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之和沈二爺趕到洛陽的時候安子衿已經在清桐院將自己鎖在屋子裡三個時辰了。
凌亂的案桌上鋪着寫滿了雋秀字跡的紙箋,安子衿披散着長髮,眼眸裡隱隱有血絲。
她纖細的手中那支毛筆正在不斷寫着一個個的人名。
憑着記憶將兵部的關係梳理了哥大概,她一個個地掃了過去,左程遠的安排絕不是一個“亂”字就能概括,他留下的都是能和各個勢力制衡的人物。
可所有這一切都和陳良關係極淺,這陳良到底有什麼重要的能讓左程遠放下一切亂局趕去陳郡見他?
左程遠的身上,無非就是兵部和那禁藥兩件事了,摒除了兵部,那就只剩下藥了,難道這藥和陳良有關係?
“小姐!小姐!”木槿見到一身風塵僕僕的溫庭之連忙敲起了門。
安子衿一頓。
“小姐!溫大夫回來了!”木槿也很是着急,可她也只能守在門外。
吱呀一聲,木門緩緩開了,安子衿用一支木簪隨意綰起的發斜斜地滑落肩際,雖然面露疲態,但還是眉目若水般清雅,“如何?”
“沈二爺已經去了沈府的私宅落腳,他隨時可以見二小姐。”
“你歇着便是,剩下的交給我即可。”安子衿也顧不得要換衣裳了,她轉身道:“木槿,去拿披風來。”
木槿一愣,“小姐,這就去?”
“來不及多說什麼了,事不宜遲。”
琉璃小屋,沈二爺望着裡頭仍然是郁郁青青的一屋子花草,笑意也淺淺浮起了,這裡的格局也沒有被打亂,一切都和原先一模一樣。
他聽見了身後開門的聲音,笑意浮上眉梢,可就是不敢輕易地回頭。
“多謝,將鑰匙送到你手上的確沒有錯,這些花草我本以爲都會漸漸死在這裡。”這屋子的鑰匙早在他離開前就差人送去了太師府。
“看來二爺本是不打算回來的。”安子衿看了眼這裡一屋子的花草,她只是撥了個顧璟從陵城帶回的花匠過來打理,這個屋子恐怕是全洛陽最適合種珍稀花草的地方了。
“我不回來……子衿可會難過?”他笑得如同在取樂玩笑。
安子衿清淺一笑,“若是二爺不回來,我是打算買下二爺原先的鋪子,其實開藥鋪也很好。”
“子衿,你不適合開藥鋪,你和
我太像了……”沈二爺緩緩回過了頭,當他看到簡單裝束,甚至是一根木簪的安子衿時眉頭一蹙。
“你過得不好……”
安子衿搖了搖頭,“心無旁騖的人才能過得好,很明顯你我皆不是這樣的人。”
沈二爺本是微怒的神態,聽她這話也笑了,“子衿,你真是每次都教我猜不透你會說什麼。”
沉默了一瞬,安子衿直接說道:“我請二爺回洛陽是有極重要的事,不知二爺有沒有膽量幫子衿這一回。”
“子衿救過我的命,我倒是不知道有什麼事能和我的命相提並論。”
沈二爺氣定神閒地坐了下來,他擡頭就能看到一片琉璃瓦遮住的天窗,五顏六色的煞是美豔,但太高太遠又怎麼夠得着?
他很是不齒自己這樣的想法,曾經以爲世間萬物只要自己想要都能唾手可得,此刻才懂求之不得的苦痛。
“子衿只是想讓二爺治一個人。”安子衿眼眸閃了閃,這件事實在是事關重大,如有萬一,萬劫不復。
“什麼人能讓你都如此謹慎小心?”沈二爺儘量挪開了自己的視線,但脣邊的笑意還是如往常般不羈。
“當今聖上。”
氣氛凝結了一瞬,沈二爺的笑意都是一凝,“你說什麼?”
“沒錯,正是當今聖上,二爺敢是不敢?”安子衿的眼眸微眯。
沈二爺的視線劃過她毫無懼意的面容,他真是不知道這個丫頭是怎麼來的這樣大的膽子,但是他莫名地覺得讚歎,這才該是自己欣賞的女人!
“你怎知我不敢?”
“若是認爲二爺不敢,子衿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更不會請來二爺……浪費二爺的時間。”她笑意漸濃,那一雙眸子中盡是光彩。
“這件事,子衿,你究竟是如何想得?並非我想入宮就能做得到。”他偏了偏頭,他知道這個女人絕不會做沒有準備的事。
“這件事子衿早已有了解決之法。”
半個時辰後沈二爺已經站在了白君澤的面前。
“草民見過四殿下。”他還真是想不到,這個女人憑着自己一己之力能做到這麼多。
白君澤望了眼沈二爺,輕輕一笑,不近不遠地說道:“沈家二爺,名不虛傳。”
“殿下謬讚,沈某一介草民不過勉強餬口罷了。”沈二爺早已習慣在
權貴之間的周旋。
白君澤眼眸漸深,“你當真有把握?”這件事不僅要搭上整個沈家的前途,更是和他的命運掛鉤。
沈二爺淺笑,“沈某隻不過儘量對子衿報恩,子衿對我有救命之恩。”他此刻唯一慶幸的是最後騙了這丫頭的救命之恩能讓自己名正言順地站在她身前爲她擋住一絲風雨。
“我不管你目的何在,但這件事不僅押上了沈家滿門,也押上了我的賭注。”白君澤神色凜然,他沒有其他選擇了,急報已經以自己的名義從陵城送去了宮中。
沈二爺仍然是不急不躁,他緩緩開口,“殿下,賭局皆是如此,一個弱女子都敢做的事,沈某自然不會膽怯。”
白君澤望着遠處柳樹下那抹倩影,忽然間輕嘆了一聲,同樣目光落在柳樹下那身影上的還有沈二爺,只是他的目光更深邃更悠遠更無奈……
永寧長公主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攔不住了,她真是嚇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子衿!你這是……你這是在胡鬧!”永寧長公主簡直想不通,那個一向端穩成熟的四弟怎麼會容忍子衿這般胡鬧。
安子衿沒有多說,只是給她倒了一杯茶,“先喝口水,我再和你細說。”
“他怎麼會和你一起胡鬧?!這簡直太過荒謬了!”永寧長公主猛地止住了步子,“還是在那沈家人進宮之前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安子衿抿了抿脣,“公主,信子衿一次。”
永寧長公主拉住了她的手,急聲道:“我這次專程趕過來就是要點醒你……你不知道,這要是出了差錯,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將安家的一切也押在一個外人的身上了?你就不怕麼?!”
安子衿點頭,“我知道這件事風險極大,我所有的後果都考慮過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機會轉瞬即逝,況且,聖上的病情不容樂觀……”
永寧長公主聽到最後一句話便哽住了所有的話,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父皇的病情究竟有多重……
“況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安子衿擡起了清亮的眸子,堅定多過疲倦。
永寧長公主沉思了許久,“子衿,我知道你改變主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不想你後悔,這件事你想清楚了麼?”
安子衿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次的機會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他轉瞬即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