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8-13 16:47:11 本章字數:11575
細碎微弱而極端痛苦的呻吟聲,在此刻,落在他們耳裡,可比那天籟之音還令人激奮。愛琊殘璩
有聲音,至少可以證明這個充滿死亡氣息的村子裡還有人活着。
最低限度,他們可以從這少數的活人口中知道,這個村子在他們到來之前曾發生過什麼事。
東方語與嚴統領幾乎並肩而入,三兩步就跨進廳堂裡面去,在他們正要邁入東面的房間去探究竟時。
忽然有道憤怒的男聲自他們背後響起。
“你們是什麼人?滾出去,快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們!”男聲含着極端憤怒,那火藥味十足的語氣裡甚至有些瘋狂的狀態。
他們齊齊轉過身去,迎面是一個不到二十的年輕男子,手裡拿着的藥碗還冒着嫋嫋熱氣。
嚴統領第一次表露出他作爲男子漢的氣概,一個箭步,居然在夏雪傻眼中,搶先護在了東方語前面。
“這位小兄弟,你先安靜下來,聽我們說好不好?”嚴統領的聲音低沉中也隱含着怒意,他們好不容易尋着個活人,難道連問也不問,輕易轉身就走?
這怎麼可能!
“哼,有什麼好說的,你們這些外來人,沒一個好東西,快走、快走!再不走,就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男子雙眼通紅,盯着他們幾人快要噴出火來,如果不是手裡還端着湯藥,他纔不跟他們羅嗦,直接用拳頭打出去再說。
東方語輕輕越過嚴統領,瞄了瞄男子手裡的藥,隨即揚起一抹輕淡笑容,極快道:“你家人也感染了疫症,對吧?你難道不想救她嗎?”
男子通紅眼睛裡閃過一抹極端痛苦之色,但隨即便露出兇光,咬着牙恨聲道:“哼,不用你管。”
東方語往內室瞟了一眼,飛快道:“我是大夫,我有可能救得了她。”
“小勇,讓他們進來吧。”低沉的男聲忽自室內傳來,那聲音裡飽含着擔憂與倦意。
東方語看了看小勇,也不待他帶路,直接邁步便往裡走。
掀起簾子,往裡一望,東方語心臟頓時被眼前情景狠狠扯痛起來。
兩鬢染了霜色的中年漢子坐在矮凳上,微微側身斜目望出來;在他正面,並排放着兩鋪不大的牀,兩張牀上分別躺着一老一少的女子,遠遠望過去,東方語目光便凝住不動,隱約可見她們臉上開始長出了紅色小斑點,她們眼睛緊合,略略顯得有些扭曲的面容上,神情很是痛苦。
剛纔他們在外面聽到的痛苦呻吟聲便是牀上兩名女子所發出來的了。
東方語略一頓,隨即凝定清澈眼眸,露出誠懇的目光道:“大叔,我是大夫,能讓我看看她們嗎?”
中年漢子站了起來,他年紀看着不大,但滿臉憂愁滄桑的模樣給人一種沉重的悲涼感。
“姑娘,你請。”中年漢子沒有客套,直接讓開了位置。
“爹!到現在你還相信他們這些外來人!你看看我們的村子……”小勇跟在身後走進來,端着湯藥直到牀前,不滿地看着中年漢子,隨即又佯裝兇惡的樣子狠狠瞪了東方語一眼,然他惱怒含着哽咽的聲音,在視線掃過牀上的女子時,卻漸漸低了下去。
“小勇!”中年漢子加重語氣,瞪了小勇一眼,才道:“我不管他們是什麼人,我只知道現在你娘和妹妹都躺在牀上,我只想她們能夠好起來。”
“哼,就她?”小勇仍舊氣哼哼盯了東方語一眼,“你相信她能治好娘和小漁?”
“行了,你別再說了,只要有一分的希望,我都要試試。”中年漢子也惱了起來,冷着臉將小勇拖到旁邊去,以免小勇妨礙到東方語。
東方語靠近仔細觀看過牀上兩名女子,又詳細問了她們發病的經過。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大叔,她們雖然也感染了疫症,不過看她們的症狀,這只是初期;我想問一下,村子裡的人染上疫症後,一般從發病到死亡有多長時間?”
