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的話說得含糊,但丁文長聽明白了。只是他的心情亂糟糟的,根本無法思考。兩人沉默了許久,就聽丁立軒在院子裡喚着“父親、母親”,他們對視一眼,掩下各種情緒,去了外間,準備一起用午膳。
晚飯過後,哄了丁立軒睡覺,兩人全都毫無睡意,又不知道與對方說什麼。宋舞霞時不時瞄一眼丁文長,看他眼神肅穆,愈加擔憂。
下午,她照例去向丁母請安了。說不清是不是“疑人偷斧”的心理作用,她越來越覺得丁母可疑。以往,在她未與丁文長成婚前,她覺得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婦人。想着她做的事,受人挑撥狀告宋家,在太后、皇帝面前說奇奇怪怪的話,對着丁文長吵鬧,某種意義上,她是一個不怎麼聰明的女人。
可反過來想,如果她知道丁文長不是自己的兒子,如果她所做的一切是爲了折磨丁文長呢?那麼她做得非常成功,她是一個極聰明的女人。
再次看一眼丁文長,宋舞霞欲言又止。一直以來她都能感覺到,丁文長是非常尊重與孝敬父母的。他是一個真真實實的普通人,有着最普通的情感。換做是任何人一時間都無法接受這樣的顛覆。她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她想幫他,卻又無能爲力。
宋舞霞靜悄悄地走過去,看他正盯着某處出神,眼淚瞬間就涌入了眼眶。“丁文長”她從他身後抱住他的脖子,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在他手上。
“好端端的,怎麼又哭了。”丁文長回頭看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些,卻並不成功。
宋舞霞拿起手帕,胡亂擦着眼淚。“我不知道應該對你說些什麼,我只是覺得好難受,我什麼都幫不上你……”
“你在說什麼。”丁文長在身邊讓出一個位置,拉着她坐下,“快別哭了,你一哭,我就難受。”
“我是說真的,你別打岔。我想告訴你,無論你怎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不管你是誰,我都一樣愛你,因爲你就是你,和生你養你的人無關。”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你是宋家大小姐,即便不是皇貴妃,你也必定嫁入士族大家,安安穩穩過日子……”
“如果的事誰也說不準。”宋舞霞打斷了他,“自柳縣的第一次相見,我有心坑你,然後在碧琰山莊,我氣你,惱你,然後是皇宮,皇覺寺,昌平王府,我們總是針鋒相對。你以爲有幾個人能像我們這樣,在爭吵中慢慢了解對方?”
“但是你別忘了,換嫁,出逃,傷重,甚至你妹妹的死,每一件都是因我而起……”
“所以,你在告訴我,你後悔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丁文長急忙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者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思考整件事。”
“那就別想了。好好睡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好,明天再說。”丁文長勉強笑了笑,拉着她起身,吹熄了蠟燭。
上了牀,兩人並肩躺着,不約而同放緩呼吸,卻同樣沒有睡意。丁文長伸手,輕輕握住宋舞霞的手。宋舞霞反手扣住他的手指。
“睡吧”丁文長用另一隻手爲她掖了掖被子。
“恩。”宋舞霞應了一聲。兩人都不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丁文長轉身看她。剛剛她說的那些話,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想到她經歷的一切全都是因爲他,他更加地愧疚。將來,他的身份曝光,他們不知還會經歷什麼。
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她臉頰的大致輪廓。他放開她的手,悄悄起身,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隨後看到她正睜着眼睛看他。
其實宋舞霞根本沒有睡着。她一直在默默數着他的呼吸。當他放開她的手那刻,她幾乎忍不住想睜眼看他。不待她付諸行動,她第一時刻感覺到他在靠近自己,隨即是溫熱的嘴脣貼上了她的額頭。她再也忍不住,只能睜開眼睛,卻對上了他漆黑明亮的眼睛。
丁文長低頭凝視着她。即使看不真切,他也能感受到她的關切。“睡吧,明天……”
丁文長的聲音結束在她突然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他有些恍惚,明白過來時就發現她居然反過來壓倒了他,她正在吻他。
