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30 8:37:21 本章字數:10796
東方語隱隱扯了扯嘴角,心想今天還真是熱鬧了。愛睍蓴璩平日裡,皇后雖然也會來落霞宮表表孝心,也會選在皇帝來的時候纔過來裝裝樣子;但今日,皇后很顯然不是來裝樣子表孝心的。
她才讓人傳了明心過來問話;這話還沒問兩句呢;皇后倒是湊巧,適時合宜的過來了。
往日,皇后總會選在皇帝將要離去的時候纔過來,因爲皇后只須在皇帝面前露個臉,在落霞宮走一圈,她就可以快快離開這個她討厭的地方。
大紅的鳳袍迤邐了一地淺金的陽光,端着無比高貴端莊的模樣,皇后緩緩走了進來。
她一進來,自然得對端坐在主位八風不動的皇帝行禮。
然後,殿內一衆宮人又得對着這個華麗高貴的皇后行禮。
東方語看着皇后端着架勢,擺動鳳袍大袖的樣子,心下無聲暗笑。
目光淡然掃過皇后撲了一層又一層厚粉的臉,她在想不知皇后跳起來的時候,她臉上的粉會不會形成落雪一樣的奇景,讓人歎爲觀止呢?
皇后似乎也知道東方語在打量她,她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不過低垂的丹鳳眼幽幽盪出幾縷譏笑來。
“陛下,讓這個宮女跪在這算怎麼回事呢?”皇后眼睛一轉,含幾分不真切的意味掠過微微發顫的明心身上。
皇帝皺了皺眉,爲皇后輕佻散漫的語氣。
“哦,這個宮女包藏禍心,居然敢在母后的藥裡下毒,朕正等着她招供呢,恰好皇后你就來了,那你也坐下,聽聽她怎麼說吧。”
東方語心下讚賞輕笑,皇帝果然是皇帝,一番話不輕不重,挑明一半隱一半。
皇后嘴角微彎,幾不可見地泛出一絲冷笑。
隨即她溫馴地點頭,道:“是,臣妾謹遵陛下旨意。”
說罷,她大大方方坐在皇帝旁邊,目光含一絲旁人瞧不清的犀利掠了明心一眼。
皇帝表情淡淡,見她坐定,隨後對東方語點頭示意,道:“小語,你繼續。”
“明心,如今證據與事實俱在,你還是老實招認了吧,何必要受皮肉之苦。”少女懶洋洋噙一抹淺笑,眨了眨明亮流澈眼睛,眼神光芒如熾,集一點成針幽幽戳在明心臉上。
“二小姐,奴婢什麼都不知道,你讓奴婢說什麼?”
明心伏低的身子微微緊繃着,但她的語氣卻似突然有了主心骨一樣,硬氣起來。
東方語淡淡挑了挑眉,目光隨意掠過皇后妝容精緻也掩不住溝壑疤痕的臉,涼涼笑道:“哦,這麼說,你是打定主意不肯招認了。”
“二小姐,奴婢承認這些紗布的確是奴婢一手負責的;可奴婢不知道你說的什麼藥粉。”
“陛下,臣妾覺得二小姐這話說得有些不對吧。”皇后幽幽插了話進來,她略略挑眼,看向笑意晏晏的絕色少女,目光透着一層凍霜,眼角下那顆淚痣隨着她瞥眼的動作而驀然詭亮起來。
“關於太后的一切事宜都由二小姐全權負責,無論是看診開藥方,還是讓人抓藥煎藥,臣妾覺得這湯藥出了問題,未必就是宮人的責任;不知陛下你認爲呢?”
