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爺伸手就要搶,秋萬年比他利落多了,一把按住銀票子拉到懷裡,看着李老爺眯眼笑道:“只是,得請老爺寫個手條兒給小的留着,這不是小數目。”
“嗯?”李老爺死盯着銀票子移不開眼,極不耐煩的‘嗯’了一聲算是問話。
“拿一段河工,雖說在老爺不過是舉手之勞,可畢竟老爺得舉舉手不是,這差使總是沒下來。”秋萬年陪着小意解釋。
“有話痛快說!”李老爺盯銀票子盯的眼睛生疼,可又捨不得移眼,急的聲音都高上去了。
“是是是!”秋萬年連聲答應:“這一萬銀子,煩請老爺先寫個借條,再隨便押個物件兒,這就是個過場,等河工差使一下來,小的連這借條帶餘下的兩萬銀子,一起交到老爺手裡,半天都不敢耽誤。”
李老爺不過猶豫了一瞬,就爽快的點頭答應了,他要領的是河工差使,往後和工部打交道的時候多着呢,他可不怕他賴帳!
“押個物件兒?”秋萬年轉身就拿來了紙筆,李老爺提筆一揮而就,到最後要寫押的物件兒時,李老爺卡住了,值一萬銀子的物件兒,他好象真沒有。
秋萬年袖手站着,卻不說話了。
“押不押東西,爺還能賴了你這帳?”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能押的東西,李老爺煩躁了。
“就是這麼個意思,值不值錢不打緊,只要是老爺心愛之物就成,只要是老爺最喜歡的東西,斷沒有置之不理的理兒,小的就是說句笑話兒。”秋萬年瞄着李老爺,不動聲色的往某個方向引。
“心愛之物?”李老爺還是緊皺着的眉頭想不起來,那目光一直不停的瞟着被秋萬年捏在手裡的銀票子,想那疊銀子只想的焦急上火,“你到底想要爺押什麼東西?爺沒功夫跟你磨蹭,快說!”
“聽說府上有位姨娘,是老爺的心頭肉,要不?”秋萬年哈着腰,陪着一臉小意討好的笑,試探着說出了口。
李老爺臉上閃過層怒意,想要摔了筆再痛罵秋萬年一頓,可一眼正瞟在那疊銀票子上,垂下了眼皮,象這老貨說的,這借據也就是個意思,等他跟宋親家說一聲,拿到份河工,這借據就能帶着兩萬銀子一起回來了。
商人果然目光短淺、卑賤無知,也不想想,這一張借條,就把十分人情活活做成了三分!
算了,趕緊把銀子拿到手,天天被一羣要帳夥計綴着,他的臉面都要丟盡了!
秋萬年送走李老爺,從懷裡摸出那張押上了柳姨娘的借據,笑眯眯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仔細摺好收起,袖着手,沿着華燈初上、熱鬧無比的街道一路逛過去,繞過幾條熱鬧街道,進了黃大掌櫃那間兩進小院。
談大一頭冷汗,一口氣將李老爺從衙門出來遇到秋萬年,再挨個往要帳夥計臉上打了巴掌、還了銀子的事說完,仰頭看着李思清緊張道:“……小的沒本事,沒能跟進去,不知道老爺和姓秋的到底做了什麼,這銀子必是姓秋的給老爺的……”
“我知道了。”李思清溫聲止住談大的話:“無妨,你辛苦了,明兒尋大奶奶領五兩銀子,老爺那邊不用盯了,好好歇幾天,安心過個好年吧。”
談大眨了眨眼,乾脆的躬身答應一聲,垂手退下了。
李思清拉了拉鬥蓬,微垂着頭,轉身進了院門,沿着遊廊慢步往上房回去,不知道外翁到底怎麼打算的,又安排了多少人給阿淺,阿淺的手段……唉!李思清嘆了口氣,他和阿明雖惱恨阿爹的無情不慈,可心裡到底還唸了幾分生身之恩,可阿淺……這也不怪阿淺,她一生下來,就算是個沒爹的孩子。
許是因爲這個,外翁才把這些事交待給阿淺。
李思清站在垂花門下,仰頭望着陰雲密佈暗沉的天空,呆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步進了上房。
端木二爺又是一個凱旋迴來,等靖海王小恙痊癒,這接風慶功的宴會就又熱熱鬧鬧的開上了。
李思淺接到了端木睛的貼子,不過她對靖海王府沒興趣,正打算回張貼子委婉推辭了,姚章慧找上了門。
李思淺不喜歡靖海王府,姚章慧對靖海王府更是恨不能退避三舍,可靖海王府那位世子妃是她堂姐,三天兩頭捎過來的信可以不理會,可慶功會這樣的熱鬧大事,姚章慧若還是不去,難免招人口舌,肯定要被人說她攀了高枝就將寡居的可憐堂姐拋之不理,這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姚章慧不得不去,哪會不拖上李思淺,所謂有難同當麼。
端木睛寫給姚章慧和李思淺的貼子一送出去,端木守志就知道了,到慶功會之前的這兩三前,他簡直象過了一百年那麼長,偏偏這份焦急期盼又無人可說。
端木蓮生從來不理會林王妃張羅的所謂慶功會,她會給他慶功?真是笑話!
今年的慶功會和往年一樣,之前的忙碌是林王妃的忙碌,當天的熱鬧也是林王妃的熱鬧,至於慶功會的源頭--端木蓮生則冷漠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慶功會頭一天晚上,端木蓮生回來的極晚,揹着手,沿着青石小徑一邊走,一邊漠然的打量着已經佈置停當的府邸。
真是無聊之極!
這是端木蓮生對滿園喜慶的唯一評價,和去年一樣無聊!
去年!端木蓮生腳步頓住,去年的慶功會上,她撲倒在他腳下,端木蓮生嘴角挑出笑意,真是個莽撞的小丫頭,他那時只看着她眼熟,竟然沒認出來她!
她其實一點沒變。
不知道明天她來不來,端木蓮生從去年想到明天,又從明天想到去年。
她去年是怎麼來的?端木蓮生眉頭微蹙,他對她知道的太少,明兒得讓人好好打聽打聽,總不能讓人騙了她、欺負了她……
明天她來不來……算了,在這府裡,他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林氏,不必打聽,明天他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