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9 20:15:18 本章字數:12266
東方夜擡眼看向玉面覆霜的絕色少女,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他看着少女滿腹怒火無處發泄的模樣,終沒有吐一個爲自己辯解的字出來。愛睍蓴璩
半晌,只落下一聲幽長的嘆息。
東方語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頭更是無名火起。
“說呀,現在給你機會解釋,你卻一個字也不吭;你到底是心虛無言以對還是真的有苦衷?”
少女心下怒火烈烈,她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情緒像現在這般不受控。
她盯着東方夜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原本就明亮驚人的眸子,此刻更是鋥亮如星,簇簇火焰就像天邊燃燒的晚霞,遠遠的就能將人給籠罩映紅。
“小語,如果你非要知道原因的話,就跟我來吧。”東方夜眼神複雜看過少女怒意烈焰的臉,無奈苦笑着站了起來。
“去哪?”
東方語完全沒發覺自己此刻就像一隻瞪着眼睛的鬥雞,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有東方夜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不罷休的架勢。
東方夜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凝望少女一會,才緩緩道:“你娘生前所住的房間。”
少女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狐疑地轉了轉眼睛,明亮目光裡透着不加掩飾的疑惑。
難道那個房間裡面還暗藏什麼玄機?
她住進綠意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個房間她進去也不是一回兩回;她咋沒發現裡面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東方語心念轉動間,東方夜已輕車熟路的走在前頭,一會就到了梅如歌生前所住的房間。
東方語跟在他身後,心下微微生起一絲莫名感觸,看這個男人的神情,似乎還真是對梅如歌挺深情的樣子。
“小語,你和我進去就行,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候着吧。”東方夜似是想起什麼,眼神平淡,然他那淡然的目光中卻透着隱約警剔。
羅媽媽與夏雪齊齊扭頭看向東方語;東方語見狀,心下若有所思;遂點頭道:“嗯,你們留在外面守着,小心別讓閒雜人靠近。”
東方夜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緩緩掃過夏雪她們幾人,目光含着一股冷冽尖銳,似是掠準定點她們每個人;卻又似落到到更遠的地方去。
他眼神掃掠之後,收回視線,隨即快步走了進去。
梅如歌生前所住的房間,仍保持着原來的樣子;當然每日都有人打掃,裡面一切乾淨整潔,就如一直都有人住着一樣。
東方夜進入裡面,腳步便放緩了;英銳明烈的臉龐隱隱泛出一層懷念之色。
他緩緩行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用心;每一步過處,都在那些熟悉的擺設上,伸手輕輕撫過,彷彿這樣,在他心裡那些熟悉的情景便可再現一樣。
然而,他一步步走過,目光一寸寸前移,呼吸不覺滯了滯,終於還是發覺有些地方跟原來不一樣了。
東方語在他身後淡然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對於他神態細微的變化,或是呼吸的輕淺重緩,都毫無遺漏收盡眼裡。
東方夜蘊含痛苦夾着懷念的目光一路淺掠,直到那幔簾垂地的羅帳前那一張大牀,才凝定不動。
他垂下目光,卻突然跨起馬步,雙掌蓄力,將牀榻移開,直到露出那面平整的牆壁才收掌。
東方語看着那面牆壁,心猛然縮了縮,目光驚詫莫名。
這面牆壁沒有一絲裂痕,平整得就像整體砌成一樣;這裡面還能藏有什麼玄機?