中年漢子皺眉想了想,嘆氣道:“這要看個人體質,身體好些的,染病之後大概半個月就……,如果是差一點的,捱不過十天就會身亡。”
東方語扭頭望了望院子裡的擺設,腦裡有什麼想法正慢慢成形。
“大叔,這條村子,到現在是不是隻有你們還活着?”東方語深深看了看牀上兩名女子,想道:雖然史御醫與其他人尚未與他們會合,不過看情形,估計除了眼前這一戶人家,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活人了。
中年漢子疲憊的臉涌出痛苦之態,半晌,抱着頭慢慢道:“大概是吧,這場可怕的瘟疫在我們村子肆虐了差不過一個多月,人都死光了,連雞狗牲畜也沒剩下。”
少女扭頭瞟了眼已星火湮滅的爐竈,兩眼冒着忽閃忽閃的光芒:“這個村子,是不是隻有你們這一家打鐵鋪?”
中年漢子有些茫然,但看着少女期盼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是的,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麼?”
東方語微微一笑,道:“因爲這可能關係到她們能否好起來。”
打鐵跟瘟疫能扯上什麼關係?
除了東方語,所有人都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少女眨了眨明亮清澈眼眸,淡淡道:“你們看,到目前爲止,你們這戶人家可能是這條村子唯一存活下來的人家;看你們父子的情形,應該沒有感染瘟疫,而你們的家人也是最近才染上疫症的,這跟你們開打鐵鋪不無關係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所有人心頭都震了震,但中年漢子一家還是對這個結論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
“可是她們——還是染上了疫症。”中年漢子看了看牀上兩名女子,難過地說道。
“我想,這是因爲她們雖也經常在旁邊幫忙,但終究不及你們父子二人,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外,終日都與火打交道,因此你們才能免疫。”
打鐵需要大火融化鐵水,而大火意味着高溫,高溫意味着很多病菌無法存活;所以鐵匠父子才能在這場恐怖的瘟疫中倖存下來。
想通關鍵,只待稍作試驗就能證實這個推論正確與否;東方語心下微微輕鬆了些,面上也浮出一抹輕快笑意:“大叔不用擔心,我一定會讓她們都好起來的。”
她略略頓了頓,然後昂起小臉,目光充滿自信與堅定,嫣然流轉的波光裡漸漸生出幾分歡快的喜悅與令人安心的華彩來,“現在,我們先在四周點起大火。”
紅炎炎的火光裡,東方語讓人將那對母女的牀也搬到了院子裡,陽光中的紫外線是天然的滅菌好手,加上高溫炙烤,先將這房子周圍環境裡的細菌減少了。
那對因痛苦而陷入半昏迷的母女,在服過東方語開的湯藥後,在焰火舞動的光影裡慢慢睜開了眼睛,精神也略略好了些。
這說明東方語的法子有用,那對剛剛染上疫症的母女有救了。
一直對東方語他們有意見的小勇這下終於放下成見,紅着臉紅着眼向東方語道謝。
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暫時穩定了那對母女的病情。
中年漢子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喜色,看着少女激動道:“真的謝謝你,姑娘,要不是你……她們……”
“大叔,這是我做爲大夫應該做的。”東方語微微一笑,眼眸一轉,凝落在中年漢子臉上,慢慢道:“大叔,我想,你應該也看出來,我們其實是朝庭派來的。”
聽到朝庭二字,中年漢子眼裡閃過一抹深惡痛絕之色;再看少女坦然的眼神,臉上又浮出一抹感激,痛恨與感激矛盾交織着,他愣了半天,也沒吭聲。
“大叔,”少女緩緩加重了力度,仍舊凝着清澈眼眸看定中年漢子,聲音含了一絲隱晦的懇求:“我想知道,這個村子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提到這個,一旁幫忙的小勇忍不住了,冷着臉走到她跟前,氣哼哼道:“東方姑娘,說句不怕得罪你的話,你們朝庭之前派來的人真不是東西,可以說,我們這條村子,就是被那些人一手給毀的。”
“小勇!”中年漢子皺着眉,責怪地橫了小勇一眼,然後看着東方語,嘆了口氣道:“這不關東方姑娘的事,你別將那些畜牲做的錯事遷怒到她身上。”
畜、畜牲?