聞言,皇帝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探究的目光滲一絲冰冷掠過皇后,再轉到坦然俏立的少女身上。
明心似是突然得到鼓勵一般,擡頭悄悄瞄了眼東方語,又瞟了下皇后。
但她仍然沒有說話,咬着嘴脣,神態看來十分猶豫。
“明心,二小姐不是讓你說實話嗎?你就說吧,陛下在這,本宮相信他一定會爲你做主的;你若一味包庇那暗藏禍心的人,那麼今天你不但要受皮肉之苦,這下藥毒害太后的黑鍋你也是背定了;你可要想清楚,毒害太后是什麼罪名,一旦證實,不僅你要掉腦袋,就是你的家人與族人,到時都要獲罪。”
東方語在心裡冷冷嗤笑了起來。
皇后真是急切了。
原本她還有些懷疑,但現在她確定了。
也許是前兩次都不能將她置於死地;皇后這次居然玩點迂迴的,可皇后也不怕自己急切的態度會惹人疑竇嗎?
明心似乎是受到極大刺激般,臉色忽然變得慘白。
她甚至不敢再擡頭,伏地的兩手也隨着顫動的雙肩巍巍地抖了起來。
明心將頭深深叩了下去,幾乎貼着地面不起,良久,她顫抖的雙肩似乎不再顫抖,而她似乎幾經醞釀,終於鎮定了下來。
擡頭,蘊一絲絕望看向皇后妝容精緻的臉。
扯開嘴角,勾一縷悽然慘笑,道:“皇后娘娘,求你別再逼奴婢了。”
明心居然對統冠後宮的女人用了一個大不敬的逼字!
東方語心下一陣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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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首,眼角微掠,掠見皇后臉上那厚厚一層粉果然有簌簌掉落的趨勢。
目光再移,皇后交疊端放在膝上的雙手也微微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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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語錯愕未完;明心不待皇后反應,忽又轉了頭,眼神含幾分歉意與釀濃濃絕望與哀憐深深凝望着那姿容絕世的少女。
緩緩道:“二小姐,希望你說話算數,奴婢……奴婢定然不敢辜負二小姐期望。”
明心這無頭無尾的話,在場的人都怔了怔。
東方語一怔過後,迎上明心古怪而暗含絕望的眼神;心裡不期然地咯噔了一下,隨即驟起念頭暗覺不好。
原本並膝跪地的明心忽然提着裙襬站起來,還以眨眼不及的速度轉身,往旁邊的大柱掠奔而去。
“呯!”
透着斷絕生命力的悶響,與空寂的大殿沉涼壓迫氣氛形成鮮明對比,明心滿額淋漓鮮血四下濺灑;血跡噴濺,她卻睜大眼睛,直直軟了下去,她倒下去的時候,居然還趁着那星末的力氣拼命扭頭,雙眼透着絕望的期盼定定盯向東方語。
皇帝被這聲折了一條年輕生命的悶響給驚得皺起眉頭,目光透着幾分幽冷的審視,一瞬飛速掠過皇后,再掃往渾身震了震的少女,然後才壓着一絲厭倦望了倒在血泊隕命的宮女。
皇后似乎也被明心這突然決絕的舉動嚇得驚了驚,隨着那一聲悶響,她交疊於膝上的雙手忽然握成了拳頭,卻又在皇帝審恨的目光轉過來之前,飛快鬆開,回覆到震驚痛心的模樣。
東方語仍然站在大殿正中,明心那瞪大的眼神,似含着萬般言語,不似控訴,卻比控訴更驚惶人心。
她沒有動,只是雙肩微微震了震,隨即垂下雙目,將眼底那熠熠冷芒給壓了下去。
她穿越到這個異世一年多以來,早已看慣了生死,早明白了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沒有背景的人命卑賤得連腳下的草芥還不如;可明心這樣一個活生生不過十六七歲,原本還該有大把青春年華的少女,就這樣,以無比悲壯無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還是第一次見。
明心睜大不肯合閉的眼睛裡,可以清晰看出她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可以清楚看到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不甘。
是誰,將一個小宮女逼迫如斯?
逼?
