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被領着去見太后的途中一直在想着自己偷聽到的談話。寥寥幾句對話,她知道了太后和皇帝都希望吉雅能懷孕。先不管孩子的母親爲什麼必須是吉雅郡主,皇帝想要孩子十分正常,可太后居然想多一個人潛在的競爭者,這讓宋舞霞百思不得其解。
問安的過程十分順利。錢公公可能沒有向太后提過她帶着一個眼生的丫鬟,所以太后並沒問起,只是與她閒談了幾句。倒是去了蘇娜公主那邊之後,公主不自覺地多瞧了煙花幾眼。宋舞霞只得狀似無意地說,她在怡景山莊住得時間長了,東西漸漸多了,因爲不敢使喚太后的人,只能去昌平王府帶了幾個丫鬟回來。
午餐之時,吉雅郡主也到了。她看着雖然比很久之前的第一次見面豐潤了一些,但神情十分憔悴,又帶着一股難以掩飾的憂慮。
宋舞霞選在蘇娜這邊消磨時間,一來是爲了不在皇后的宮中逗留太長時間,以免惹人懷疑,二來是爲了在第一時間讓吉雅知道丁文長沒事,讓她安心。
午飯過後,蘇娜命丫鬟上了家鄉的花茶。宋舞霞誇張了幾句,才說了半盞茶的話,吉雅就藉口自己累了,離開了。蘇娜公主急忙解釋道:“郡主莫怪,吉雅這幾天身體不適,所以除了吃飯的時間,多半在屋內休息。”
“原來是這樣。”宋舞霞點頭,試探道:“今日我在太后那邊無意中聽到太醫說,昨日他來替郡主把脈了,郡主沒事吧?”
蘇娜抿嘴一笑,道:“外人都當皇上有多寵愛我,實際上,皇帝來這裡,多半都留在吉雅房中。太醫診脈,也不過是希望她能早日懷上龍胎。只可惜,也不知道怎麼的,我們一直……嗨……”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笑道:“我怎麼說起了這些,郡主莫怪。待會再請郡主嚐嚐我們家鄉的糕點。”她岔開了話題。
宋舞霞知蘇娜並不是那種大大咧咧,信口開河的人,這番話根本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她不知其意,不敢貿然發表意見,順着蘇娜的話題說起了閒話。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金公公派人來說,皇帝今晚會在御書房批閱奏章,但晚些時候會在蘇娜公主這邊留宿,讓她做好準備。隨後傳話的人看了看宋舞霞,又轉而望了望外面。不久之後,綠荷進屋對宋舞霞耳語,告訴她丁文長已經離開大牢了。
她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對蘇娜公主說:“剛纔我不知吉雅郡主身體不適,說起來,我理應去探訪纔是。”
“其實她只是有些倦怠而已。”蘇娜婉轉地推辭,最終在宋舞霞的堅持下,兩人還是去了吉雅的房間。
房間內,吉雅看到她們十分驚訝,特別是對宋舞霞的到來。宋舞霞本意只是想告訴吉雅,丁文長已經沒事,可蘇娜公主一刻不離,她不好開口。三人絮絮叨叨說着話,半個時辰後,宋舞霞正想着是不是暫時離開,之後再讓人送信過來。恰巧此時,蘇娜的侍女把她叫了出去,宋舞霞快速地說:“丁文長已經沒事了。”
“什麼?”吉雅沒有聽清,或者說,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宋舞霞看了一眼門外的蘇娜,低聲說:“皇帝已經把丁文長放了,此刻他應該回家去了。”
“爲什麼?皇上不是說要嚴懲的嗎?”
