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脣瓣輕動:“我只保護你……”他的聲音機械,就好像藉助誰在說話一樣不自在。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他不會理會別人,他只負責保護我。
是義務?是責任?還是他對我也有一點別的感覺?
我跺了跺腳:“如果你只保護我,那好,我現在就很危險了!”我掉頭就往回來的路上跑,也顧不上危險不危險,來到那道裂縫處就往裡頭跳。
裂縫下面就是天坑,天坑裡有無數的人頭,被我這麼一壓,咔嚓咔嚓都壓碎了不少。我更加是摔得七葷八素頭疼腳痠。
聽見下落的聲音,那些白袍女鬼愣了一下,旋即有一部分就朝我撲了過來。巨斧擋住了她們的攻勢,有幾個女鬼被當場就砍成了兩截,消散在了空氣中。
女鬼們叫嚷着,朝萬奴王撲了過去。我趁機跌跌撞撞地跑到韓月他們面前,抖了半天才算是把繩索解開。
小艾哭得直打嗝:“那些女鬼是瘋了嗎?自個跟自個打?”
我這纔想起,他們是看不見萬奴王的,我只能含糊地應了一聲:“快走,有人替我們擋住她們,再不走來不及了。”
韓月被那些女鬼撓得滿頭流血,他顧不上其他,拉住我就跑,小艾吃力地抱起了簡媽媽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出天坑。
我們當然沒有那樣跳上裂縫的能力,我們只能原路返回。韓月回頭幫小艾抱住了她母親的屍體,一手拉住了我。
小艾跑在了最前面,韓月的聲音就響在我的耳邊:“沈眉,我真的沒有料到,你還會折回頭來救我。”他的聲音飽含情緒,“在你回來的時候,我就在想,就算我現在死在這裡,我心裡也會開心到爆炸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的心一震,這才發現我被韓月拉着稀裡糊塗地跑了已經好一段距離了。我猛地回頭看去,從各處鏡中的牆壁上,越來越多的白袍女鬼涌了出來,就跟死士一般撲向了萬奴王。
他沒有看向我們的方向,似乎他已經很篤定我絕對不會回頭。
他是爲了我纔回來的,他原本不需要這麼做。可是,我是一個把他當做什麼的人呢?我和韓月設下局毀了他一隻手,爲了救韓月和小艾,我引着他回到了天坑……
他卻始終都想保護我,甚至沒奢望過我會回去幫他,他如果有情緒,有心情,會是怎樣的?
我的心劇痛了起來,韓月拉住了我奮力往前跑去:“別愣了,快走!”
“不!”我大喊着,“我不能走!萬奴王替我在頂着,你是知道的!我不能丟下他走!”
“笨蛋!”韓月罵道,“我都幫不上忙,你能做什麼!去送死嗎?給他添亂嗎?”
“萬一他魂飛魄散了……”
“那你就自由了!”韓月瞪着我,“沈眉!找個正常人不好嗎?他是鬼,是陰魂,他的那把巨斧上沾滿了怨氣!萬奴王是鬼帝的死士,他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更沒有愛,他只會聽從鬼帝的命令,所以肯定是鬼帝讓他保護你,他纔會一條筋地接受的!”
“不……不是這樣的……”我搖頭再搖頭。如果他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沒有愛,那他爲什麼佔有我?爲什麼在看到那兩根長髮的時候露出那樣的表情?爲什麼對着我露出那樣隱忍而悲傷的眼神?難道萬奴王的身體裡其實住的是別人的靈魂嗎?
那人的靈魂,能夠觸動我的內心,是的,觸動了我!
我甩開了韓月的手,韓月大叫了一聲,把簡媽媽的身體一丟,一把就抱住了我:“沈眉,不要回去送死!不要!我會把你肚子裡的孩子視如己出的,我拜託你,不要……”
“不,我不丟下他……”他的心會不會很疼?會不會也期待我會回頭再看他?還是他想和那個他昔日的女人一起?
韓月的力氣實在太大,他把我抱緊,我完全無法動作,跑在前面的小艾不知道把我們甩到了多遠之後,我只聽見她尖叫了一聲,韓月抱起了我,已經撥足追了上去。
“快!”一個男子拉住了小艾,滿身都是細小的傷痕,“我們上當了,這裡根本就不是北方館,那個阿靈把我們引到附近很出名的鬼屋裡來了!如果不是我那位何家的長輩出手的話,我根本就活不了。來,我帶你們離開這裡!”
我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何子蔚!”我大聲道,“如果是你那位長輩救了你,爲什麼他不來?他是道士,在他眼皮底下發生那樣的事情,他爲什麼不管?!”
“等你見到他,你就知道他爲什麼不管了。”何子蔚嘆了口氣,“走吧,我求你們。這裡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你們走。”我把他們往前一推,自己往後跑着,“對不起,韓月,他就算沒有思想沒有靈魂沒有愛,可我……對不起……他沒有愛,我有!”
我閉上眼睛狂奔着,淚水從我的眼眶裡蔓延了開來。萬奴王,如果沒有了你,我一個人活下去還能有什麼意思?就算只有一次,我也要告訴你,我不會拋下你,真的……
漆黑的狹長通道里只有我一人孤寂的奔跑聲音,我在心裡狂喊着:等我,再等等我!
天啊,我剛纔怎麼跟着韓月稀裡糊塗跑了這麼長一段距離了?萬奴王到底在哪裡?
月光灑到我面前的地面上,微微的磷光閃動着,我猛地站定了腳步,耳邊只有裂縫吹來的呼呼風聲。
天坑還在。木柱還在。遍地的人頭也還在。
那數不清的白袍女鬼不見了。
萬奴王不見了。
風吹拂着我的發,我慢慢地一步步走向天坑,感覺到自己臉上陣陣發涼。我竟然是哭了。可是他在哪裡?森森白骨上滴落着金黃色的液體,我知道那是他血液的顏色。
牆面上留着兵器的砍痕,那是他的巨斧留下的痕跡。
可是他人呢?去了哪裡?
我盲目地在天坑裡轉着圈,我大喊着:“萬奴王,你給我出來!我回來了,我沒有拋下你,你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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