東方夜很快就用行動解釋了她的疑惑。
只見他雙掌摸上那面整體的平整牆壁,手勢不停移動,半晌,他忽地發力,往其中一塊磚頭按了下去。
那面整體的牆壁倏地便似一扇門一樣,露出了一面凹下去的空隙,但仍舊是砌着磚塊的牆壁模樣;他雙掌又似龍蛇混舞一樣,按着那面牆壁移動了幾下,再然後,那幾塊磚頭上下移動開去,露出的卻是一面極厚的鋼板;然而這塊鋼板並不見有鎖孔之類的東西。
東方語正自覺詫異間,忽見東方夜指頭飛動,看他那模樣,倒有些像我們現在所見的解密碼鎖的樣子;東方語見狀,驚詫之意莫名盛了幾分。
鋼板打開之後,纔看見裡面放着一個只長形鐵盒,外面用銅鎖鎖着;但因年深日久,那隻銅鎖也不堪歲月風霜,起了斑斑鏽跡。
東方夜將盒子取了出來,看着繡跡侵蝕的銅鎖,不覺微微皺了皺眉;逐放棄了用鑰匙打開的舉動,而將內力貫滿手指,接着將那隻銅鎖使勁一扭。
“咔”銅鎖不堪負力,應聲而斷。
東方夜打開盒子,從裡面取出一封早泛黃的信,遞給一直默不作聲看着他的東方語。
東方語遞過信,雙手不自禁微微抖動起來。
“寶貝,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娘應該早已作古多時,而你此刻應該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很抱歉,娘沒有辦法參與你的成長;但娘不管去到什麼地方,娘心裡永遠都愛着你。”
“娘走之後,你的生活一定過得十分艱苦;你心裡也一定在怨恨着你父親這些年對你漠不關心;對吧?”
“孩子,別責怪你父親;他會如此待你,一切都是因爲我懇求他這麼做的;爲了你的安全,爲了你能夠平安長大,娘不得不狠心讓他遠離你,讓他減少對你的疼愛與關注,儘量讓你在不受寵的環境下,降低別人對你的注意。”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爲什麼要鄭重懇求你父親這樣對你;可現在,還不是讓你知道的時候;也許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真正的原因,而我衷心希望那個秘密能夠長埋地下,這樣就代表,你一輩子都可以過着平淡安寧的生活。”
“孩子,不管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罷;我只希望你明白;無論是我還是你父親,我們心裡一直都是愛你的;不管我們瞞着你什麼,也無損我們對你的愛,這世上太多的迫不得已,我們這麼做,只是爲了讓你平安長大,幸福活着;如果沒有意外;皇子妃的身份足可以保障你以後平安到老。”
“寶貝,娘愛你,永遠牽掛你……”
後面的字跡微微有些暈開,看那發硬的紙質,明顯是被淚痕漾開所造成的。
少女緩緩閉上眼睛,晶瑩透明的水珠密密掛於長睫之上,輕眨,便化作涓涓溪流,順着臉頰滾滾而下。
這一刻,東方語發覺實在難以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的心情,激動的、心酸的、感動的、釋然的……種種情緒一瞬涌上心頭,攪亂她平靜的心湖。
腦裡驀地想起梵淨師太說過的話;她記得梵淨師太說過,她的母親梅如歌當時是爲了救她,纔將所有的毒都轉移到自己身上;而後來,在她三歲那年,再偉大的母愛也敵不過毒藥對身體的蠶食,終依依不捨撒手人寰,獨留她一個悽苦無依的童年。
東方夜靜靜看着少女無聲悲泣;面上也漸漸起了沉痛之意;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不經意間盈滿了濛濛水霧。
良久,這雙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的父女才從悲痛中回過神。
東方語低低抽噎着,慢慢收了淚意。
將信箋收好;繼而拿起盒子裡另外的紙張看了起來。那是厚厚一疊的手札。
她看着看着,眼淚又再無聲滑了下來。
這厚厚的手札,記錄的全是她出生後到三歲時梅如歌病逝前的事情。
她看着上面清秀卻意態飛揚的文字,從字裡行間的描述,腦裡幾乎立時自動形成一幅幅鮮明生動的畫面;那是一個母親用生命對一個孩子的愛,是一個母親盡最大能力讓孩子感受她的眷戀與不捨。
這些手札,不但彌補了她過去被父母冷落的心酸自卑,也將會成爲溫暖她以後人生的最富貴財富。
上一輩子被父母遺棄的深深撕裂痛楚,在這一刻突然模糊遠去,被這些泛黃的手札上,靜靜流淌的那份至性親情溫暖填補;從現在起,她是個幸福的孩子,一個擁有父母疼愛的孩子,一個從來沒被父母拋棄,被深深親情環抱的孩子。
陽光自敞開的軒窗靜靜透進來,淡淡灑落少女身上,長睫凝掛的水珠經陽光反射,幻化出五彩明媚的亮。
少女的心田,在這一刻,也充滿了明媚光彩的陽光。
暖暖的,充滿感動的幸福。
少女的影子淡淡落在地上,與那英氣明銳男子的影子在不遠處重合融爲一體。
東方夜略略低頭,凝着地上兩人重合的影子,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小語,除了這個盒子,如歌還留了一些東西給你。”東方夜忽然走到另外一面牆壁,“對了,我聽說你現在的醫術不錯,這是真的嗎?”
