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羽在開封府救下桂花之後,很多人都知她醫術高明,所以時不時會被請去替府裡的人診脈,開藥方,因此她的消息來源比較多。這次便是她前些日子診治過的一個婆子說,前兩天,她的男人聽林媽**丈夫在酒醉之後嚷嚷,單嬤嬤在府裡呆不了幾天了。
綠柳齋失火,又是死人,又是治罪,府中的下人們都有些風聲鶴唳的感覺,所以對於蘇四娘那邊的人說,單嬤嬤家中有事,夫人恩准她回鄉探視並不敢探究,也很少有不知情的人把兩件事聯繫起來。
細想昨晚發生的事,宋舞霞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宋維德一句“把人處理了”,綠柳齋根本不會失火,而林媽**男人,如果不是他未卜先知,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局,而今晨的林媽媽還在她面前演了一場戲。
“我就是一個傻蛋”宋舞霞氣惱地捏住杯子,憤憤地說:“怪不得姜氏要提醒我,每件事都有根源,在應對之前應該心中有數,否則就只能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小姐爲什麼這麼說?”翠羽依然有些茫然。
一旁的趙嬤嬤已然有些明白了,並不十分確定地問:“小姐的意思,昨日的事,重點根本不是瘋婦,而是有人要收拾單嬤嬤?”
“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單嬤嬤不過是個奴才,隨便找個錯處,甚至根本不用理由,不對啊,夫人沒道理那麼做,林媽媽也沒那麼大能耐……”
宋舞霞對着翠羽搖頭,“事情的目的可不止爲了收拾單嬤嬤,要知道她不僅是大嫂的陪嫁,更是她的心腹,如今就這樣被自己的主子處置了,誰受到的震動更大?”
“綠桑和綠荷”翠羽脫口而出,隨後詳細敘述了前一晚綠荷的示好行爲。
宋舞霞聽着她的描述,慢慢搖頭,“相比綠桑與綠荷,恐怕綠萍和綠柳的心思會更多一些,畢竟她們知道的秘密一定不少。”
趙嬤嬤靜靜觀察着宋舞霞的表情,補充道:“小姐莫要忘了,夫人房裡還有兩個通房,此番處置了單嬤嬤,令衆人寒了心,如果夫人沒辦法彌補,恐怕會落得四面楚歌。小姐,您看,我們要不要……”
宋舞霞搖搖頭,忽然問道:“林媽媽現在哪裡?”
“正在老奴的屋子等着。小姐,這人真不簡單,從她引着您去見瘋婦開始,這一環扣一環的……”
“事情恐怕不是從我見到瘋婦開始的。”宋舞霞說得很慢,細細推敲着之前發生的每一件事,越來越肯定心中的猜測,“你們可記得,當日大哥在酒樓打了允琪的事?也許大哥和二狗出現在酒樓是一個意外,但允琪去那裡,以及巡邏的官兵出現……我想此事纔是單嬤嬤之死的導火線”
趙嬤嬤明白了宋舞霞的意思,總結道:“小姐是說,當日夫人設了局,而王爺將計就計,莊主意外受了牽連……”
“不,也許他們也在某人的計劃之中……這點雖然暫時無法確信,但王府發生的事……毫無疑問,單嬤嬤攛掇大嫂陷害允琪,惹惱了王爺,隨即林媽媽領着我見了瘋婦。現在想來,她應該是故意打落了我的帽子,讓瘋婦見到我的容貌。我一直以爲是我見到了瘋婦,事實上恐怕又是我想錯了,應該是瘋婦見到我纔是……”
“小姐,這有差別嗎?”