是了,難怪明心之前會對那個身份尊貴的女人用這樣一個詞。
少女微勾嘴角,隱隱泛出一抹森然譏諷。
“這丫頭,有什麼冤屈不會好好說,非要自尋死路。”皇后略略擡袖,那一方潔淨華貴的手帕掩在眼角,擋住了丹鳳眼裡閃爍的寒光,她幽幽落下一聲嘆息,眼神含幾分悲憫瞟嚮明心,隨後揮了揮手,“你們將人擡出去,葬了。”
她目光充滿悲憫與同情,然而那份情真意切的悲憫卻不及眼底,眼底自有幽幽詭冷狠毒透閃,視線自那根很快被人清理乾淨的大柱轉到了殿中挺直腰骨俏立的少女。
“陛下,剛纔明心最後說的話,實在叫人心裡生疑啊。”皇后幽幽吐出一句冰冷質疑,目光一瞬如陰毒的蛇,吐着毒液的信子往少女面上哧哧伸縮,“臣妾覺得,明心剛纔已經指出了誰纔是真正下毒害太后的幕後黑手。”
“這個人——就是明心剛纔所指的二小姐。”皇后語氣溫和,面容端莊得體,她瞟向東方語,目光表現出適當的尊貴質疑,“明心剛纔臨死前,拼着最後一點力氣還要扭頭瞪向二小姐,這種種跡象無一不表明二小姐就是逼迫明心在紗布夾帶藥粉給太后下毒的兇手。”
“不知陛下以爲如何?”
東方語聞言,在心裡無聲嗤笑起來。
她笑皇后真是急切過頭了,難道皇后不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麼?
皇后這樣明顯將矛頭一句一句指向她,殊不知這樣的結果會適得其反麼?
如果皇后表現得當,只須將這顆懷疑的種子種在皇帝心裡,待到適當時候,再讓這顆種子生根發芽,也許她東方語的麻煩還會大些,可現在——
少女脣畔上揚,眼角眉梢不加掩飾地流泛出明顯譏諷笑意。
皇后瞧見她這副淡定得近乎有恃無恐的神態,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然而怨恨的情緒就如漫天滾燒的火焰一樣,在她心裡越滾越燒越旺。
長袖微顫,無人看得見她袖下氣得發抖的拳頭。
皇后轉目,將眼神透幾分逼迫的力度凝落到皇帝面上。
“陛下?”
皇帝不置可否地側目,漫不經心瞟了皇后一眼,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憎惡;又隨即瞥向東方語。
“嗯?”
短促低沉的聲音,卻同樣不減他帝王的威嚴霸氣。
皇后正欲繼續發表她的大論,坐實東方語毒害太后的罪名。
然而,殿中那亭亭俏立的少女,略略挑起眉梢,絕色臉龐掬一抹淺淺慵懶微笑,這個時候,她居然撫了撫衣袖,似要撫平袖上本不存在的皺褶,她的動作看似慢條斯理,其實她的嘴巴卻一瞬似鋼豆般蹦開。
悅耳含涼的聲音更搶在了皇后前面,道:“皇后娘娘的猜測確實有些道理,不過,請娘娘恕臣女放肆,敢問娘娘,如若按你所指,真是臣女讓明心下毒害太后的話,那臣女爲的是什麼呀?臣女總不會嫌命長,無緣無故給自己找一個掉腦袋的麻煩吧?”
皇后也不氣惱,看定她令人妒忌的絕色容顏,幽詭道:“二小姐心思渺渺,人又聰明玲瓏,你的動機是什麼!只怕唯你自己才清楚。”
東方語微微笑了笑,瞧皇后這話答得,可真夠妙的。
“既然娘娘認定是臣女唆使明心下毒害太后,那請娘娘恕臣女再斗膽問上一問,今有陛下與娘娘在此,她何不說出實情,讓陛下作主,難道她還會怕臣女什麼威脅不成?”