東方語深深呼吸了幾下,努力讓自己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
她目光晶亮看着東方夜,心下念頭電轉,她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我被大火燒過之後,以前癡傻的毛病一夕之間突然好了;後來我自己看了很多醫書,所以現在勉強還可以治些小病。”
東方夜並沒有懷疑的意思,他原本也不是真的想要了解東方語一身醫術從何而來。
他露出瞭然的神色,道:“看來你是遺傳了你母親好學的品質;你過來看看,這些是什麼。”
他在說話間,卻在一面牆壁打開了一扇門,門後是一個不大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但全都是關於醫術方面的。
東方語一面迫不及待翻看這些醫書,一面驚喜道:“這些都是我娘留下的?難道她以前也曾自學成醫?”
“她……”東方夜剛想將實情盤托出,然驀地又記起什麼,隨即轉了口,道:“她生下你之後,身體不好,所以才起意想要自習醫術;對了,離這不遠的後山,她還種植了一些藥材。”
東方夜說着,神色之間忽然起了懷念與傷感,聲音微微含着嘆息,道:“可惜……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人護理,那些藥材大概早就枯死了。”
東方語眨了眨眼,目光往窗外掠去,落在遠處後山那片蔥鬱的樹木間;原來那些藥材竟然是梅如歌當年種下的。那些藥材雖然沒能救得了梅如歌的命,卻救了她的命,還挽救了她的腿,讓她免於成爲瘸子的命運。
一種陌生卻溫暖的感覺緩緩流上心頭,蔓延全身。
也許這就是母愛的力量,冥冥中保護着她,梅如歌即使身故多年,仍用她那微薄的力量保護着自己的孩子。
“你——”少女定下心神,目光閃閃看着東方夜,那個代表血親的稱呼,她仍然沒法叫得出口,她囁嚅了一下,道:“認識梵淨師太吧?”
東方夜扭頭看她,目光中不自覺隱了一絲警惕,語氣泛滿慈愛,道:“由於你母親的關係,見過幾次。”
“我聽梵淨師太說,我娘在懷我的時候就已經中毒,我想知道,她爲什麼會中毒?又是誰給她下的毒?梵淨師太還說,我娘懷我的時候不但中毒,還被人關了起來,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我娘救出來;我想知道,我娘爲什麼會被人關起來?那個時候,你都在幹什麼?後來,你們爲什麼要同意我娘,將毒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而非要把我生下來?”
“即使你們明知道這樣做,我娘她活不長?到底是爲什麼?”