嚴統領一聽這話,滿額滿臉霎時變成了炭黑色。
這位田大叔知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些畜牲包括了他們東晟國的儲君,風絡太子殿下在內?
這種大不敬的言辭,若是傳出去,這位田大叔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
相比嚴統領的激動,夏雪可穩重淡定多了,她不過微微抽了抽嘴角,目光含着淡淡困惑在田大叔父子面上流轉了一圈而已。
東方語不過心下略感錯愕,臉上表情始終淡淡的,沒什麼特別波動的情緒。
她心想:若非太子那個禍害,做出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這位田大叔也不會出口成髒,言辭激憤至此了。
說到底,也是太子的錯,人家不過罵他兩句而已,他身上既不會少塊肉,晚上也不會因此睡不着覺。
聽田大叔的語氣,他可是把人家整條村子都給滅了。
“大叔,不管他們曾經做過什麼,在這裡,我代他們給你道歉了。”東方語想起他們在這個村子看到的情況,臉上露出沉痛的表情,“雖然我知道一句道歉什麼作用也沒有,但這是我對無辜身亡的村民們表示的微末心意,還希望大叔能跟我們詳細說說,村子裡最近發生的事。”
中年漢子田大叔嘆了口氣,閉了閉眼睛,滿臉頓現痛苦之色。
“唉,東方姑娘,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說說吧。”
田大叔眼神有些迷茫,手裡拿着杯子有半刻鐘了,竟還沒將那已涼掉的茶水喝下去。
“大概在兩個多月前的一天,村裡有兩三戶人家似乎在同時患了病,據說,那時候他們生病的症狀跟染了瘟疫後的差不多,都是全身發熱,咽喉與舌頭腫痛,皮膚上還莫名的長滿了紅色小斑點。”
田大叔的聲音低沉幽長,伴着他語氣中綿長的嘆息,將在場衆人心情都帶入沉甸甸佈滿陰霾的回憶裡。
“那時,我們村裡的大夫還活着。他們找大夫看過了,大夫說不過一些小毛病,服幾貼藥就會好。但他們吃了大夫開的藥,並不見好轉,當然也沒有明顯惡化;這時,反而又有其他人也得了與他們同樣的怪病,人數還越來越多;他們發病的半個月後,我們村口突然來了一羣官兵,還設起了關卡不讓我們隨意進出。”
東方語聽得心下沉了沉,默默瞥了眼旁邊滿臉傷悲難掩憤怒的小勇,無聲嘆了口氣。
而田大叔臉上也泛起了悲憤之色,“他們最初什麼也沒說,就是仗着人多又持有利器,硬是阻止我們隨意進出;後來,忽然說朝庭得到消息,說我們村子有瘟疫,嚴禁我們村裡的人離開村子;就在那時,有個自稱太子殿下的年輕人來到我們村子裡,他說他是奉皇帝的聖旨,來幫忙我們治好瘟疫,防止它擴散的。”
“大家一聽村子裡有瘟疫,當時都慌神了;又見那年輕人手持有聖旨;我們當時是真心相信他是朝庭派來幫助我們的,所以一開始,大家都將他和他帶進來的人當成上賓來對待。但——”
田大叔說到這裡,沉默了一會,之後咬了咬牙,兩眼攪起痛恨的光芒。
才恨聲道:“這個所謂奉皇帝的聖旨來幫助我們的太子,並沒有什麼作爲,他帶來的那兩個聽說是御醫的大夫,隨隨便便給那些病人看了看,就一口斷定他們全部都感染了瘟疫;還說爲了防止繼續傳染,硬是要將那些病人給單獨關起來,說是那樣好集中有效治療。”
“誰知——”
小勇用力拍了拍桌子,咬牙道:“誰知他們根本就沒有給那些病人治療,只是將他們關起來欺騙我們而已。”
田大叔點了點頭,又道:“最初他們堅持不讓家人接近,更不讓病人與外人接觸;後來經不住病人家屬的懇求,勉強同意家屬們進入去看望那些病人。”
“但那些家屬出來後,一個個莫名其妙全病倒了,那症狀竟跟被他們單獨關着的那些人一模一樣;太子就指責村民,不該不聽他勸告;這次他再將那些發病的人關着隔離開來,誰也不敢再多話,因爲村民開始相信那些病人真的得了瘟疫,當時開始感到真正害怕與恐慌,便什麼都聽太子的。”