皇后幽幽瞟了她一眼,冷冷道:“誰知道呢,興許你拿捏了她什麼短處,興許你用她家人性命爲要脅,即使有陛下與本宮在此,她也不敢放手一搏說出實情;可她也不想自己死得不值,所以臨死那一撞之前,纔會留下暗示。”
“哦,看來娘娘比臣女還清楚,原來明心的家人被臣女拿捏在手裡……”
少女淡淡一笑,笑容明光流麗,流麗裡透幾分瞭然,瞭然裡又含幾許譏諷。
皇后遇上她這樣古怪的眼神,頓時心頭一震。
隨後似是想到什麼,撲着厚厚一層脂粉的臉,也擋不住她驟然生變的臉色。
她微微挪動的姿勢,更隱隱顯出她內心的驚慌與不安。
皇帝的目光透幾分深沉幾分審視幾分了悟幾分憎惡,一瞬霸氣外放轉了過來。
皇后接到他的目光,突然直了直身子,儘量讓自己目不斜視,端持高貴的鎮定。
“二小姐,你休要在這巧言令色的狡辯。”皇后一聲冷哼,手往空中一揮,眼底壓一分極端的陰狠,道:“來人,將疑犯東方語先押下去。”
“陛下……”就在這時,一直在內殿侍侯太后的沈姑姑,突然快步走了出來,“太后她……醒過來了。”
“醒過來了!”皇帝心頭大喜,驚訝過後,笑容頓時爬滿他英朗威嚴的臉龐。
皇后渾身大震,連神色都透幾分不自然,她霍然要站起,突然又意識到自己舉止怪異,又狠狠頓坐了下去,但她眼底的失望與驚詫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她看着皇帝舉步入內,當下喃喃自語:“怎麼可能……!”
“皇后娘娘,看來太后真是吉人天相呢,醒來還真是時候。”少女甜甜一笑,滿臉是燦爛洋溢的歡喜。
皇后對上她那容光四射的笑容,只覺得刺眼之極;不但刺眼,簡直是刺心,像一根尖利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她心窩,痛得她幾乎連呼吸也沒有力氣。
皇帝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回首,深沉的眼神透着不可窺測的光芒,不帶溫度掠過皇后略見驚惶的臉,一點即過,隨後望向那笑意明媚的絕色少女。
聲音不自覺斂了帝王的狂放霸氣,含了一絲讓人難覺的溫和,道:“小語,你隨朕進去,看看母后吧。”
皇后心下不滿,簡直忘了此刻時機不對,她聽聞皇帝居然用無比溫和慈祥的語氣跟東方語說話,心下妒忌的情緒就像翻騰的毒蛇一樣,緊扼住她的心脈,失了端莊儀態,連聲音也尖而急,“陛下,她身上還帶着毒害太后的嫌疑,你怎麼能讓她這個時候進去。”
“皇后。”皇帝緩緩開口,他說得極慢,每個字每個字節都似在他腹裡斟酌輪迴了好幾遍一樣,然他的語氣卻透着不耐的森然與震懾,“母后昏迷多日,御醫院一百多名御醫均束手無策,若非有小語全心全意的照料,母后能否安然已屬難測,如今能令她醒來,更加是異數。”
“若皇后此刻還堅持是小語拿什麼要脅那個觸柱身死的宮女毒害母后,皇后不覺得自己的行爲日後會殆笑大方,朕在這裡卻替皇后覺得臉紅。”
皇帝這番話何止是不給皇后留一絲顏面。
簡直是重得不能再重,比晴天霹靂還要叫人震憾。
被這個晴天霹靂劈中的人當即風中凌亂了。
皇后優雅的腳步一瞬古怪定格,她的臉,似是突然吞下一枚碩大的雞蛋,卻又被梗在喉嚨吞不下去的滑稽模樣,紅裡透着黑,黑裡又染着斑駁的白。
東方語懶洋洋笑了笑,她的笑容淺而快,臉上也沒有什麼諷刺的表情。
可這一刻,她的面目在皇后眼裡看起來可不僅是猙獰可怖。
“小語,你還磨磳什麼,快隨朕進去吧,再在這磨磳,若是母后出點什麼意外,朕可要拿你是問。”
少女斂首微笑,邁開了步子,恭謹道:“臣女從命,這就進去爲太后診治。”
皇后看着少女輕靈嫋嫋的背影,一霎恨得咬斷了牙根。
她呯然站起,甩着衣袖,心裡恨出血來,眼裡也冒出火來,卻不能再對東方語做任何舉動。
然後,她竟然連孝心都忘了在皇帝面前演;居然拂袖氣哼哼轉身離開了落霞宮。
一回到鳳棲宮,立即將殿內所有能夠隨手掃落地上的東西,一溜地統統掃下光滑鑲着富貴祥雲的地面,呯呯聲自她回來之後便不絕於耳。
鳳棲宮的宮人聽聞那聲聲怒響,心肝皆隨着那聲音一下一下震顫不止,不過,他們都見慣了皇后盛怒的模樣,這個時刻,誰都知道明哲保身躲得遠遠的。
