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哪裡知道母親的糾結,也不管父親的錯愕,抓着丁文長的衣袖,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見父親沒有像往日一樣抱他,他扶着父親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眼見着自己要摔倒,他急忙抱住了丁文長的手臂。
“他會走路了?”丁文長再次驚愕。他記得他早上纔出門,至今也不過幾個時辰,可看着兒子,他有一種錯覺,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幾個月沒回來了。
宋舞霞看着兒子得意的笑臉。雖然日日陪着兩個孩子,但此刻她也很訝異。平日裡她雖然經常與他們說話,有意識地教他們爬行,站立,可她從未見他自己站起來過。她以爲小孩子至少要到十個月左右才能夠站立走路。難道古代的小孩比較早熟?她只能想到這個可能性。
小愛見哥哥吸引了父母全部的注意力,沒人理她,“哇”一聲哭了起來。宋舞霞急忙過去抱她。
回到母親的懷抱,她立馬不哭了,把之前的鼻涕眼淚往宋舞霞胸口亂蹭,嘴裡斷斷續續說着:“媽……媽……媽……媽……”雖然語調有些怪怪的,但基本的音準還是不錯的。
宋舞霞一聽,既激動又擔心。感覺得丁文長的目光,她只能假裝沒發現,輕輕摸着女兒的小臉教育她:“要叫娘,孃親,或者母親,知道嗎?”
晚上,當兩個孩子都睡下了,宋舞霞自知逃不過,主動解釋:“我猜想,他們之所以說‘爸爸’、‘媽媽’,大概是平**不在家的時候,我與他們說話,不小心就學會了。其實‘爸爸’就是父親,‘媽媽’就是母親的意思……”
“霞兒,我在意的,你爲何心虛……”
“我哪有心虛”宋舞霞嘴上這麼說,語氣卻已滿是心虛。不等丁文長做出迴應,她又兇巴巴地問:“你老實說,你喜歡的是失憶前的我,還是失憶後的我?”
“有區別嗎?”丁文長反問。他隱約記得,她以前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宋舞霞一直覺得,丁文長對自己的感情源自對真正的宋舞霞的愧疚。本來他們婚都結了,孩子也生了,她沒必要翻舊賬,可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想,如果丁文長一開始沒有對不起真正的宋舞霞,那麼他一定不會三番兩次捨命相救,而她也不會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她靠近他,感受着他的體溫,輕聲感嘆:“人生有時候很奇怪,從前你肯定沒想到,會與我在這裡過這樣的生活。本來我們是絕對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現代人與古代人怎麼都不該有交點的。
丁文長像往常一樣伸手抱住她。對他來說,她是這麼熟悉,可偶爾的時候,他有覺得她很陌生。她一直對他很坦白,有什麼說什麼,生氣、高興都在臉上,可隱約中,他又覺得她瞞着自己什麼。這種“隱瞞”不是說他懷疑她欺騙自己,而是——他也說不清楚,就像兒子、女兒的那一聲“爸爸”,“媽媽”,就像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霞兒。”他撐起身子,在黑暗中俯視着她,“爸爸,媽媽,這是哪裡的稱呼,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宋舞霞語塞。她不能告訴他,這是幾千年之後的稱呼。
“還有你會的那些事情。炸彈,豆芽,種白菜,這些都不是書上能看到的吧?”
宋舞霞擡頭凝視着丁文長。一個人,心中懷着一個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秘密是極痛苦的一件事。有時候她真的想對他說出一切。
“如果你不想說……”
“不是不想說。”宋舞霞搖頭,“我只是怕我說出來了,可是你不相信。”
“所以你真的經歷了什麼?”
宋舞霞點頭,伸手撫摸他的臉。她在心中對他道歉,她不想嚇着他,斟酌再三,還是決定不對他說出全部的真相。
丁文長握住她的手,親吻她的指尖。如果他們的兒子沒有失蹤,如果過去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他真想與她永遠住在這裡。
“丁文長,你應該知道,我和清兒被大哥挾持之後,我昏迷了很多年。在那些年裡,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我去了另個世界。在那裡,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在那裡,沒有皇帝也沒有太后。那裡的人會很多我們不會的東西……”宋舞霞向他描述着現代的生活,講述着她在穿越前的一切,當然,除了未婚夫陳睿那一段。
丁文長靜靜聽着。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夢,更讓他驚愕的,宋舞霞居然能把夢中的事情變成真的。聽着她語氣中淡淡的留戀,他酸酸地問:“你很喜歡那個夢?或者,你喜歡夢中的那種生活?”
