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溫庭之看到了從圍牆上翻下來的沈二爺,“二爺?”
沈二爺清咳了一聲,正色道:“別耽誤了,快走。”
溫庭之也有些尷尬,他沒有想到沈二爺還真的是不太方便。
沈二爺將一隻小巧的藥箱丟在了溫庭之的馬車內,“連夜趕路,可有問題?”
溫庭之搖了搖頭。
“那就走吧。”
很快馬蹄聲就掩進了夜色中,直到沈家這座宅子大亂起來。
“夫人!二爺……二爺不在了!府裡到處都找不到二爺!二爺房裡的衣物和常用的藥箱也不見了!”
沈夫人神色一怔,她揪緊了手裡的帕子,“冤孽……”
“夫人?”
沈夫人珉脣不語,眼底卻是一沉,“派人跟上,若是他敢亂來,就傳我的話,今後沈家沒有他這個不肖子孫!”
“夫人……”
沈夫人輕嘆了一口氣,“天下的女人這麼多,他又是何苦?”
一旁站着的丫鬟都不敢開口,都戰戰兢兢地站着。
“走吧。”沈夫人揮了揮手,這個兒子早就長大了,他表面玩世不恭,實則是心裡偏執起來多少人也拉不回來。
夜色漸漸沉了下來,千里之外的洛陽,宮城中的養心殿,葉芝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宣仁帝下了龍牀。
“聖上,天涼,還是再披一件披風,還有,暖爐。”葉芝將一隻暖爐塞在了宣仁帝的手中。
宣仁帝摸索着抓住了葉芝的手,“容兒,別放手了。”
葉芝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她輕輕一笑,“臣妾不走,臣妾連行李都已經取來放在了偏殿,臣妾哪裡都不去。”
後宮三千,第一個能住在養心殿的后妃居然是個宮女出身的貴人,這一點也讓葉芝成爲了後宮衆矢之的,她卻不必擔心任何,明槍暗箭連葉淑妃的手都逃不過。
宣仁帝點點頭,“扶朕去窗口。”
“聖上是嫌屋子裡悶?臣妾開窗去就行……”葉芝說着就要轉身。
宣仁帝一把拉回了她,柔聲道:“容兒,扶朕去,朕想看瞧瞧今夜有沒有星星。”
葉芝心裡一澀,今夜的夜色微微發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雪。
“好,臣妾扶聖上過去。”
秦公公嚇得疾步就要趕來,宣仁帝聽到了腳步聲,回眸沉聲道:“都退下,這裡有容貴人即可。”
秦公公有些不敢確定,他看了眼葉芝,葉芝點點頭,“有勞公公去瞧瞧聖上的藥了。”
秦公公只好是退下了。
“容兒,將窗子打開。”宣仁帝一雙眼眸向上望去,無邊的黑暗裡他彷彿看得更真切了。
他曾經答應過一個女人,要用世間最好的一切讓她不後悔嫁給自己,可這世間最好的江山已經到了自己的手裡,但那個女人也成了再也觸碰不到的幻影。
“容兒……”
葉芝依偎在宣仁帝的懷中,“聖上,今夜的夜色很好,星星也很多。”
宣仁帝點點頭,雙臂收得更緊了,“別再離開朕了。”
葉芝總覺得那雙有些空洞的眼眸像是能透過自己的外表看向靈魂深處,一直看得出她心底的僞裝。
她身子一僵,“聖上……”
“說給朕聽,朕想看。”宣仁帝摩挲着她背後如綢緞一般的髮絲,微涼的觸感讓他的指尖也透着一絲微寒,可又像是不捨得放開,一遍遍撫着。
“前面藏書樓的屋檐旁是最亮的星星,臣妾從小就愛看那顆星星,臣妾的孃親說了,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能看到這顆星就不會忘記家在哪裡。”葉芝的臉上也柔和起來,再沒了一絲戒備和冷意。
“聖上,還有最上頭的五顆星星,很想織布的梭子,臣妾從小就會織布,孃親會在上頭繡荷花,江南雨後的荷花很美很美……”葉芝聲音也越來越小。
宣仁帝抿了抿脣,葉芝的身世他早就知道的清楚,不過是同千千萬萬個故事一樣的貧苦人家家破人亡的陳詞濫調。
家破人亡……
他呼吸也沉重起來,他手裡握着的江山便是毀了她的家,讓她從此成了亡國之人,家破人亡,這個詞總是一遍遍地從她絕望的眼神裡映出。
“聖上?臣妾能有今日,臣妾很知足了。”葉芝輕輕一笑,將臉頰靠在了宣仁帝的披風上,淡淡的龍涎香還混着藥味兒。
“有朕在,朕不會讓你再受委屈。”
養心殿寂靜下來,二人平穩的呼吸細膩綿長,夜色也柔和下來。
此時的寧澤殿卻是不平靜的死寂。
“母妃這是何意?!”白君佑眉頭緊皺。
薛貴妃目光陰狠,“秋光殿容貴人搬進了養心殿。”
“怎麼可能?!”白君佑不敢置信地擡起了眸子,哪朝哪代能有個貴人住到皇帝的寢殿去的?就算是寵妃也不能這麼放肆啊!
“那上諫的奏摺大抵是要放不下御書房了。”薛貴妃滿臉怒容,“母妃這個年紀早就過了花心思爭寵的時候了,只是這容貴人到底是葉淑妃的人,你讓母妃乾等着葉淑妃爬到我們母子的頭上去?”
白君佑張了張口,他還是沒說出口,葉芝的心到底落在了哪裡還沒摸清楚,袁開也指望不上了,這宮裡的形勢還真是一團糟,最重要的是自己那個好四弟也全無蹤跡。
“母妃先別擔心這件事了,那容貴人到底只是個宮女,她葉淑妃利用一個宮女又能做什麼?父皇爲帝這麼多年怎麼可能因爲一個女人就犯糊塗。”
薛貴妃是再也不想聽這些話了,她搖了搖頭,“你也這麼敷衍着母妃?絕無僅有的事都落在了秋光殿,可見你父皇真是被那小妖精勾住了魂。”
“母妃,那不過是個沒有地位的貴人。”
薛貴妃眼眸一沉,“一定要趁機除掉這個宮女。”
“可她此刻已經搬進了養心殿。”白君佑搖了搖頭,“決不能在養心殿動手,父皇還沒老糊塗。”
薛貴妃輕哼了一聲,“那就用左程遠這件事拉這容貴人下水,謀害一國之君的罪名,別說是一個貴人了,就算她坐到了你母妃的位置……那也逃不開一個死!”
白君佑目光復雜起來,要說除掉葉芝,他也想過,畢竟一個不受控制的棋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毀了她,但實在是太過冒險了,如果是利用左程遠的事呢?
“母妃,這件事讓兒臣好好考慮考慮。”
薛貴妃擡起了眸子,“久則生變,儘快找到左程遠。”
“兒臣已經順着他離開洛陽的各種行蹤在搜尋了。”
白君佑離開皇宮的時候腳步也快了,他走到宮門口時回身望了眼華燈初上的宮城,尤其是最高的建築,那是養心殿的觀望臺,站在那裡能將大半個洛陽盡收眼底。
江山錦繡,他捨棄了那麼多就是爲了能名正言順地站在那個位置,望着屬於他自己的萬里江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