有個新來的宮女不懂察顏觀色,竟然撞在皇后氣頭上進去收拾,她的小命就在她來鳳棲宮報到的第一天也給報到在了鳳棲宮裡。
太后終於甦醒過來,這意味着她體內那些慢性毒藥已開始排出體內。
但要徹底清除毒素,讓太后好轉,卻還是個漫長的過程。
東方語爲了照顧太后,倒是暫時沒有心思去回報皇后對她一而再的毒殺。
這天,墨白無事,早早來到落霞宮;美其名曰是探望太后;實際上,他比較想見那個一心撲在醫治病人,將他忽略徹底的少女。
他擔心他若不經常在她眼前晃的話,她真的會徹底將他拋諸腦後,絕對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墨白看着一直忙碌的少女,忍不住在心下嘆了口氣,他終於知道,太過負責任的大夫,對某些人而言,實在不是一件美事。
就在他腹誹哀怨被忽略的時候,風昱也抱着一大堆補品來到落霞宮。
風昱來落霞宮,其實他的心態跟墨白差不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非有那個人日夜撲在這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來得這麼勤快。
他坐下,也不待宮女招呼,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墨白旁邊,揚三分浮光明滅的邪肆笑容,道:“墨白,看起來你很閒嘛,不如我們在這下兩盤如何?”
墨白擡眸,瞥過在時間忙碌的嬌俏身影,眼底一瞬閃過如水溫柔。
再擡頭,凝看風昱,淡淡道:“說到閒,不過是彼此彼此。”
風昱在他淡然冷漠的聲音裡,已十分迅速擺好了棋盤,還作出了請的手勢。
東方語雖然知道外面兩隻傢伙在棋盤廝殺得厲害;可她真的不想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理睬那兩個人。
她總覺得風昱似乎自那天將她從冰湖救上來之後,心思就有些變了。
雖說以前,風昱也曾隱晦向她表露過心意;可後來,她幾番暗示拒絕之後,她覺得他已經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
但現在,這種情況似乎又變了,風昱似乎鐵了心,打定主意要爭一爭。
東方語收回視線,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並不是說誰付出了,就會得到對等的回報。
可她幾番暗示,風昱似乎都執意不理;她也不好再勸說什麼。
“咳咳……”思緒紛雜之時,她忽然咳了起來。
這一咳,立時驚得外面在棋盤廝殺那兩人站了起來。
“小語,都說了你該好好休息,太后既然已經度過了最危險時期,你就可以放手讓御醫來治療。”
墨白頎長的身影幾乎似光一般掠了進來,他一進來,正巧看到東方語攏了攏衣袖。他立即不假思索地脫下長袍,也不顧別人驚訝的目光,直接便拿着那件珍貴溫暖異常的袍子往少女身上披去。
少女臉上微微飛過一抹紅暈,不過,她並沒有接受墨白的好意,在墨白將袍子披在肩頭的時候,她下意識伸手接過,準備將袍子還給他。
殊不知,她這一伸手,微涼的指腹便好巧不巧地碰上墨白精潤的手指。
少女立即便要將手縮回去;然而,墨白卻不讓,他似乎是有心想要在某人面前宣示什麼一樣。
手掌一翻,忽地捉住少女,將她小巧微涼的玉指放在掌心,輕輕卻態度堅決地包住她的小手,握了握。
東方語可不習慣在衆人眼皮底下調情;臉頰不可抑制轟一下紅如天邊彩霞。
風昱慢一步跨進來,一眼便瞧見她嬌羞含幾分懊惱無奈的神情。
心一瞬苦澀滿溢。
“墨白……”太后悠悠轉醒,睜開眼睛,墨白那身如雪白衣立時顯眼地撞進了眼簾,她心中歡喜,一睜眼便喚墨白的名字。
墨白聽聞太后沙啞的叫喚聲,不禁怔了怔。
東方語趁着他這一怔之間,立即抽回了手。
然而她這一縮手,披在她身上的袍子立時應聲而落。
潔白如雪的袍子,除了名貴之外,在這個光線有些昏沉的內殿,還是一道亮眼的風景。
