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好事難成

更新時間:2013-10-6 17:17:23 本章字數:11825

“偏偏這麼些年,你的兄弟子侄們沒有一個爭氣了,竟然連個小小的舉人都考不上!”魚老爺垂着雙目,一臉遺憾地掄起拳頭,捶了捶胸口,嘆息道:“爹辛勞拼搏了這一輩子,保我魚府上下富足有餘,但爹不甘心啊!人們常說富貴富貴,這富若不能與貴相互依存,我魚府就會因爲只是一介從商的末流商人,而一直被人瞧不起。愛叀頙殩”

“但如今,能令我們魚府改變這種狀況,真正能夠富貴並存的機會來了。”魚老爺一雙黝黑沉沉雙目一倏竟迸出奪人眼球的光亮來,他眼神亮光閃爍裡,神情微微透着激動,道:“只要你答應爹一件事,我們魚府立刻就能改變眼下這種富而不貴,一直被人輕視的情況。”

“爹!”三姨娘雖然心下已然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但她心底還是抱着一絲逃避的希望,悽然懇求道:“只要侄兒他們努力一些,將來一定會有人考取到功名,完成你這個心願的。”

“你還是先起來吧?”三姨娘跪着蹭到了魚老爺跟前,伸出雙手欲再次將他扶起來。

但魚老爺避過她隱含期望的眼神,也沒有讓她雙手夠到他手臂,將他扶起來,而是迅速地蹭着地面往旁邊退了退,令三姨娘那攙扶的動作落空。

“花間,爹往日從來不曾要求過你什麼,難道你眼看着爹都是被黃土埋了大半截的人,還不肯替爹完成這個遺憾了大半生的心願麼?”

“爹……!”三姨娘撇過頭,閉着眼睛,長睫也無法遮掩她眼底的痛苦無奈。

“你別這樣說;侄兒他們會爭氣的;魚家將來一定會成爲別人不敢小覷的富貴人家,侄兒他們會有人考取到功名的……”

魚老爺見她還不肯妥協,只覺眼前一花,頭有些暈眩,身體禁不住晃了晃,眼見就要因久跪麻木而跌倒。

三姨娘見狀,灰白的臉霎時迅染了深深驚慌之色。

“爹……,你起來,你先起來;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你快起來吧,我求你了,先起來好不好?”她一雙手吃力地拽着魚老爺,嘴裡喃喃重複着她自己也含糊的字句。

魚老爺聞言,一瞬精神抖摟了,眼不花頭不暈,雙腿也不麻木了,身體也不再搖搖晃晃,隨着三姨娘吃力拽扯攙扶的動作,憑着旁邊的椅子,緩緩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神色痛苦透着掙扎的三姨娘,輕咳了一聲,雙眼閃過一絲不自在,道:“花間,其實爹只不過想勸你答應東方夫人,讓秀兒乖乖聽話嫁到耿府去,東方夫人曾允諾老夫,只要秀兒乖乖聽話不鬧騰嫁去耿府,她立刻說服她孃家的人,安排你哥哥上任。”

三姨娘木然點了點頭,心裡在聽聞夫人的名字時,便在瞬間起了濤天恨意。

這件事果然是夫人搞的鬼!

“其實秀兒嫁去耿府也沒什麼不好!”魚老爺見她神色不悅,眉目間透着十分不情願,不由得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想,以秀兒庶出的身份,即使將來能嫁入大戶人家,但到底也脫不了侍妾的身份;你還能指望着她有多大的出息!”

“還不如眼下這門親事,雖說耿家大少爺腦子有點毛病,但好歹那是嫡出的大少爺身份,秀兒嫁過去,那可是正經八百的正妻;只要將來她能爲耿家生下一男半女,討得耿老爺歡心,那這耿府將來還不是由她說了算。”

“再說,秀兒能嫁到像耿家這樣上流的官宦人家,日後你說出去,自己臉上也有光。”

三姨娘一直垂首不答話,只是偶爾點下頭,表示她在聽魚老爺說話。

事已至此,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什麼有臉面有依靠之類的話還有什麼意思呢?不過是想借此自欺欺人,讓自己良心好過點而已!