一連串疑問一口氣噼哩啪啦的吐了出來。
她的語氣雖然很平淡,聲音也娓娓動聽;然她風姿卓絕的容顏上,卻隱隱透着一層薄冰的怒色。
饒是東方夜這個叱吒風雲的大將軍,看見她此刻寒霜隱隱的臉,聽着她聲音裡不加掩飾的憤怒,心下也不禁莫名的緊了緊。
他也想將這些問題全部一次解釋清楚。
但是,他不能,有些是因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而有些,因爲牽涉到一些梅如歌不想讓東方語知道的秘密,爲了東方語的安全,他更加不能說。
東方夜隱下眼中無奈,毫不心虛迎上少女汨汨閃亮的目光,苦笑道:“小語,這些問題——,對不起,我一個也不能回答你。”
“我只能說,你娘她是一個很獨特的人,她堅持要將你生下來;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有些事情,我們根本無法選擇;上天根本就沒有給我們選擇的權利。”
“不能?”
少女瞪大眼睛,閃閃目光中難掩失望,“爲什麼不能?”
東方夜深吸一口氣,在少女那透着威懾力量的眼神下,不避不讓迎了上去,儘管直視少女盛怒與失望的眼眸,但他的神色亦透着鄭重與嚴肅,緩緩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反倒更好;相信我,我和你母親,之所以將一些事情隱瞞你,那都是爲了你能夠一直過着平靜的生活,我們只希望你可以一輩子平平安安。”
東方語聽着他鄭重的語氣,浮燥憤怒的心情漸漸平緩下來;也許她身上;哦不,應該是梅如歌身上,揹負着什麼重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因爲梅如歌身故而間接的被轉嫁到她身上。
“這麼說,你們從小給我訂的親,也是希望我以後能平安的生活?”
東方語的聲音很輕,她這樣問的時候,面容還隱隱帶出一絲笑意;不過那充滿譏諷的神色卻在眼底盈泛無遺。
東方夜心下一驚;他沒想到東方語如此敏感,竟然一下就猜出他們當年訂親的真意。
不錯,風情身爲太子胞弟,只要太子他日能夠順利登基,嫁給風情,對東方語來說,無疑是最穩妥最好的保護。
想到這,東方夜不禁略略皺了皺眉,當年,他與梅如歌爲訂下這門親事,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到頭來竟然竹籃打水一場空。
“小語,那件事,既然已經過去了,你也別放在心上。這天下間,出色的男兒多了去,五殿下要退婚,那是他沒有眼光。”東方夜想了一下,將心底那些電轉而過的念頭小心翼翼收斂起來,輕聲安慰着她。
東方語聞言,脣角勾起,眨着明光閃閃的眼眸,眉梢隱約流瀉出嘲諷之意。
風情那隻眼睛長於頭頂的暴燥龍,他若不退婚,她也要退婚;不對,她已經光明正大的休過他了。
“哦,這件事,你若是現在纔來擔心我會難過的話,未免太遲了;這事都過了一年多了,而且,你肯定有些事漏聽了;你若是有興趣,可以到大街上打聽打聽,在這樁婚事裡頭,到底是誰不要誰。”
東方夜顧左右而言他;東方語也不在意,反正她已經從東方夜沉吟的表情裡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
風情——那個只重皮相的男人,真不明白他們憑什麼認爲他能讓她未來過平靜的生活;因爲他出生皇家,身爲太子胞弟麼?