袍子一滑,空中自成一道弧線;太后在沈姑姑攙扶下坐了起來,擡頭之間,正正看見袍子自她身上滑到地面的一瞬。
太后臉色微微一變,眼神也霎時沉了幾分。
東方語將袍子拾起,一把塞到了妖魅男子手裡;轉身便要出去,但因着她之前在冰湖下被人按得太久,冰冷的湖水實在將她的身體都給凍壞了;這回強撐不過,在研製出解藥之後,她緊繃的精神終於放鬆下來,侵入肌骨的冰涼此刻便開始全面發作。
其實這會,她已經染上風寒,而風寒所有症狀在她身上都來全了。
比如咳嗽、暈眩、乏力、低熱等。
剛纔她蹲下來倒沒覺得什麼不適,可當她站起來的時候,意外覺得眼前一暗,暈眩感襲來,令她差點站立不穩,可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表現出虛弱的模樣,更不想讓墨白與風昱看出她的不對勁。
所以她幾乎強撐着欲要轉身往外走。
可惜,她的願望是無比美好的;但現實是無比殘酷的。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她兩眼發黑,腳步一個蹌踉,整個人不期然地傾斜着往下倒。
這個時候,墨白在她右側;風昱則剛剛步入,走到她身後。
少女腳步蹌踉的神態,剛好被後來進入的風昱看在眼裡,她傾倒下去的時候,風昱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將她穩穩扶住;但因她倒下的慣性所致,即使被風昱扶着,她仍禁不住前傾的趨勢。
這一傾,立時傾出問題來了。
風昱兩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東方語去勢不穩,卻在風昱扶着她的時候,狠狠倒入了他懷裡。
旁邊那妖魅男子見狀,眼底立時濺出凜冽的寒光。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夾雜着驚詫與惱怒的目光自牀榻那邊轉了過來。
太后即使仍在病中,她的眼神仍不改往昔那股凌厲駭人的勁頭。
她目光冷冷瞟過倒在風昱懷裡,那正掙扎着要站起來的少女立時覺得背部發涼。
幾乎沒有思考,東方語伸手下意識將風昱往旁邊推了推。
風昱原是扶着她雙肩,這一推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因此他非但沒有因爲她這輕柔沒什麼力度的一推而及時鬆開她;反而因爲擔憂而扶得更牢。
一個要推開;一個要扶牢。
這麼一推一扶之間的作用力下,東方語反而因爲她意外推開的舉動,順勢再度跌入風昱懷裡。
墨白終於看不下去了。
眉眼一沉,妖惑眼眸流泛出隱隱寒光,他上前一步,長臂一伸,便將兩眼發黑的少女自風昱懷裡撈了出來,輕輕一帶,隨即脫離了風昱可以掌控的範圍。
東方語眨着眼睛,努力讓自己站定。
然而,在她從風昱懷裡轉到墨白臂灣的時候,牀榻那邊掠過來的凌厲目光一直如影隨形,更甚至由開始的惱怒冰冷變成了熊熊難抑的怒火般噴射過來。
讓她後背從剛纔的涼颼颼一下轉變成火辣辣。
“咳咳咳……”偏偏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她喉嚨發癢,再度忍受不住咳嗽了起來。
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垂下眼眸,目光溫柔流漾,眼波流轉出淡淡的憐惜與心疼凝落在少女微微蒼白的臉龐。
他在心裡無聲嘆了嘆,精緻如玉的掌幾乎立即撫上了她背部,十分體貼地爲她拍起背來。
而太后那道凌厲駭人的目光隨着他長袖揮動,爲她輕拍緩解咳嗽之舉的手掌,而狠狠地盯着她。
“咳,謝謝,我已經好些了。”東方語被太后盯得渾身不自在,即使仍劇烈咳嗽着,她也顧不上,幾乎在墨白那精緻卻不瘦弱的手拍上她背部的時候,立即往旁邊讓了讓。
墨白拍背的動作落空,擔憂的眼神卻一瞬都沒有離開過少女身上。
因爲少女那抗拒性的一讓,他沒有再堅持,而是扶着她,強行將她帶到椅子按着坐下。
“你自己都病了,還要爲誰操心!”