半天之後,三姨娘才神色不豫出了魚府。

但她在途中無意聽了一個虛委以蛇的故事之後,原本灰暗低落的心情又開始活絡起來。她可以在表面上先答應自己父親,待夫人兌現承諾之後,再暗中爲東方秀物色合適的人選,到時再……。

主意打定,她滿臉陰霾之色也漸漸消散了。

總之,她不會令自己的女兒吃虧,而她將來也不用承受東方秀對她的埋怨。

三姨娘回到東方府後,夫人很快與魚老爺聯絡上,並按照事先約定,開始爲三姨娘的哥哥踏上仕途而鋪路。

而三姨娘一直作出鬱郁沉悶之態麻痹着夫人,又一邊安慰着東方秀,她會想辦法推掉這門親事。

在三姨娘得知,孃家兄長已經敲定上任日期,她也在暗中將前期早篩選過的資料,開始密鑼緊鼓地爲東方秀物色起來。

但是,三姨娘還未爲東方秀物色到合適的人選,夫人便似對這事有所察覺。

這天一早,夫人就將三姨娘鄭重其事地請到了全福院。

三姨娘心中納悶又忐忑,但夫人看見她之後,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的神態來,反而熱絡地微微笑道:“三姨娘,我讓人請你來,主要是想問一下,小秀她準備得怎麼樣了?要知道,耿府很快就要到府裡下聘,再之後,她就該嫁人了。”

三姨娘擠出三分假笑,敷衍道:“多謝夫人關心;秀兒這丫頭——你也知道,性子雖然木訥了些,但平時也挺乖巧聽話的,妾身已經做通她的工作,她現在也明白,嫁到耿府當大少奶奶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雖說耿大少爺他有點……哎,不過,妾身告訴她,只要耿大少爺其他方面都好,又懂得心疼人的話,未來一定會是個好夫婿。”

“是這樣嗎?”夫人掀開一線眼皮,不顯情緒地看了三姨娘一眼,沉鬱的臉龐上泛溢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道:“小秀她能想通這事最好,畢竟成親可是喜事,哪有做新娘子不高興的道理。”

三姨娘見夫人一味往成親那些瑣事上面扯,心裡越發沒底起來,一時如墜雲霧般,看不清夫人云山霧罩背後的心思。

如果說夫人已經知曉了她暗中爲東方秀物色夫婿的事,此刻應該惱羞成怒對她極盡諷刺或責備之能事纔對!

可看夫人的意思,竟然似完全沒有發覺她暗下的小動作般!

可她怎麼看,都覺得眼前的夫人笑容虛假,眼神透着滿滿算計;並不像對她暗下的動作沒有所覺般懵然不知的樣子。

那夫人現在笑眯眯跟她在這打太極,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三姨娘忐忑不安與夫人閒聊着,自己都覺着臉上那僵硬的假笑都快令臉頰抽搐了,偏偏夫人似乎還在興頭上,根本沒有放她離去的意思。

夫人微笑着,又道:“你這個當親孃的,可要好好教導她,日後到了耿府,那規矩可不比在自家……”

三姨娘心不在焉應道:“嗯,這個妾身曉得了,妾身一定會趁着這段時間好好管教她的。”

夫人望着她口不對心那侷促不安的模樣,嘴角微微勾出一抹譏諷的冷笑。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有人匆匆忙忙低着頭奔了進來。

“夫人,不好了……!”

夫人朝來人冷眼一瞪,斥喝道:“榮媽媽,什麼事慌慌張張的,連一點規矩都沒有,你沒瞧見我正和三姨娘在這說着體已話嗎?”