“你吃醋了?”宋舞霞高興地反問,續而又低聲嘟囔:“不過是一個夢罷了,這麼小氣。”
丁文長跟着笑了起來。她從不吝嗇對他表達愛意,她對他的感情都寫在她的臉上,表達在她的行動中,所以他真的沒有什麼好吃醋的。他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在她耳邊保證:“放心,我會像你夢中的那些人一樣,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女人。不過你不能再教他們喚我們爸爸,媽媽了,會惹得別人懷疑的。”
“我知道”宋舞霞一下子提高了聲音,不滿地抱怨:“其實我真的沒有教他們,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就學會了……”
“你不覺得是我們把他們生得太聰明瞭嗎?”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聰明,最可愛的。
宋舞霞也覺得雙胞胎與一般孩子不能比,可做人要低調。她輕輕捶了丁文長一下,小聲告誡他:“這些話你對我說說就行了,可別不小心對外人提起,讓人笑話。”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說起外人,你有沒有覺得……這裡有些蹊蹺?”
“你也覺得?”宋舞霞反問。她並不覺得這些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居心,只是他們似乎與她及丁文長一樣,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如,我們走吧,反正小愛和小天也快一歲了,是時候出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丁文長建議。他考慮這件事已經很久了。
這八個多月,宋舞霞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外面的情況。如果不是因爲兩個孩子太小,他們在這裡一天都住不下去。
丁文長回頭看看睡在小牀上的雙胞胎。本來他想讓他們母子三暫時留下,待他打聽清楚情況再回來接他們。可他越想越覺得村裡住的不是普通人。他不想他們冒險。“不如我們明天就收拾東西,後天就走。”
“這麼趕?”宋舞霞驚訝,緊接着又開始擔心。
“我們要揹着他們,所以能不帶的東西都不要拿了。上次開茶寮的銀子我還存着一些,不是急用的東西,可以去了外面再添購。”
“那我們要走的事,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們?”
丁文長沉吟片刻,回道:“看起來若想偷偷走是不可能的,不如等我們收拾妥當,光明正大地與他們說一聲。雖然不清楚他們是什麼人,但我想,他們唯一害怕的便是我們泄露他們的行蹤。到時,如果覺得他們對我們有所提防或者懷疑,我們便讓他們蒙着我們的眼睛送我們出去。看起來他們肯定不是窮兇極惡之徒,我們應該不會有危險。”
“其實我也覺得他們不像是壞人。自從我們來了之後,他們也確實幫了不少忙。所以就按你說的辦吧。”宋舞霞表示了贊同。
第二天,丁文長沒有跟着出去打獵,與宋舞霞一起留下收拾東西。當天晚上,他們抱着孩子去了幾家與自己比較親近的人家中,一一向他們告別,並感謝他們在這段時間內的照顧。
大概是丁文長他們一開始就說明自己只是暫住,等孩子大些就會離開,所以這些人雖然有些驚訝,但並沒多言什麼。還有幾戶人家拿了一些首飾出來,說是他們在這裡用不着這些東西,送給他們當路上的盤纏。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讓丁文長與宋舞霞反而有些忐忑。可不管怎麼樣,第二天一早,他們還是按計劃離開了居住了八個月的小村莊。不少人在村口相送,沒人提起讓他們保密之類的話題。
出了村子,走了一個多時辰,眼見着小村莊已經看不到了,宋舞霞對丁文長說:“或者是我們多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希望吧”丁文長勉強笑笑,難掩眼中的擔憂。
中午,吃過乾糧,給雙胞胎餵了飯之後,他們繼續上路。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他們會沿着地圖往北走,去碧琰山莊附近打探丁立軒的情況。雖然時隔一年多,但無論如何,沒有親自找過,他們怎麼都不會死心。沿途,他們會打聽一下胡三的情況。
依丁文長的估計,只要胡三省着些用,他留在山間小屋的炸彈足夠他佔山爲王了,再加上又是打着他和宋舞霞的名義,背後又有太后及方冀等人協助,想來他應該在某處活得好好的。
宋舞霞揹着女兒,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間,丁文長緊張地拉住了她。“怎麼了?”她看到他的表情十分嚴肅,全身緊繃。
丁文長回頭看了一眼才答道:“我們被跟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