田大叔擱下涼掉的茶水,又道:“那些人也被他關起來以後,村裡果然沒有人再發病了,於是大夥都十分相信他,他身邊的御醫又信誓旦旦跟我們保證,一定會治好那些病人。”
小勇看了田大叔一眼,憤憤接口道:“我們也信以爲真,就天天好吃好喝的供菩薩一樣供着他們一羣人,只盼望着他們能將可怕的瘟疫控制住,能讓我們的親人回覆健康。”
田大叔臉上泛起奇怪的情緒,道:“當時我們只見太子那些人整天遊手好閒的在村子裡,東逛逛西看看,太子甚至還帶着人到河裡去摸魚蝦;當時我們都很奇怪,就追問那些被他關起來的病人都怎麼樣了,記得當時御醫對我們說,疫情已經控制住了,再過一段時間,那些病人就會好;還說他們四下走動,是爲了觀察地勢,清除村子裡可能存在的疫症隱患。”
東方語眉心莫名跳了跳,直覺有些緊張問:“那後來,那些被關的病人怎麼樣了?全部回覆健康?之後就放出來回到各自家中去了?”
田大叔點了點頭,眼神也存了狐疑,“在他們從村口那批官兵手裡弄了一批藥材進村後,大概過了五天左右,太子高興地對我們宣佈,說是疫情已完全被他們控制住了,那些之前染上疫症的病人也全部被治好了,在這之後,那些之前被關的病人便全部都放了出來。”
東方語挑了挑眉,瘟疫有那麼容易就被控制住,還輕易的將病人全部治好了?沒有一人死亡?這也太神奇了吧!
田大叔似乎要印證她的懷疑般,沉痛道:“可就在這些人被放出來,回到家中以後,悲慘的事情就接二連三的發生了。”
小勇將腳邊一塊石頭砰一下踢出老遠,沉着臉,咬牙切齒道:“村民還沉浸在幸福的喜悅裡,就在村民們都對他們這幫所謂的朝庭派來的太子們歌功頌德,尊敬有加的時候,那些被關了半個月,回到家中與家人團聚還不足十天的村民們,全部在一夕之間暴病身亡了。”
“更可怕的是,村裡所有與他們接觸過的人,都在他們死後不久,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疫症,有人嘔吐不止,有人高熱不退,有人全身腫脹,有人疼痛不止……總之,各式各樣的都有,村民們這下完全陷入惶惶恐慌中。”
田大叔也氣憤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杯子顫顫作響。
“太子這時似乎比村民們更加驚慌;他們不但變着法子找各種理由,或搪塞或拒絕爲村民們醫治,更爲可恨的是,他們還想趁着夜晚村民們都睡覺的時候,偷偷溜出村子一走了之。”
嚴統領面色白了白,太子堂堂一國儲君,會做出這種貪生怕死之事?
東方語與夏雪默默對望一眼,如果是這樣的話,所謂的瘟疫一定有貓膩;太子明明是有備而來的,怎麼事到臨頭,會做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
偷偷逃跑?
說出去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小勇又氣又怒,隨手拿了桌上他老爹喝過的水咕嚕一口往肚裡灌,末了,衣袖一抹嘴巴,恨恨道:“幸好我們早有防備,他們還沒到村口,就被我們給堵了回去;他們逼得沒法,這纔不甘不願的給村民們看病。”
“但這次,村民們的病是怎麼也看不好,不但不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並且開始陸續有人死亡。”田大叔幽幽嘆着氣,道:“太子似乎着急了,就說他們並不是要對我們撒手不管,他們只是想請求朝庭派多幾個有經驗的御醫來支援,又說要上奏朝庭,運一些珍貴的藥材來。”
“我們在這個時候,不管相不相信他們,也不會放他們離開這個村子的。”
東方語心下漸漸涌出幾分沉重悲涼的情緒,田大叔的意思,如果他們村裡真的有瘟疫,有太子在,朝庭一定會十萬火急派人來救治;如果放太子一行離開,朝庭便極有可能用極端的手段以控制疫情不向外擴散,這種事情在歷史上可謂屢見不鮮。
東方語想起那間發現御醫與侍衛的宅院,不由得含了一絲涼意問:“那你們就將太子他們一行人困在村裡的一間大院裡了?”