本能的,他伸手抱住了她。
理智告訴宋舞霞,當下並不是一個好時機,更何況就算她想安慰他,也不是用這樣的方式,可是額頭上那輕輕的一吻,她能感覺到自己被他珍視着,而她想保護他,撫平他心中的傷口。
在宋舞霞的熱情中,丁文長的理智慢慢遊離。長公主的紙條證實了一切。他差點被他的親生父親殺了,而養父呢?他一直最尊敬的人,卻用一個又一個謊言欺騙他,致死都沒有對他說實話。
他無暇想將來,只是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而唯一真正愛他的,只剩下身邊的女人。她或許愛哭,或許衝動,或許太過溺愛孩子,或許……有太多的或許,但最重要的,她對他的愛是最純潔無私的。
他知道他們不該再糾纏,他知道,如果他再不停止,或許又會傷到她。他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肩膀。“讓我就這樣抱着你。”他在她耳邊喃喃,忽然間覺得雙眼痠澀。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留過眼淚,上一次或許是幾年前,他偷偷站在她的墓碑前。
宋舞霞聽到了他聲音中的酸楚。她覺得心痛,她從來不覺得男人有脆弱的一面是可恥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遲疑的,她的手順着他的腰慢慢往下滑。“我想成爲你的女人,完完全全的。”鬼使神差的話退口而出,說完只覺得臉頰泛熱,恨不得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可是沒有感覺到他的迎合,她只能硬着頭皮讓自己的身體輕輕摩挲着他的。
“霞兒,你不必這麼做的。”她的主動讓他愈加覺得她的珍貴,他更加不想傷害她。
聽到拒絕的話,宋舞霞又羞又臊。可是她清楚地感覺到他也是需要她的。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張嘴咬住了他的肩膀。
她咬得並不重,微微的刺痛感之外,丁文長更加清晰地感覺到她緊貼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膚。他愛她,他是一個正常男人,每一天他都渴望着她。
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熱炙熱,聽着他漸漸粗重的呼吸,宋舞霞決定豁出去了。“別磨磨蹭蹭的,我不認爲你現在睡得着。”她的話音剛落,就覺得一陣眩暈,然後是他的體重。
“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馬上告訴我。”丁文長說得很快,再加上他的呼吸太重,宋舞霞根本沒聽清他睡了什麼,只是下意識點頭。
身體的交纏中,中衣從牀沿滑落。很快房間中只剩下男人的喘息聲與女人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譜寫着最古老的樂曲。
……
早上,當丁立軒興沖沖跑進屋子,準備與父母一起吃早飯時,卻發現母親居然不在。
“母親呢?”他問丁文長。
“……”丁文長不知如何作答,見丫鬟們已經把早餐佈置得差不多了,板着臉說:“你先吃飯,去師傅那可不能遲到。”說着,下意識朝淨房望了一眼。他就沒瞧見過這麼愛乾淨的。平日裡每天洗頭不說,昨晚他還沒回過神,她就說要洗澡。若不是怕把滿院的人都吵醒,恐怕她都不能等到今天早上。
丁立軒只覺得莫名其妙,轉頭朝綠桑看去,只見她低頭而立,似乎在笑。他又向趙嬤嬤看去。就看到平日裡很少伺候早飯的她,一臉欣慰地站着。
丁立軒偏頭看看父親,又問了一次:“母親呢?我想和她一起用早膳。”
他正說着,就聽宋舞霞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綠桑,進來幫我。”
“母親”丁立軒拔腿就想跑過去,卻被丁文長一把抓住了衣領。
“過來吃早飯。”他把丁立軒拉至桌前。
“哦。”丁立軒訕訕地坐上椅子,拿起丫鬟遞上的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看父親只是做在一旁,他問:“父親,你不吃嗎?”
“我待會再吃。”
“那我也要……”在丁文長的目光下,丁立軒嚥下了後面的話,委屈地朝內間望了一眼,不情不願地咬了一口饅頭。
丁文長用眼角的餘光瞧着兒子,心中腹誹:別人家都是父親說一句,兒子動都不敢動,可他們的兒子呢?都是被她寵壞的。他又看了一眼丁立軒,見他明亮的眼睛不時往內間瞟去,不禁勾起了嘴角。他們的兒子聰明又可愛,寵壞就寵壞吧
“母親”丁立軒高興地大叫一聲。
宋舞霞輕輕應了一聲,不疾不徐走到桌前,卻故意避開了丁文長的目光,在丁立軒身旁坐下。
“用早膳吧”
丁文長一聲吩咐,伶俐的丫鬟正要上前伺候,丁文長已經拿起筷子遞給宋舞霞。想到自己昨晚的行爲,宋舞霞沒敢看他,低頭接過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