風昱立時表示支持,道:“就是,與其操心別人,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看你現在都病成什麼樣了。”
他說着,搖了搖頭,聽着少女聲聲壓抑不住的咳嗽,桃花眼裡流泛出幾分淺淡的心疼來。
他隨後拿了杯子,親自用開水燙過三遍,然後才斟滿水,又將滾燙的開水吹成溫熱的,才小心遞到少女跟前。
“咳得如此厲害,先來喝杯水吧;嗯,依我看,你該爲自己抓幾副藥煎一煎才行。”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作聲的太后,那眼神幾乎惱得可以吃人。
她一會盯着墨白;一會又掠住風昱不放;然而,她的目光在東方語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
對於墨白或風昱,她的視線幾乎都是一瞥而過;但對於那因爲發病而略顯虛弱的少女,卻一直流泛着無比驚訝惱怒的目光;眼神那凌厲的視線直讓東方語感到吃不消。
她看見風昱竟然如此細緻溫柔地親自洗杯,斟水,遞水。
這樣一個金尊玉貴的皇室驕子,即使對她這個長輩,也從來沒有這樣溫柔體貼對待過,可他與墨白竟然同樣爭相對那丫頭……。
太后將一切看在眼裡,心底的怒火壓了再壓,這個時刻,也幾乎壓制不住要噴發出來了。
東方語擡眸盯着遞到眼前那杯餘熱嫋嫋,卻溫度適中的開水,一霎有些訕訕起來。
她並沒有立刻伸手去接杯子。
目光在水面上凝了凝,然後才慢吞吞伸手去接杯子。
然而,她接過杯子的時候,一不小心,指尖便與風昱那指甲修理得十分整潔的指頭碰在了一起。
肌膚意外相觸,風昱突然覺得圓潤指頭處傳來一陣陌生而溫暖的感覺。
這感覺在他的目光落在少女微見病容的臉頰上,頓時轉化成了溫柔的憐惜。
幾乎沒有思考,他下意識欲將手指纏撫上少女蔥白細膩的指腹。
東方語被他這麼一碰,手突然縮了縮,她這一縮,杯子毫無意外地自手中滑落。
杯裡平滿溫度適中的開水這個時候,自然如一線急劇的瓊漿般,傾瀉而下。
墨白在杯子滑下的瞬間,驀然伸出手去,欲要將杯子接住。
然而,他手掌伸來的時候,卻只顧着盯杯子的位置,而忘了東方語此際是坐着。
杯子倒是堪堪被他接住了。
東方語低頭看着自己只溼了一小塊的衣襟,目光微轉,隨即往妖魅男子那精緻如玉的手凝了凝,一凝這下,她雙頰霎時如染了瑰色胭脂一般,緋紅如霞。
太后的視線正好轉過來,落在墨白那手掌所在的部位時,當即禁不住氣惱冷斥道:“你們還知不知道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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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週末了,姑娘們週末愉快,嗯,我也得帶我家寶貝到外面玩去,所以週日的更新大概得推遲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