田大叔點了點頭,慢慢道:“起初我們合計那麼做,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們希望將太子一行留在村裡,然後讓人去村口跟官兵談判,讓他們找人來或者放我們出去,我們自己去求醫也總比困在這裡等死的好。”
東方語想起守在村口那個一根筋張統領,覺得心情忽然無比沉涼起來:“那些官兵拒絕了。”
“是”田大叔眼神無奈中帶着痛恨,“那個什麼統領堅持一定要有太子親口諭令,他纔會照辦,否則,一概免談。”
東方語閉上眼睛,心裡狠狠一揪,悲劇的開始果然跟一些人的性格有極大關係!
如果張統領是個懂得變通的人,他進村裡來看一看,或者不那麼堅守太子的命令,也許今天,這條村子不會是現在的模樣,完全變成一個蕭索衰敗毫無生機的死亡之村。
少女淡淡看了田大叔一眼,她幾乎沒有力氣再問下去,卻不得不硬着頭皮道:“那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麼事?”
田大叔慢慢道:“我們出不去,太子他們又沒有辦法治好我們,當時就這樣僵着了,就盼着朝庭早些派人來。”
東方語想起風昱對那些御醫的形容,不由得皺着眉問:“你們村子裡不是有大夫的嗎?他對疫情也束手無策?”
田大叔搖了搖頭,一臉痛苦之相,“我們村子向來風平浪靜的,大夫跟我們一樣從來就沒見什麼瘟疫,一時間,哪有什麼法子呢!”
夏雪想起張統領那副嘴臉,冷了聲音問:“你們就沒有人試圖闖過關卡,硬闖出村口去嗎?”
“怎麼沒有?”小勇扯高眉毛,斜眼盯着夏雪,“很多沒有得病的人看見太子他們無法治病,不想也被傳染了瘟疫,枉死在村子裡;曾試過多次闖出關卡去,但官兵人多勢衆,還調來了火炮對着我們村子,他們對我們又打又殺的,試過多次無果之後,人們才漸漸絕望了。”
嚴統領黑着臉,艱難問:“難道太子他們一直都不想辦法嗎?”
“哼,靠他們?”小勇極其輕蔑地從鼻孔噴出一聲冷哼,冷冷道:“如果他們想辦法,我們的村子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田大叔垂下眼瞼,臉上仍難掩悲傷,緩緩道:“後來越來越多的人染上瘟疫,越來越多的人在痛苦中等死;不知是誰先說的,認爲是太子他們將瘟疫帶進了我們村子。”
東方語眉梢上挑,心裡突然閃過心驚肉跳的感覺。
“太子他們密謀着要害了我們,然後逃出村子去;卻被其中一個村民知道了,後來,村裡還沒死,包括染病的和沒有得病的,一齊圍住了太子他們住的那間屋子。”
東方語腦海裡忽地浮出了她在那間宅子後院所見的各種打鬥痕跡。
小勇接着道:“我們當時也不是真的想要與太子兩敗俱傷,不過是想逼着他出去想辦法而已,我們誰都不想眼睜睜困在這裡等死,但是,太子誤以爲我們……,後來村民就與他帶來的人發生了衝突。”
閉上眼睛,那些血跡,那些打鬥所留下的各種損傷便赫然浮現在眼前。
東方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悲痛得麻木的中年漢子,慢慢地一字一頓問:“衝突之後,太子他們一行人都到哪去了?”