榮媽媽似乎這才發覺三姨娘也端坐在夫人下首,她怔了怔,神色焦急道:“對不起,夫人,可是這事真的……”

“行了,有什麼急事你就說吧,別在這吞吞吐吐了!”夫人眼神一掠,冷冷掃過榮媽媽,臉色亦隨之微微沉了下來。

榮媽媽即刻垂首,戰戰兢兢道:“回夫人,其實奴婢想告訴你的,是關於三姨娘孃家的兄弟與耿府的人在外頭打起來一事。這事還驚動了巡捕,據說眼下,他們一干人早在一個時辰前,都被巡捕給帶到衙門去了。”

夫人皺着眉頭,瞪大眼珠,急切問道:“這事是不是真的?都打聽清楚沒有?”

三姨娘聞言,心下也慌成一團,榮媽媽還未答話,她便坐立不安霍一下站了起來,焦急道:“榮媽媽,你說的可是真的?可是好好的,我的兄弟怎麼就跟耿府的人打起來了呢?”

榮媽媽沒有回答三姨娘,而是下意識先拿眼角瞥向夫人;夫人立即道:“你且將事情詳細說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奴婢打聽到事情的實情大概是這樣的:三姨娘的兄弟昨晚在燕雀樓喝了些酒,大約是醉了,便宿在燕雀樓;今天清晨睡醒之後,才離開燕雀樓,也許魚家兄弟這酒還未完全醒,所以他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走路還是晃晃悠悠的;誰知道,他走着走着,竟撞到了耿府的三少爺,本來他若好好跟人家道歉,就什麼事也沒有,可是……”

榮媽媽說到這裡,忽然停了停,因爲她眼角掠到三姨娘的臉色已然全是一片氣憤的鐵青色。

“你快說呀,說一半不說一半,這算什麼事!”夫人見她忽然沉吟不語,忍不住不滿地催促了起來。

榮媽媽看了看三姨娘,只得又道:“魚家兄弟大概還在酒興上頭,非但沒跟人家道歉,還一言不合,便動手打起耿家三少爺來了;這不,後來百姓見事情鬧大,恰好又看見有巡捕經過,便將這事告訴巡捕,在一個時辰前,巡捕就將他們都帶回衙門去,並放出話來,說是要等魚家兄弟酒醒之後,再好好審問審問他。”

三姨娘聽罷,心下驀地咯噔了一下。她擡目掠看着一臉焦急之色的夫人,心裡總覺得這事太過蹊蹺,這樣的事也未免太過湊巧了。

她的弟弟宿眠燕雀樓,一出門就撞到耿府三少爺?還一言不合在大街上鬧將扭打起來?

夫人似乎沒有看見三姨娘那透着懷疑審視的目光一般,皺着眉頭,神色焦灼地看着榮媽媽,道:“那現在都過了一個多時辰了,審問出什麼結果沒有?可是定下怎麼處置這事了?”

榮媽媽沒有直接回話,反而瞟了瞟臉色難看的三姨娘,略略有些猶豫,道:“三姨娘,請你恕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這事當時可有很多路人可以爲耿家三少爺作證,他們不但目睹了魚家兄弟無故將人家撞倒;還親眼看到魚家兄弟藉着酒氣,掄起拳頭二話不說將人家耿三少爺狠捧了一頓……”

夫人兩眼一瞪,不悅地斥喝道:“行了,榮媽媽,這事都已經發生了;還說它作什麼,你倒是說說,現在衙門處置的結果是怎麼樣?”

榮媽媽將頭垂低了些,默默瞥了眼三姨娘,才小心翼翼道:“衙門的人說了,若是魚家兄弟認錯態度好;肯向耿家三少爺賠禮道歉,再酌情賠償湯藥費,求得耿家三少爺原諒的話,他們倒是可以從輕發落;但是,他們還說,若是魚家兄弟死不悔改……”

夫人蹙起眉心,並忍不住伸手按壓隱隱作痛的額頭,“又會怎麼樣?”

