡,只是一個準備陪嫁過來極其不堪的下人丫頭——眉兒而已。
我低頭斂眉,沉香的茶液傾注到翠綠的茶杯中,果然是相映成趣。我把兩杯茶水端上,正準備送到他們的面前,一擡頭,眼前的一幕幾乎要把我給擊垮了。
在古琴之前,露臺之上的兩人正親密相擁着,一襲紅袍的雲岫偎依在森夜的懷裡,啜泣不休:“你真的必須去出征嗎?戰場上刀劍無眼,該有多危險啊。我父親剛答允了我們的婚事,我……”
她的下巴被森夜輕輕地挑起,他薄薄的脣瓣印在那不點而朱的脣瓣上,眼神溫柔得就像要滴出水來。
“安心等待我回來,若我出征得勝,定回來風光迎娶你過門!”
兩人的信誓旦旦格外捏碎了我的心,我跌跌撞撞地奔出了門,臨出門前,只聽見雲岫在勸着森夜:“趁熱把茶喝了吧,這還是你上回來給我買的茶葉……”
我的心裡就跟刀絞一樣地疼,別說我管不得那茶葉,就算我管得,我也不願意在那裡再看下去!
該死的薛森夜,該死的我!
什麼信誓旦旦,什麼生死相許,什麼前世今生,什麼他的心我的魂,他該死的來招惹那樣不知死活的我,結果卻是,認錯了人,上錯了牀,懷錯了胎!
我本以爲,遇到了他,就算面前擺着天大的困難,遇到再猙獰的鬼魂陰屍,我都能扛下,因爲有他全心全意的愛。他莫名其妙消失了,我也沒有絕望過,頂天立地的鬼帝怎麼會輕易被打得魂飛魄散?只要他有機會,他定會從困境中解脫出來,來找我和孩子的。
可是我沒有料到,他一直守護着,愛着的,並不是我,而且在他的印象裡,對真正的我竟然是如此厭惡着的……
什麼信念,什麼愛,都已經分崩離析。
爲什麼要認錯人?爲什麼要到我把命,把一生都賠上的時候,纔來告訴我如此殘忍的事實?
我縮在角落裡放聲痛哭了起來,剛剛那老婆子款款地走了過來,一雙鮮紅的鞋子涌入了我的眼簾,我飛快地擦去了眼淚,只聽那老婆子悠然道:“雲家養你不是讓你在角落裡偷懶的,小姐身子還沒全好,人都已經歇下了,今晚薛少爺要留下來,趕緊去收拾客房出來,還有,把茶盤給收了吧。”
我默默地站了起來,老婆子似乎在這紅樓裡的地位比我要稍高一些,這雲岫似乎是在這裡靜養着,所以伺候的人也不多。倒黴的事,都是前世的“眉兒”做的。
這見鬼的重溫還要多久?
我一邊利落地收拾着牀鋪,一邊暗暗吐槽着。這簡直就像是一個重溫的可怕噩夢,如果一直做個沒完沒了了的,我索性收拾了趁機逃跑,讓我看着森夜對着別的女人摟摟抱抱,我直想找把刀把他給劈了。
我正想着該怎麼逃,門卻吱呀一聲響了,我的背頓時挺直了,雙手也情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
心臟撲通地跳動,只讓我發現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前世的“眉兒”,對森夜的愛絕不亞於森夜對那個雲岫的愛……所以才做出那種“偷臉”的事?
不,如果讓我繼續“扮演”前世的眉兒的話,我纔不要做這樣沒品的事情!
我把手裡的被子一放,微微躬身,退至門口:“薛少爺,牀鋪已經整理好了,眉兒就不打擾您就寢了。”
我順勢邁出門去,把門給闔上,連看他一眼都懶。回頭卻看見那個走路都沒有生息的老婆子:“去吧,把茶盤收了,然後伺候薛少爺去。”
伺候?他是自己不會睡覺還是怎樣?我眼睛一垂,擺出一副順從的樣子:“薛少爺討厭我,看見我會做噩夢的,再說小姐和少爺那麼要好,小姐會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