除了死在那間宅子後院的其中一名御醫與幾名侍衛,他們一直找不到太子與其他人的蹤跡。
東方語這一問出來,嚴統領溢滿悲涼沉重感的心忽地懸上了半空,忍不住當即豎起耳朵傾聽田大叔將要說的話。
這個答案几乎直接關係到他與衆多人的生死,這一瞬,嚴統領緊張得手心裡都滲出了冷汗,背脊上更是感覺涼颼颼粘膩膩的。
田大叔慢慢看了他們幾人一眼,才緩緩道:“嚴格的說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
嚴統領緊繃的神經差點被這話“呯”一聲給逼斷,他當即忍不住跳起來,大叫道:“這叫什麼話?太子一行不是被你們困在村子裡,又被你們聚衆圍攻的嗎?什麼叫做你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
田大叔兩手一攤,盯了嚴統領一眼,眼神滲出幽幽寒意,冷冷道:“事實上,起衝突的時候,他們留了幾個人在前面拖延時間,另外的人則護着太子想從後門逃跑;後來被我們覺察不對勁,村民們一涌而上,追到後門去,一直與他們纏鬥在一起,但——道路上的血腳印相信你們也看到了。”
嚴統領憋着氣,冷冷道:“我們又不是瞎子,那麼明顯的血腳印,我們當然看到了,就是因爲看到那些腳印,我們纔跟到你這裡來的。”
田大叔見他面色不豫,臉上堆滿怒意,也繃起臉,冷冷道:“他們一行被村民堵在村子裡,沒法往村外逃,就只好往村子裡的河流退去。”
“就這樣,他們在前面逃,村民們在後面追,當時,大夥只遠遠看見他們撲通撲通的,一個接一個往水下跳;但是當村民們吆喝着追到河邊時,卻再看不到他們的蹤影,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都沒有。”
聽着田大叔口中,這令人心情七上八下的詭異答案。
東方語與嚴統領愣了半晌,也沒緩過來。
難怪河裡有水怪,一口氣將太子一行數人全部給吃了?
這個荒誕的念頭一起,東方語禁不住在心下嘲笑自己,一定是以前科幻片看多了,一條水深不過兩米的河流,哪來什麼可以一口氣吞掉那麼多人的水怪!
要是那條河裡真有什麼吃人的水怪的話,這個村子的人早就被吃光了,還用得着等到被瘟疫滅村!
但是,太子一行人到底去哪了呢?
那麼多雙眼睛看着,他們就算有飛天遁地的絕技,也不可能不留一點痕跡呀!
“田大叔,你們到下游的地方查看過了嗎?確定太子他們沒有……?”
小勇忿忿道:“哼,太子就是我們村裡還活着的人唯一的希望,你以爲我們真想全部死在這嗎?別說下游,就是上游,我們也沿途一直找了兩裡多的地方,一直找到山崖絕壁下的瀑布,仍舊連他們半點蹤影都沒找到,他們那羣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算什麼情況?真的不見了?眼睜睜消失在村民們面前?
東方語心下錯愕不已,皺着眉頭在飛快思考這件詭異的事情。
“這是多少天前的事?”
“就是五天前的事;後來找不到他們,村民就陸續回家了,也許到了今天,所有人都發病死了,我娘與小漁就是在那天之後,也突然發病,發起了高燒,皮膚起了紅斑,全身痛苦不堪……。”
“小勇,夠了。”田大叔擰着眉頭,沉沉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無論太子是死是活,他們總得找到人才行。
嚴統領捏了捏眉心,只覺額頭痛得厲害。
太子既然在河流消失不見,那古怪一定在河裡,想要知道答案,必須下水去找了。
東方語想了想,看着臉上閃過迷茫、不安、煩燥、痛苦之色的嚴統領,緩緩道:“嚴統領,依我看,我們還是分散到河流上下游去找找吧,也許能發現什麼線索也不一定。”
“要下水啊?”嚴統領瞥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閃過一絲尷尬與無奈,“我也是這麼覺得應該從河流着手去找;但——我、我怕水。”
少女怔了一會,反應過來看着嚴統領尷尬的模樣,真想哈哈大笑出來,但她眼角瞟了瞟四下,實在是場合不對,時間也不對,人就更不對,這笑聲到了脣邊,就演變成苦澀滿喉的嘆息聲了。
“嚴統領,我看不如這樣吧,待我們和史御醫他們會合之後,看看這個村子裡還有沒有別的倖存者;然後我們再分成兩批人,一部分留在這個村子處理善後事宜,另外選出會水的,沿着河流尋找太子一行人的蹤跡。”