榮媽媽猶豫了一下,才道:“衙門的人將會以耿家三少爺的態度爲依據,判罰一定錢物作賠償之外,魚家兄弟還有可能吃上官司,甚至蹲大牢,時間 一年半載不等。”

三姨娘聽罷,臉色除了有些難看,並沒有過多的表情,更沒有表現出什麼急切慌張來;倒是夫人聽完,有些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走,神情關切焦灼之色可見一斑。

“不行,怎麼能讓魚家兄弟蹲大牢呢;這只是一點口角引發的誤會,我們兩家都快是親家了;我得親自到耿府一趟。”夫人火燒火燎地邁步要往外走,忽才記起三姨娘還在,並且一直不吭聲冷眼盯着她。

“三姨娘,要不,你先回你的院子去等消息?”夫人說罷,忽又覺得有點不妥,隨即訕笑着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這耿府你去不如我去,來得方便些,總之,你相信我,我是不會讓魚家兄弟蹲大牢的,我這就親自到耿府給三少爺賠罪。”

三姨娘微微垂着眼睛,嘴角透着一絲幾不可見的冷笑。

不知道的外人看到這情景,大概還會以爲夫人與她是如何的姐妹情深。

當然,三姨娘並沒有出口阻止夫人的打算,她只是略略朝夫人拱了拱手,謙恭道:“那這事可就有勞夫人了;妾身身份低微,確實不宜與夫人你一同前往耿府求情賠罪。”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她還得親自去求證一番,她斷不會單憑榮媽媽幾句話就相信她的弟弟惹上官司。

但是,就在夫人轉身急急忙忙往外走的時候,外面突然有人慌慌張張快步小跑進來,見到夫人便稟報道:“稟夫人,三姨娘的父親現正在府外要未見夫人你呢!”

“親家翁親自來了?”夫人驚愕了一下,連忙吩咐道:“那你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將人請到這來呀!”

過了一會,身形微微有些佝僂的魚家老爺,隨着下人的引領急促行來,轉眼便到了全福院。

他一進入院子,發覺自己女兒也在,登時又驚又急道:“見過夫人。”

“哎,花間你也在?躍莧的事你也聽說了?”

“爹,躍莧的事是真的嗎?”三姨娘面上波瀾不驚,冷眼看着魚老爺,皺眉道:“這事怎麼就那麼巧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微微一轉,眼角狀似無意掠過了夫人急切的面孔。

魚老爺一拍大腿,一臉焦急無奈,道:“是呀!我也正納悶呢,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不識一家人嗎?”

“夫人,請你想想辦法替我兒求求情吧,耿家要多少銀兩我們都賠,可不能讓躍莧坐牢呀!”魚老爺朝三姨娘懊惱說了一句,立時露出尊敬的神色向夫人求救。

夫人略略看了三姨娘一眼,道:“親家,你放心,我這不是正要去耿府呢!”

“只不過……這事,畢竟是魚家兄弟有錯在先,事情恐怕——哎,假若躍莧兄弟真的搞到要坐牢,那仁之兄弟上任的事情恐怕也會受此波及……”夫人眉眼略垂,看了看魚老爺,勉強幹笑着,卻話說一半便沉吟起來。

魚老爺一見她這爲難的神色,登時什麼臉面也不顧了,居然巍顫顫的對着夫人,雙腿微彎,便要跪將下去。

三姨娘一見,登時大驚,又急又惱的同時,自然伸手過來欲要拉住魚老爺,阻止他下跪的姿勢。但她的動作始終慢了一步,就這樣,瞪着眼珠眼定定看着空在半空的手,只拽到了魚老爺的衣袖而已。

“撲”一聲,魚老爺這一跪,不但震驚了夫人,同時也在三姨娘心裡落下顫顫不休的震動聲響。

“哎呀,親家你這是幹什麼?這可使不得,你趕緊起來,你趕緊起來……!”夫人驚愕了一下,隨即加入勸說的行列,一邊驚叫一邊親自伸手來攙扶。

魚老爺卻避過夫人的動作,而眼巴巴眨着眼睛看着三姨娘。

三姨娘怔了怔,隨後在他期望而意味幽長的眼神下,泛起滿心苦澀,她略略低下頭,再次伸手去扶魚老爺。

魚老爺這下倒是願意站起來了,但他的目光卻在暗處逼迫着三姨娘。

夫人見他站起來,剛剛鬆了一口氣,轉瞬卻又聽到“撲”的令人心驚肉跳的聲音。她連忙扭頭看去,只見三姨娘將頭垂得極低,低到連她俯身去看,亦無法看得清三姨娘臉上的表情。

“夫人。”三姨娘的聲音透着一種哀傷至心死的灰沉感,她沒有擡頭,慢慢道:“請你替我弟弟求情,妾身知道他不是有意衝撞耿家少爺的。請你無論如何,請求耿家少爺別讓妾身弟弟坐牢。”