權力,是把鋒利的雙刃劍,能傷別人亦能傷自己。
她從來就不覺得,她需要那個男人的保護。
少女淡淡一笑,譏諷無聲漫過眉宇。
她從來不會強逼別人做任何事,即使東方夜身爲她名義上的父親亦一樣;問不問在她,說不說在他;但現在至少,她知道了一些事情,而秘密,無論怎樣努力雪藏,終究也會有暴露出來的一天;她就安靜地等着那天到來好了。
“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少女沒有看東方夜,聲音也平淡如水,無論從她的神態還是眼神,都窺不出一絲不滿的憤怒或怨恨。
東方夜深深凝視她一眼,動了動嘴皮,最終只落下一聲幽長的嘆息蕩在微風中。
“小姐,你——”羅媽媽送走東方夜之後,回頭看見東方語仍若有所思地留在梅如歌生前所住的房間。不由得露出擔心的眼神,欲言又止地地看着少女。
“羅媽媽,我沒事;不管我娘出於什麼原因,堅持將我生下;又堅持將一些事情隱瞞着我;我相信她的本意都是爲了我好。”東方語露出明媚笑容,神色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羅媽媽雖然心下仍有些不安;但見她這般模樣,只得相信她自己想通了。
“夏雪,我們去一趟遠塵閣,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向大姨娘討教。”東方語環顧房內的擺設,忽然想起東方夜進來之後微微生變的神色。她淡然笑着,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很妙的主意。
是時候爲梅如歌正名,順便討回那些原本留在這裡的東西。
她們主僕離開遠塵閣之後;夏雪按照東方語的吩咐,還差人去了一趟姬府;向夫人的爹,送了一個很重要的口訊。
第二天,大姨娘特意前往東方夜的院子松濤院,與他商量一件事。
“老爺,眼下夫人的病不知何時纔會有起色;而老夫人的身體也不如以前硬朗;長此以往,夫人院子裡的財物沒人管理,實在不妥,妾身結合慣例思來想去,覺得不如這樣,老爺你做見證,由妾身親自清點她院子的財物,拔到府裡的庫房集中管理,這樣可以杜絕一些手腳過長的人。”
“待夫人日後病好之後,妾身再將那些財物調回到她院子,讓她自己管理,老爺你覺得如何?”
東方夜想了一下,道:“嗯,就照你說的辦,先搬到府裡的庫房集中管理。”
有了東方夜這一家之主的首肯;大姨娘立時就帶了人到夫人的全福院去清點財物。
原本這種瑣事,根本無須勞煩到東方夜;不過因爲夫人情況特殊;爲免日後生出不必要的紛爭;而東方夜自己覺得橫豎左右無事;便依了沈流意所請託,親自前往全福院現場看着她們清點財物。
榮媽媽突然接到這個消息;心下感到錯愕與不妙;然而,她再與夫人親近,亦不過一個下人而已;對於這樣的事,還是由東方夜親口允諾答應的事;她根本連一絲反駁的權利也沒有。
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有有必要讓夫人僅剩的兒子東方磊知道這件事;因而在大姨娘盤點着財物的時候,她偷偷派人將這事通知了東方磊。
然而,直到大姨娘將庫房的財物盤點了一半,榮媽媽也沒等來東方磊,不過,在她心急如焚的時候,府裡卻意外來了不速之客。
榮媽媽看見這些客人後,露出了比等來東方磊還高興的神情。
“岳丈大人,你怎麼來了?”東方夜突然看見下人領着夫人的父親姬晚生來到全福院,當下露出十分驚愕的神情。
“哼,我怎麼來了?若是我這把老骨頭不親自到這來;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岳丈嗎?”姬晚生一臉怒容,進門便是重重一哼。
“還有麗荷,你看看,你們東方家將她作賤成什麼樣了,好好的一個人,她從前是多麼精明溫婉貼心乖巧;她嫁進你東方家這二十幾年來,日夜戰戰兢兢打理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你們、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趁着她傷心悲痛的時候,想要將她那一點嫁妝都貪了去!”