嚴統領點了點頭,當即同意了她的提議。
與史御醫會合後,東方語與其他懂水性的沿河去搜尋太子下落了,但經過半天追尋,無論是負責上游的還是到下游尋找的,都說沒有任何結果。
令人覺得可疑的是,下游靠近山壁腹地的河岸,有一段很寬的河牀,據他們水性好的人去探查,發生河牀內有股激流暗涌的漩渦。
東方語估計,暗涌的漩渦可能連接着地下河,太子他們一行有可能被捲進了漩渦裡去,而隨着河水帶到了別的地方。
當然,太子一行也有可能是自己主動讓漩渦捲走的,她記得田大叔曾提過,太子他們曾在河裡摸過魚蝦,也許那時太子他們就發現了水下的古怪,這才一路逃到河邊。
沒準那漩渦之下便是太子早準備好的退路。
但這事終究只是猜測,誰也說不準漩渦後到底有什麼;嚴統領並不贊同讓人前去冒險探尋。
東方語親自到上游,去了田大叔所說的瀑布仔細看了看,可以說,那裡便是這個村子最盡頭處,因爲瀑布從千仞高的絕壁飛流直下,四下除了一些農田與矮坡,這個村莊四周便全是萬丈高的絕壁,所以,被張統領設起關卡給把守住的村口,是這個村子裡唯一能通往外面的出口。
休息一晚之後,東方語仔細觀察了那對母女的病情,確定她們的病情已完全穩定下來,只須用過藥後,慢慢調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轉變。
她放下心來,又一再拜託史御醫對她們二人多多照顧。然後決定親自到瀑布底下再一探究竟。
史御醫因受過她恩惠,心裡也開始有些佩服她的醫術,便答應了她的請求。而嚴統領因爲不諳水性,只得留在村莊,又再三拜託她假若有太子的訊息,一定要及時傳回來讓他知道。
“語姑娘,你水性好嗎?”夏雪見少女信心十足,她卻不免有些擔憂,瀑布底下可不比一般地方,若非水性極好,根本遊不到那裡去。
但語姑娘——夏雪又淡淡凝視了眉宇自信流溢的少女一眼。
一個從小養在深閨的小姐,懂水性已經是件令人意外的事了,若要煉就極好的水性,絕非一朝一夕的事。
語姑娘真的能嗎?
東方語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微微道:“放心吧,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說罷,又檢查了一遍自身的安全措施,確定沒問題之後,有如一抹纖動的精靈般,藍色衣裳在空中揚起一道眩目的影子,少女已縱身跳入離瀑布不遠的河流裡。
其餘水性極好的士兵也跟在她身後陸續跳下水裡,他們小心翼翼繞過瀑布直衝而下的中心點,避開瀑布萬鈞的衝力,自邊沿處慢慢遊到瀑布後面去。
游到後面,東方語眼睛霎時大亮,因爲她擡頭往上看時,果然看見瀑布後有一個黑漆漆的山洞。
與她的興奮相比,其他人可顯得小心謹慎多了,誰知道山洞裡面有沒有暗藏着什麼潛在的危險。
東方語小手一揮,兩眼冒着閃閃光芒,率先爬了上去,上去之後,又走在最前頭。
也不知道他們在山洞裡走了多長時間,只感覺這黑暗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一樣,有士兵終於忍不住了,狐疑看着前面的少女,問:“東方姑娘,這山洞黑乎乎的,誰知道這哪裡是盡頭,或者這只是個沒有出口的山洞。”
東方語略略放緩了前行的腳步,脆生生道:“我們現在已經走到山腹之中,但有人覺得不適或有窒息感沒有?沒有吧,沒有就對了。”
少女就着火光,作出陶醉享受的姿勢眯起眼眸,半晌,閃着晶亮的眼睛,微微笑道:“你們不覺得有微風拂過嗎?這個山洞一定有出口的,再者,你們看這個山洞的高度與寬度,這根本不是天然的山洞,而是人工造出來的,相信我,這個山洞肯定有出口,而且不會有什麼危險。”
彷彿故意與東方語唱反調一般,她的話剛說完,聲音撞到山壁,還在山洞裡層層迴旋不休。
然而,就在他們拐個彎後,正吃力地爬上一小段矮坡,擡頭,忽然便撞進前面黑暗中一雙半眯的眼睛,透着幽幽光點懶懶睥睨着他們。
------題外話------
語姑娘,那是什麼東東?
夏雪,自己走過去打個招呼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