三姨娘微微頓了頓,深深無聲吸了口氣,才又幽幽含着絕望道:“就算是看在我們兩家即將結爲親家的份上,也請耿家三少爺一定要寬恕妾身弟弟的過錯。”

“拜託夫人你了。”三姨娘聲音透着哀傷的冰涼,說罷,突然將頭深深伏到地上,朝夫人叩了下去,“此外,請夫人與耿府商量兩家婚事細節,儘快定好吉日,秀兒……秀兒她一定會高高興興坐上花轎嫁進耿府的。”

三姨娘這番話說下來,臉上便只剩頹敗的木然之色;她仍舊跪着沒有起來;而夫人似乎也忘了讓人攙她起來;眼角一掠,眼底便自流泛出幾縷森寒眼風,削過三姨娘哀絕的面容。

夫人略略轉頭,眉梢處飛快漫過冰涼的譏諷冷意。

半晌,她才作出激動的神色,慢吞吞伸手要將三姨娘虛扶起來,“哎呀,三姨娘你快起來吧,你怎麼也跟我來這事呢!你我怎麼說都是一家人,魚家兄弟出事,我這心裡也不好受,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全力說服耿家,不追究魚家兄弟的責任。”

魚老爺聽見夫人作出保證,緊張焦灼的臉色這才鬆了下來;自然又是對夫人千恩萬謝一番,纔出了全福院;回魚府報訊,順便讓人到衙門侯着等消息。

三姨娘一身頹然回到她的院子,正頭疼着怎麼說服東方秀,然而她還沒想出頭緒來,便聽人來報,說是東方秀一身怒意氣沖沖往她的院子來了,在外頭嚷嚷着要見她呢。

三姨娘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道:“讓她進來吧。”

“娘……”幾乎在三姨娘聲音剛剛散去,門口便陡然傳來東方秀急切透着不滿的聲音。

“我聽說,舅舅出事了。”東方秀一進門,看見三姨娘無精打采的神態,立時皺眉,透着緊張與不滿,低聲質問起三姨娘來:“你——剛剛在全福院跟夫人保證,讓我一定高高興興嫁去耿府?”

“秀兒……”三姨娘亦擰着眉頭,眼神透着濃濃歉意,想要伸手撫上東方秀的髮絲,卻被東方秀側身閃過了;她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心頭頓時也似被人掏空了般,空蕩蕩的失落得難受。

“娘沒用,娘只怕要辜負你……”

“不,娘,你答應過我,不會讓我嫁給耿家那個傻子的!”東方秀的聲音一下拔尖了起來,她瞪大眼睛看着三姨娘,滿臉失望尖叫道:“你怎麼可以食言,你怎麼可以因爲舅舅就對夫人妥協,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我以後怎麼辦?你難道真要逼我跟着那個傻子過一輩子嗎?”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狠心了!我可是你親生骨肉……你怎麼可以……”東方秀聲聲冰冷無情的指責,三姨娘的臉色便在她尖利的指責聲裡,一程程蒼白下去。

“秀兒……我……不是……”三姨娘嘴脣動了半晌,才艱難吐出這幾個不完整的字,但她卻不敢擡頭看着自己的女兒,因爲在她心底,自是覺得愧疚於東方秀。

“哼……你之前口口聲聲說不會讓我嫁給耿家那個傻子的,現在一轉身,你就將我給賣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你!”東方秀氣惱之中,怒得口不擇言,除了不顧三姨娘臉面聲聲指責外,她還狠狠瞪了三姨娘一眼,然後哭喊着跑了出去。

三姨娘看着東方秀絕望而去的背影,一時悲愴難自抑,眼淚便在她充滿無奈的苦笑裡緩緩流了下來,她也想護着東方秀,不讓夫人擺佈,可是——她難道可以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爹對夫人下跪不管麼?