“你不用管爲什麼……”
話剛說到這,蘇娜公主從門外走了進來,對宋舞霞說:“郡主,皇后娘娘派人來問,你什麼時辰過去。”
“哦,我現在就過去吧。”宋舞霞笑着點頭,沒再看吉雅郡主,直接走了出去。
皇后娘娘的中宮,陸妙彤打量着宋舞霞身後的煙花,隨後遣退了所有人,說道:“你真的想清楚了?雖然她與你確有幾分相似,但她很可能連御書房都進不去,甚至,你我都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說不定,皇上有意讓你成爲另一個吉雅郡主。”
“娘娘,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退路了。”宋舞霞說得十分肯定,心中卻開始打鼓。她一直在設想着如何下藥,如何在最後一刻臨場換人,卻壓根沒想過,御書房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
陸妙彤不置可否地打量着宋舞霞,沒再多言。在夜幕快要降臨之際,皇后的人明着送宋舞霞離開了,暗地裡偷偷護着她去了鄭晟睿那邊。
龍案之後,鄭晟睿得意地望着園子中的宋舞霞慢慢走向自己。他並不知金公公三番兩次對宋舞霞的催促,也不知是因爲丁文長的出獄才換來宋舞霞,他一直以爲是她有求於他,所以迫不及待地送上門了。
院子門口,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攔住了綠桑和煙花。三人同時心中一緊,宋舞霞深吸一口氣,冷冷地說:“她們是隨我一起見皇上的。”
兩個侍衛眼睛都沒有眨,機械地說:“金公公有令,皇上只見郡主,其他人一律不許入內。”
宋舞霞臉色微變,強自鎮定地說:“笑話,我的丫頭當然得跟着我。”
“郡主莫要動怒。”金公公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笑着看了宋舞霞一眼,隨即把目光停留在了煙花身上,之後又看着宋舞霞說:“郡主,御書房不比其他地方,哪怕是皇后娘娘,也都是獨自一人進去。”
宋舞霞總覺得他的笑帶着幾分諷刺。此刻她也無暇在意這些,急道:“她們兩人一向都是跟着我的。不如讓她們先進去,如果皇上不悅,再出來也不遲。”
聞言,金公公臉上的笑意更深,諷刺之味更濃,流利地回道:“郡主,這老奴可做不了主。要不您隨我去見了皇上,若皇上首肯,再命她們進去伺候也不遲。”說着她對宋舞霞比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這樣的情勢,宋舞霞只能跟着他往前走。隱約中,她覺得金公公根本早就知道她想“桃代李僵”,他假裝不知,就是爲了在此刻攔截她,讓她措手不及。她低着頭,慢慢走着,不知不覺進了屋子。
“孝和,你來了。”鄭晟睿走下龍椅。
宋舞霞猛然醒悟,正想屈膝行禮,手腕已經被拉住了。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無須多禮。”鄭晟睿說着,給金公公使了一個眼色,見後者低頭退了出去,拉着宋舞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柔聲說:“這幾日,朕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把丁文長放了……”
“皇上”宋舞霞心亂如麻。如果煙花進不了御書房,她計劃得多完美都是白搭。
“你聽我說。”鄭晟睿按下宋舞霞,繼續說道:“今日我放了他,全完是因爲你們還有婚約在身,再怎麼樣,我都不能輕易處置你的未婚夫。至於你說的解除婚約,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皇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宋舞霞突然問。
鄭晟睿稍一遲疑,笑問:“你爲什麼這麼說?”說實話,他對宋舞霞突然轉變態度確實心存懷疑。
宋舞霞心急如焚,顧不得揣摩皇帝的心思,直接說:“皇上,金公公攔下了我的丫鬟,一直以來,她們都是寸步不離跟着我的,哪怕去見太后也是一樣……”
“清兒”鄭晟睿輕輕握着宋舞霞的手,說道:“這裡是御書房,按理,你也不能進來這裡的。你看——”他指了指書桌:“上面放的可都是國家大事……”
“皇上,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我。”
鄭晟睿側目看着宋舞霞,遲疑地說:“清兒,你這是怎麼了?我可聽說,平日裡你不喜歡讓丫鬟們跟着,無論在昌平王府還是怡景山莊,大多時候你都是一個人在屋裡。”
宋舞霞見皇帝起疑,心中更加煩亂,但不敢再提這個話題,只說自己是氣不過金公公的態度,所以想問個清楚。
這邊,宋舞霞不知所措,進退兩難之際,另一邊,丁文長剛剛回到丁家。大牢之中,雖然管家幾次託獄卒給他送過日常用品,但蹲監獄總不比在家,他的鬍子、頭髮亂七八糟的,人也消瘦了不少。
聽了母親的一頓嘮叨,他正打算回屋洗澡、換衣裳,然後趁晚上把近期發生的事理一下,明天一早去怡景山莊把兒子接回來,順便探望宋舞霞,管家急匆匆走到他身邊,低聲說:“大少,丁大夫讓我告訴你,郡主那邊出了事。”
“出了什麼事?”
“具體的在下也不知道,丁大夫只是讓我告訴您,您一旦回家,馬上去怡景山莊見郡主……”
“到底是什麼事?”丁文長一邊問,一邊低頭看着自己。此刻他的樣子和街邊的乞丐差不多。
管家知主子特別在意宋舞霞的事,不敢掉以輕心,把丁十一和丁楚先後打聽他在牢裡情況的事說了,最後陳述道:“看丁大夫的樣子,應該是十分緊急的事。”
丁文長知宋舞霞愛衝動,所以纔會在事發之前特別叮嚀她,又把兒子留在怡景山莊,讓她有所顧忌。如今聽了管家的話,他不敢耽擱,衣服也不換了,直接吩咐管家備馬。他的馬剛出了丁家的大門,丁十一迎面而來,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