東方夜聽聞這污衊性的指責,不禁略略皺了皺眉,但他看着姬晚生盛怒與傷痛的臉,又極力將心頭那一把冒起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岳丈大人,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麗荷她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她安心養好病;將其他要操心的事情留給別人操心去,我只是一番好意;這個家,沒有人想要貪墨她的嫁妝。”
“哼,說得比唱的還好聽。”姬晚生將龍頭柺杖往地上重重一頓,帶着咳嗽聲的冷哼又噴出了鼻腔。
他目光透着莫名詭邪的顏色盯落東方夜英氣明鏡的臉龐,冷冷道:“爲了她着想。你若真是爲她着想,就將那個不知被什麼妖邪附身的小狐狸逐出府去;我相信,只要那個黑心的小狐狸不在這個家,她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
“妖邪附身的小狐狸?”東方夜一臉莫名其妙,他雖然心下漸生不滿,但仍舊恭敬道:“岳丈,你說的誰啊?府里人人身正影正,沒聽說府裡出過妖邪之事呀。”
“哼,你——你眼裡永遠只有梅如歌那個死人,躲在邊疆連家都不肯回;你怎麼知道府裡發生過什麼事。”姬晚生冷眼掠過,沉沉眼底一片寒冷浸蝕,令人無意對上他的眼神便感覺全身不寒而慄。
“我說的不是別人,就是梅如歌留下那個孽障東方語。”
“我聽說以前在她未及笄之前,你府上一向太平;但自從她滿了十五歲之後,這府裡就沒一天安生的日子;被五殿下退婚也不知羞恥;還與別人勾肩搭背,還大言不慚弄場什麼休夫……”姬晚生因罵得激動,當下有些氣力不繼地咳嗽了起來。
然而,他並不打算就此住口,他冷眼瞪着東方夜,又罵道:“你看看府裡,這人是死的死,散的散,都是因爲她這個妖女的關係!你若不把她趕出府去,這個家遲早玩完。”
東方夜越聽,心下怒火越甚。
他握了握拳頭,皺着眉頭,冷下臉,看定姬晚生,疾聲打斷道:“岳丈,你危言聳聽了吧!這兩年,我雖然一年遠在邊疆,可對府裡發生的事,也不是一無所知;那些事情跟小語根本就沒有關係,無憑無據,你怎麼能將所有不幸的事都往她身上扯。”
“哼,若是我手裡有證據,我也不在乎被人說成越俎代庖,早就將她送去大牢了,還容得下她在這裡囂張逍遙。”
“岳丈大人!”東方夜聽得心下怒火中燒,聲音不自覺重了許多。
“我知道早年麗荷對如歌有成見;可如歌都已經去了十幾年;有什麼成見也該放下了吧?小語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眼下府裡發生這麼多不幸的事情,誰心裡都不好受,你今天來,是想看望麗荷的嗎?”
姬晚生聽罷,本就氣恨的心,更加惱怒難當;這個女婿竟敢當着面拐着彎斥責他遷怒無辜,還不留情面要趕他走?
梅如歌那個妖精留下的種會無辜?
哼,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趕他走?
哼,今天不達目的,他絕不會離開這個院子。
“罷了,你不聽勸,不相信那個妖女被妖邪附身,那是你的事;但我今天來,除了看望麗荷之外,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岳丈大人你說?”東方語將心底沸騰的怒火壓了又壓,耐着性子恭謹問道。
“麗荷的嫁妝,原本就是從姬府帶過來的;眼下她既然暫時無力打理;那就讓我將那些嫁妝帶回姬府去,待她日後病好之後再交還給她。”
東方夜聞言,心下好一陣錯愕。
這會,他都懶得跟姬晚生計較了。難道他東方府還會貪了那一點嫁妝不成!
東方夜心下冷笑,面上仍端着恭敬的神色,道:“既然岳丈大人不放心;那就將麗荷的嫁妝都帶回去代爲保管吧;我是無所謂的;不過要辛苦岳丈大人了。”
“流意,財物都盤點好了沒有?”