日子在渾渾噩噩中過了一天,苦思一晚之後,三姨娘收拾複雜心情,準備到梨春苑看望東方秀去。畢竟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管是氣也好怨也罷,她總得開解開解東方秀,讓她高高興興嫁去耿府纔好。

這往後在耿府的日子可是東方秀自己過的,過得好與歹,最重要的是看東方秀心裡自己怎麼想。

誰知三姨娘在梨春苑見到東方秀的時候,還沒醞釀好情緒,要怎麼開解東方秀,東方秀倒是一臉平靜的朝她撒起嬌來,說道:“娘,對不起,昨天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嫁人這件事我已經想通了,既然這是我的命,我是逃不過躲不掉的,那我還是樂於接受它好了。”

三姨娘聞言,頓時是又驚又喜,“秀兒,你真的想通了?”

東方秀平靜中微微含笑,道:“娘,我真的想通了。其實仔細想想,嫁去耿府當大少奶奶也沒什麼不好,別人可是求也求不來這等好事;娘不是說了,耿大少爺除了腦子不太靈光之外,其他樣樣都好嗎?管他腦子靈光不靈光,只要到時他對女兒好就行了!是不是?”

“秀兒……”三姨娘喜極而泣,一時母愛氾濫,忍不住摟着東方秀肩頭,“你能這樣想就好,娘這就放心了。”

“娘昨晚一定整晚都沒睡好吧?”東方秀體貼掏出手帕爲三姨娘擦去眼角淚痕,柔聲含着歉意,道:“對不起,讓娘擔心了,不過以後不會了。娘,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你真的沒事嗎?”三姨娘看着眼前乖巧溫順的女兒,心情霎時脹滿歡喜,“真的不用娘留在這陪你說說話?”

“娘,我已經想通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東方秀微微嬌笑着,撒着嬌親暱地挽着三姨娘手臂,將她往外推。

三姨娘無奈,只得順着她,喜憂參半出了梨春苑。

東方秀在再看不見三姨娘之時,轉身將自己鎖在了房裡,臉色一下銳冷下來,雙眼更閃爍着幽幽陰森殘光,她倚在門背後,保持着同一姿勢良久不動,只剩一雙殘光幽爍的眼睛在暗影裡不時地轉動着。

自此之後,東方秀果然不吵不鬧,表現得十分乖巧聽話,似乎就等着安安靜靜當她的新娘子那天到來。

有了夫人的保證,耿府最後果然沒有追究魚躍莧的責任,而魚仁之也在密鑼緊鼓準備着上任的事情,一切都似乎朝着夫人預定的方向順利走去。日子一天天過去,耿府按足三媒六聘的規矩到東方府下聘、定下婚期,只待大婚那天到來迎親。

對於東方秀的平靜乖巧,別人不好奇,可是有一個人絕對忍不住想要八掛一下。

綠意苑。

“小姐,聽說三小姐對嫁給耿家大少爺這事,一點反抗的動作都沒有,一直都很安靜地學禮儀,自己親手做嫁衣,似乎很高興嫁去耿府一樣,你不覺得這事很奇怪嗎?”

東方語聞言,涼涼挑眉看了胭脂一眼,明明是你這丫頭自己覺得奇怪,偏要弄成好像她對這事很好奇似的。

“這有什麼奇怪的,她安靜地待着,纔像她的性子;再說,她都快要當新娘子了,難道還要整天吵吵鬧鬧或者哭哭啼啼的,那纔像話嗎?”

“可是……可是……”胭脂拿眼角瞄了絕色少女一眼,咬着嘴脣,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問道:“你之前不是說,三姨娘不希望她嫁進耿府,給那個燒壞腦子的耿大少爺當新娘嗎?這麼說起來,三小姐應該也是打心底不願意的吧?那她現在這麼安靜聽話,不是很反常嗎?”