“當然有”趙嬤嬤率先解答了翠羽的疑惑,“如果是小姐見到瘋婦,那麼試探的是小姐,而瘋婦見到小姐,試探的就是她。”
“可瘋婦不僅瘋了,現在更是死了。”
“她死了,把她送來王府的人一定還在。想來那日我們的王爺一定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所以索性借叔父的手殺了瘋婦,甚至一石二鳥,藉此除掉了單嬤嬤,還讓大嫂有苦說不出。如此想來,昨日在綠柳齋內,他突兀地說‘叔父,你認得這婦人嗎?’應該是算準了我會懷疑,而叔父會解釋,但在這之前,一向謹慎,寧願錯殺一千也不願放過一個的叔父一定會下令殺了在場的人。不得不說,他的算盤打得太好了,整件事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卻完美地達到了他的期望值。估計他堅持親自送叔父回府,應該是對他說了什麼吧”
說着說着,宋舞霞笑了起來,自嘲地說:“碧琰山莊的初次相見,他的演技那麼好,我怎麼就認定他懦弱無能呢?如果他真的懦弱無能,又怎麼會成爲如今的昌平郡王,顯然,最傻,最笨的就是我”
“小姐,你只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翠羽出聲安慰,隨後有擔憂地問:“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趙嬤嬤同時看向主子,等着指示。
此刻宋舞霞的心中一團亂。昌平王府雖大,但人口並不複雜,宋修文夫婦,加上二子一女,再加一個她。就這麼幾個人,蘇四娘也不過是想爲親生兒子爭取世子之位,宋繡屏想要的只是榮華富貴,而她只是失去記憶的小姑子。如此簡單的利益關係,居然就演繹出了這麼複雜的故事。
如果真像姜氏所言,每件事都有根源,那麼京城之中正發生着多少的事,根源又在哪裡?太后的奇怪態度,長公主的莫名行爲,吉雅郡主貿然上門,丁文長忽然失蹤……想到這她不自覺地用食指輕輕敲着茶几,緊抿着嘴脣。
“我和丁文長之間還有一個兒子,爭取撫養權根本不似我想得那麼簡單。如今大哥被推上郡馬的位置,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恐怕真是我做錯了。嚴格說來,我根本搞不清形勢,又談何順勢而爲,蓄勢而發?”她懊惱地想着,心中愈加焦急。
“小姐?”趙嬤嬤輕聲喚了一聲,建議:“如今的情況,是我們收服綠桑和綠荷的好機會。”
“再等等”宋舞霞搖頭。
“小姐在擔心什麼?現在單嬤嬤不在了,光清暉堂的事就夠夫人頭痛了……”
宋舞霞再次搖頭,“就像翠羽說的,單嬤嬤不過是個奴才,爲何要如此迂迴曲折地針對一個下人?”
“小姐不是說……”
相比翠羽的不解,趙嬤嬤明白了,確認道:“小姐的意思,謀害王府的嫡長子是大罪,夫人的孃家又只是散官,並無實職,王爺完全可以把夫人送去廟宇,甚至休妻,所有的陪嫁都可以一併處理掉,包括單嬤嬤,綠萍,綠柳等人。”
“對,我想他不那麼做一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緣由。不過眼下這還不是最讓我擔憂的。”說到這,宋舞霞心中的不安更甚,忍不住皺了皺眉,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我記得陸公子對我說過,當日酒樓的事他不好插手,因爲把大哥抓入大牢那人是屬於馮家的。陸公子雖無官職,卻是皇后胞弟,他說不上話的人,居然牽扯進了昌平王府的家事,這又說明了什麼?”
趙嬤嬤與翠羽都默然了,許久,趙嬤嬤說:“小姐,不如我去把林媽媽叫來,看看今日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在宋舞霞的點頭下,趙嬤嬤出了屋子。她前腳剛走,碧玉輕聲問:“小姐,您是不是在擔心陸公子?”
宋舞霞慌忙搖頭,急聲說:“沒有。”但她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她。自上次一別,他們便沒再見過,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每當無人的時候她便會想起他。即使明知不可能,她依然會思念他,而每一次想起他,她的心中都會帶着淡淡的哀傷,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緊緊揪着,有一種莫名的窒息感。
翠羽跟隨宋舞霞多年,哪裡不明白她的心思。她爲她倒了一杯水,輕聲說:“近日丁大少和柳姑娘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所以陸公子的消息自然就少了。奴婢聽說,他一直住在陸家的別院,偶爾才和駙馬見個面,看起來並沒回甘州的打算。”
直至翠羽說完,宋舞霞才說:“我又沒讓你去打聽”她嘴上這麼說,表情已放鬆了很多。好似生怕被翠羽嘲笑,她急忙轉開了話題,問道:“丁家還沒找到丁文長嗎?”
“據說還沒有。”
“這人怎麼回事啊”宋舞霞忍不住嘀咕。想到年幼的兒子獨自在丁家,不滿地說:“他不會是真的和那個什麼柳依依私奔了吧?”
“小姐……”
“應該不會。”宋舞霞自顧自搖頭,譏諷地說:“他都那麼多姨娘了,也不怕多一個柳依依,再說還有陸菀菊、吉雅郡主,他應該捨不得一走了之的……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她的表情變得嚴肅了。
“小姐,你在擔心丁大少嗎?”
“當然不是”宋舞霞急忙否認。略帶猶豫地說:“只不過他幫了我這麼多次……丁家在京城有那麼多店鋪,怎麼會連自家主子都找不到?”她越想越擔心。
“小姐,雖然丁楚嘴上說沒找到人,但看他的神色,丁大少應該並無危險。”
宋舞霞還想問什麼,過道上傳來了腳步聲,兩人只得止了這個話題,等着趙嬤嬤和林媽媽進門。
跨入房間,見宋舞霞端坐着,林媽媽未語淚先流,噗通一聲跪下了,哀求:“郡主,您一定要救救大少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