大姨娘聞言,立時恭敬上前對姬晚生施了一禮,然後才淡淡道:“老爺,夫人從姬府帶過來的嫁妝倒是盤點清楚了。”
“盤點清楚就好。”東方夜沒有在意大姨娘欲言又止的神色,而是點了點頭,看着一臉怒容的姬晚生,道:“岳丈大人,勞煩你讓人跟流意交割一下,之後你隨時都可以將她的嫁妝帶回姬府去。”
姬晚生漠然瞟過大姨娘,道:“夢宜,你帶人去交割,記得要點清楚了,可別漏下什麼貴重的東西。”
蔣夢宜恭恭敬敬點頭,道:“是,老太爺。”
因爲在姨娘在盤點的時候,已經將東西都分類整理好;蔣夢宜帶人交割的時候,並不怎麼費力,就點清了夫人姬氏自姬府帶過來的嫁妝。
然而,在大姨娘要救她交割的時候;她閃爍着難掩冷芒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那張清單看了看。
忽然道:“老太爺,我已經親自清點過那些財物;但是,這些實物與單子上面根本就對不上。”
大姨娘聞言,臉色微微變了變。
東方夜心下一緊,眉頭擰起,目光透出幾分審視,看過蔣夢宜手裡的單子,又轉到沈流意身上,問道:“流意,你剛纔清點的時候是這種情況嗎?實物與帳面不符?”
大姨娘心下冷冷一笑,心道:還真給二小姐料準了。
面上露出戰戰兢兢的表情,十分忐忑道:“老爺,妾身盤點的時候,對得十分清楚;當時,榮媽媽與丁媽媽也在旁邊跟妾身一起清點,根本沒有發現實物與帳面不符的情況啊。”
“榮媽媽、丁媽媽,你們當時可是親自參與盤點的;你們跟姬老太爺說說,實情是不是這樣?”
榮媽媽與丁媽媽雖然都是夫人姬氏從姬府帶過來的陪嫁媽媽;但她們倆對於東方夜突然前來盤點的事,既沒收到一點風聲;對於姬晚生突然上門,就更加意外。
眼下,她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時俱沉默不語。
若是撒謊,這謊根本就圓不了;因爲當時除了她們,還有五六雙眼睛在旁邊盯着。
可看姬老太爺的樣子,分明暗示她們——。
榮媽媽與丁媽媽一時左右爲難;真不知怎麼回大姨娘的話纔好。實話說了,便等於得罪了姬晚生;若說假話,又得罪了大姨娘;她們既隨夫人嫁進東方府,無論夫人是瘋是死,她們以後亦只能留在東方府。
換句話說,若夫人從此一直瘋下去,大姨娘就是她們的主子。
“你們怎麼不說話?”
大姨娘淡淡的聲音不含一點情緒,就那麼輕飄飄傳入她們耳中。
“對,你們倆既然都參與了盤點,實情是怎樣,應當最清楚不過了;你們從姬府就一直侍候麗荷;可別看着眼下麗荷病了,就睜着眼睛說瞎話。”姬晚生那沉冷的聲音透着一股尖銳的壓迫感,也不冷不熱響在兩位媽媽耳邊。
榮媽媽與丁媽媽聞言,飛快在空中交換了一個眼神。
接着,兩人垂下頭,避開姬晚生汨汨逼人的目光,道:“我們剛纔與大姨娘一起盤點的時候,沒發現實物與帳面不符啊。”
東方夜縱是脾氣再好,這會也忍耐到了極限。
他沒有看滿臉怒容的姬晚生,而是將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向一臉詭詐之色的蔣夢宜,道:“姬夫人,剛纔那麼多人蔘與盤點,眼下卻只有你一個人說實物與帳面不符,想必是你弄錯了。”
“是弄錯,還是事實,我要親眼進庫房看過才知道。”蔣夢宜沒有說話,她一個眼神遞去,姬晚生立時含着怒意噴出這句質疑的話。
“夢宜,我們來之前,我不是讓你將當年麗荷出嫁的嫁妝單子給帶來了嗎?現在單子可在你身上?”