“這有什麼辦法!”東方語知道若不爲這個圓臉丫環解盡疑惑的話,她休想再安靜看書,她搖着頭,有些無奈地睨着胭脂,道:“夫人的手段那麼高明,都想到用魚府一家來逼迫三姨娘了,你以爲東方秀能逃得出夫人的手掌心,她想不嫁就不嫁!”

夏雪本來在旁邊安靜收拾東方語隨意擱在桌子上的醫書,聞言,忍不住挑起眉梢,淡淡插口道:“夫人能想出那樣的招數來,還不是應該先多謝語姑娘你給她的暗示。”

“我做了什麼嗎?”少女眯起明亮眼眸,彎如新月的眉梢冷意飛逸,白牙森森裡,只聽得她慢悠悠道:“我不過是不小心讓夫人知道,三姨娘的爹最希望子孫輩能出個當官的;再有就是,很無心的讓夫人知道了魚躍莧那個自命風流的公子,喜歡到青樓喝花酒,還喜歡在燕雀樓喝醉之後睡到第二天才走。”

少女笑晏晏瓣了瓣指頭,忽然雙目放光,卓絕容顏上露出驚喜之色,訝異道:“哎呀,差點忘了,我似乎在一不小心中,還將三姨娘暗中爲東方秀物色夫婿的事透露給夫人知道了,罪過,真是罪過呀!”

她口中唸唸有詞,忽爾閉上燦若辰星眼眸,雙掌合什並舉於胸前,半晌。

“細數起來,也就如此而已!”少女睜開眼皮,笑眯眯將蔥白如玉兩掌一攤,嘻嘻笑道:“你們看,我真的沒做什麼,不是嗎?”

夏雪丟了個白眼給扮無辜裝清純的絕色少女,幽幽嘆了口氣,道:“哎,也不知道三姨娘想明白沒有,從魚躍莧撞倒耿家少爺,到藉着酒瘋毆打耿三少爺,這一切其實都只是夫人逼她就範而設的局而已!”

“想不明白好啊!”東方語側身順手拍了拍胭脂額頭,笑罵道:“就像我們胭脂,糊塗未必不是一種福氣。”

胭脂皺着眉,正咧嘴不滿地揉着自己被拍疼的額頭;卻忽又聽到少女笑吟吟道:“嗯,三姨娘若是真想不明白的話,我不介意再多幾次不小心,將這些前因後果透露給她知道。”

她看着表情冰冷,神態嚴肅的夏雪,忽然便斂了眉目嫣然笑意,神情一正,認真道:“嗯,真的,我一點也不介意讓三姨娘知道夫人做的那些事。”

夏雪連忙扭頭,眼角快速掠過絕色少女嫣然卓越的笑顏,狠狠抽了抽嘴角。

語姑娘,求你,以後還是少來這麼逗的說話方式了!她可不想未老先衰!

不過,連一向穩重的羅媽媽這會也有些好奇起來。

“小姐,你覺得三小姐她會乖乖地等着耿家的人前來迎親嗎?”

“羅媽媽,你真把我當能前知五百年,後算五百年的占卜神棍呀!”少女笑眯眯蹭了蹭眉目慈愛的婦人衣衫,打趣道:“不過,越是平靜的表面,暗地裡越是波濤洶涌,我猜東方秀表面的安靜乖巧,只是爲了麻痹衆人放鬆警惕,好讓她將暗中的事情進行得更加順利而已。”

羅媽媽露出吃驚的眼神,訝然問道:“依小姐的意思,莫非三小姐她還會暗中逃婚?難道她不怕事後會連累三姨娘嗎?”

“羅媽媽。”少女神色一正,眼眸裡透着幾分落寞,幽幽道:“母愛縱然偉大,可人性也自有它自私一面;在很多人眼裡,自己的切身利益可比親人來得重要多了,連累三姨娘算什麼,也許在東方秀看來,三姨娘根本不配做她母親,因爲三姨娘連一個幸福的未來都沒法向她保障。”

“殊不知,無論誰的未來,想要幸福,都應該自己努力去爭取,而不是依賴別人給予保障!”少女眼眸一轉,那略帶傷感的神色立時一掃而光,她瞄着對她流露心疼神色的羅媽媽,笑眯眯又道:“嗯,這麼說起來,東方秀暗下的動作,也可以看作是爲她日後幸福爭取所做的努力呢。”

“語姑娘難道要放任她嗎?”夏雪聞言,吃了一驚,立時皺眉看定少女。

“誰說我要放任她。”少女雙眉一挑,眸光閃閃裡,透着幾分聰慧狡黠,“我不過想讓她先嚐嘗成功的喜悅,再讓她好好體會自雲端跌落深淵的滋味。”

胭脂瞪大眼睛,狐疑眼神中含着幾分敬畏。

她怎麼覺得現在的小姐看起來笑容好邪惡,也越來越像某些黑心腸的惡魔?

先讓三小姐高興高興,再讓她哭都哭不出來?

日子如流水無聲逝去,離耿府前來迎親的吉日還有兩天而已。

府裡爲了準備耿府這門親事,還真是忙得人仰馬翻,尤其是三姨娘,不管東方秀嫁的耿祈是傻還是癡,東方秀總歸是她唯一的孩子,她自然從心底希望東方秀以後能生活美滿幸福。

雖然她不能給東方秀最好的,但在成親這件事上,所需種種物件,她皆盡力給東方秀置辦最好的;夫人對於東方秀這次成親的事,似乎也表現得十分大方,出手置辦的各種物品,都十分奢華盡顯闊綽,看那規格,幾乎令人懷疑她將東方秀當成了東方府嫡出小姐來嫁一樣。

府裡各處都在忙忙碌碌準備着兩天後的婚禮;而東方秀的梨春苑卻十分反常地靜悄悄,不過,成親的事不用她親自準備,而她需要親自動手繡的嫁衣亦早在幾日前已完成,所以三姨娘十分體貼她,讓其他人沒事不要前去梨春苑打擾東方秀,算是讓她在府過最後幾天安靜的日子。

當然,這份安靜自然也有東方秀撒嬌賣乖,向三姨娘求來的功勞。

深夜,再喧鬧沸騰的東方府也陷入了靜謐無聲中,沉沉安睡。

梨春苑裡,早早就將下人打發出去,獨自在房裡安歇的東方秀,趁着夜色正濃,人們倦意正酣的時候,倏然睜大了眼睛,一把掀開被褥,自牀底下摸出她早收拾妥當的小包袱,一把挎在肩上,隨即踮着腳尖,無聲無息打開門,貓着身子,迅速往梨春苑大門奔去。

雖然梨春苑裡所有人都喝了她下的蒙汗藥,她這點細微的聲響絕對不可能將他們吵醒,但她還是忍不住緊張地放輕了腳步,今晚此舉關係到她後半生的幸福,所以這一次,她只能成功,絕不可以失敗。

出了梨春苑,東方秀一路摸黑熟門熟路往府裡其中一處無人看守的側門掠去,她早就打聽清楚,看守那處小門的家丁平日是個貪酒的傢伙,而在今晚入夜前,她便讓媽媽拿酒將那家丁灌倒了,想必此刻定然已爛醉如泥。

東方秀如此想着,心下既緊張又興奮,眼看距離那處小門越來越近了,只要出了這道門,離開這困頓她的高牆,耿府那個傻子,以後誰愛嫁誰嫁,再也與她無關。

她聽着自己撲通撲通加劇的心跳聲,聽着涼涼夜風掠過耳際撩起髮絲的微響聲,很快,她看到了那扇外形朦朧的小門,再疾行幾步,她果然看見那個守門的家丁歪頭歪腦倚着牆根,呼嚕打得震天響,一邊流着口水一邊說着夢話,睡得跟死豬似的。

東方秀按了按自己撲撲狂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臟,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開門,便要側着身體自門縫裡溜出去。

------題外話------

胭脂:三小姐真開溜了

小語:讓你嫁個傻子你願意

胭脂:那後天婚禮怎麼辦

小語:讓你代她嫁去

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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