東方夜心下煩燥得緊,爲這麼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在這糾纏不休;實在磨盡了他的耐性。
他皺了皺眉,冷眼掃向姬晚生,不耐之意明顯流溢;若非對方是長輩,他真想當場轟人。
“流意,既然岳丈大人不放心,不怕辛勞也要親自盤點一遍,那你就陪他再去庫房盤點一次吧。”
“老爺,這可不好吧?庫房那個地方,總歸不太寬敞,空氣也不好,怎麼能委屈姬老太爺進裡面去呢。”大姨娘垂着眼睛,淡淡看了姬晚生一眼,眼底隱隱漂出一絲譏諷涼意。
“大姨娘說得對。”
清脆悅耳的聲音自門口悠悠傳來。
衆人當即心頭一凜,一時齊齊扭頭往門口看去。
只見那一身藍衣的絕色少女,正風姿曼妙施施然緩步而來。
她絕世臉龐明明流露着淡淡嫣然笑意;然而,衆人接觸到她那明亮流麗的眼神時,卻無端的覺得心底發寒。
“姬老太爺年紀大了,我們絕不能委屈他進入庫房那種窄小又氣悶的地方;依我看,不如讓人將庫房裡所有的物品全都搬到院子裡好了;這樣,大家這麼多眼睛看着,實物與帳面對不對得上,一下就能明瞭。”
少女吟吟淺笑,悠然步近,十分謙遜規矩地朝姬晚生與蔣夢宜兩人行了禮。
然後又對東方夜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姬晚生與蔣夢宜兩人淡漠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兩人眼底俱同時浮上了極端憤恨的神色。
東方夜無意瞥見兩人那恐怖的眼神,不禁心下一凜,視線略略偏移,落在那笑意晏晏的絕色少女身上;卻見她一臉無所覺的模樣,仍舊笑得淡然從容。
眼神清亮無辜,似是壓根不知道眼前有兩個人將她恨得入骨。
他默默思慮了一下,隨即點頭,贊同道:“嗯,小語這個主意好,流意,你領人去庫房將東西都搬到院子來吧,這光線明亮,也好讓岳丈大人看個清楚。”
大姨娘點頭應是,隨後便招呼了幾個媽媽一同前去庫房將夫人的財物統統搬了出來。
全福院的財物,原本是由夫人掌管,榮媽媽協助打理;夫人瘋了之後,一切便由榮媽媽負責。大姨娘一過來盤點的時候,就已經向榮媽媽要了帳冊,全福院的財物什麼時候的收支全在上面記錄得一清二楚。
她根本就無懼姬晚生的堅持;即使再盤點多一百遍;東西也不會在她手裡少一件。
不過,大姨娘顯然想錯了。
蔣夢宜是當場盤點;不過,她的依據卻不是大姨娘手裡那本帳冊,而是她從姬府帶來的所謂夫人出嫁時的嫁妝單子。
雖然這樣清點費時費力了些,但大姨娘也是個能幹的人物;在姬晚生刻意刁難下,仍然很快就依照他的意思,將財物又清點了一遍。
清點出現存的;又勾減去以往夫人已經消用的。
蔣夢宜看着那張勾勾劃劃的單子,意味不明地瞟了大姨娘一眼,隨即將那張單子交到姬晚生手裡,道:“老太爺,剛纔你親眼所見,所有的財物都清點完畢;這張單子上面的都一一覈對過了;眼下所剩的實物就這麼點而已。”
姬晚生隨意瞄了一眼單子,突然皺起眉頭,兩眼放出冰冷的光芒,盯着東方夜,陰惻惻道:“實物與帳面果然對不上;現在我親眼所見,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東方夜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先徵詢似的望了大姨娘一眼,在得到沈流意肯定的答案後;他接過大姨娘遞來的帳冊翻了翻。
他壓抑着心底的怒氣與不耐,緩緩道:“岳丈大人,眼前的實物明明與帳面一致,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何意?”
“哼,一致!你當我是瞎子呀!”姬晚生怒哼一聲,隨手將那張嫁妝單子往東方夜面前一擲,“你自己瞪大眼睛仔細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