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送走了沈瑤,鄭欽捅了桶涵因:“哎,杜家跟這事情有關係,你怎麼想?我看你這樣子,必定是心裡有了什麼章程。”
涵因擡頭看了看自己這個三哥,他不似鄭鈞那般沉穩,舉止有些毛躁,卻是很機靈的一個人,她一笑:“這種大事,我一個女孩子家有什麼好想的。”
“你用話堵我就沒意思了,我猜你肯定想到了什麼,對不對?”鄭欽眨巴着眼睛,一副我都看透你了的樣子。
涵因“撲哧”一笑:“我也說不好。只是,杜家沒必要直接出手對付我們兄妹,其次,杜家此次只帶了一支商隊過來,沿途時有盤查,這麼做豈不是風險很大。這幫匪徒,必定是受到地方大戶的庇護。”滎陽地方上以鄭家最爲勢大,涵因就差直說了,“可惜,人都死了,也沒有確證了。”
鄭欽冷笑:“還用猜麼,自然是咱們二叔了。他不讓我們進族譜,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殺我們滅口,這樣就名正言順吞下爹爹那份產業。”
涵因搖搖頭:“要是想殺我們早就動手了,再說我們死了,二叔家矛盾最大,嫌疑自然最大,族中的議論是少不了的。就算真想殺,也斷不會在滎陽這塊地頭上,更不會挑這個時候。這前後兩撥黑衣人,雖是同夥,但身手可算是雲泥之別。看樣子他們也不是統一行動。先一夥人應該確實是爲了給莫老二報仇而來,後一夥人顯然沒想要我們的性命。”
“反正鄭家內部必定和杜胤有所勾結。”鄭欽說道:“當年在西北,杜胤的侄子因不服調度,貪功冒進中了突厥人的埋伏,中箭身亡。杜家不怪自家子侄,反而忌恨上了薛將軍,說他拖延救援。其實薛將軍因爲他暴露了目標也陷入了苦戰。但杜家卻不這麼想,只是一直拿薛將軍沒什麼辦法。這一次必定是想對付薛將軍。咱們二叔又想對付我們,他們真是一拍即合。”鄭欽猜測着。
涵因說了自己在市集上碰到恆昌米行掌櫃和隆盛商行掌櫃的事情:“杜家從不經營米行,不知道爲什麼要和二叔家的米行掌櫃交接。”
鄭鈞一直沒說話,聽着弟弟妹妹發表意見,這是擡起頭來說道:“看來咱們二叔和杜胤不只是合作對付我們和薛將軍這麼簡單,必定有什麼其他的交易。”
“沈參軍必然是有什麼發現,才被他們滅了口。”涵因覺得這件事不簡單,他們兄妹似乎被捲入了這重重迷霧之中,直覺讓她隱隱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要繼續查下去。說不定就難以脫身了。她很想跟鄭鈞和鄭欽說:此事就此作罷,立刻迴轉長安再作打算,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問。方是保全之法。
但是她心底卻突然響起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富貴險中求,這是你的機會。這聲音彷彿菟絲草一般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涵因吞回了要出口的話,說道:“哥哥們一定要小心,那些人既然能殺沈參軍。若是我們牽扯過深,說不定還會對我們不利。”
鄭鈞的語氣卻始終堅定:“薛將軍是我們的恩人,也是我們的師長,不管怎樣,我都要幫他。涵因,最近我們頻頻遇險。本來我想讓你先回長安,但是又怕侍衛不夠,路上反而危險。我們還是一起。只是你再不可隨意拋頭露面。”
涵因答應着,也壓下了勸哥哥回去的心思。
鄭家三房大宅書房,門邊的架子上一隻烏鴉整理着羽毛,不時擡起頭,看看屋內劍拔弩張的幾個人。
鄭銳面色陰沉的看着對面的黑衣漢子。那人開始還滿臉怒氣的嚷嚷“我要爲我兄弟報仇!”
接觸到鄭銳那冰冷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哆嗦。先時的氣勢頓時矮了下去。
“叫你隱忍,你偏去惹他們,你不知道你是朝廷的欽犯嗎?自從莫老二出了事,縣裡一直在找你,你還嫌不夠招搖!莫老二是自作聰明,你則是愚不可及!”
那黑衣漢子猶自逞強:“大不了就是個死!我吳大海要是皺下眉頭,我就……”
“啪”,鄭銳一掌拍在桌上,那桌子瞬間木屑紛飛,散了架子。
那人一愣,鄭銳冷哼道:“羅老大死前怎麼囑咐你的,你都忘了。他就怕你莽撞,讓我一定要看住你,想不到你連招呼都不打。”
“我……呃……”吳大海語塞,一副羞愧模樣。
旁邊一直細長眉眼的中年文士笑着捋了捋鬍子,上前打圓場:“我看他也知道錯了,今天也折騰了一天了,就讓他先回去吧。”
鄭銳喘了一口氣,心煩的擺擺手,示意吳大海下去。
吳大海耷拉着腦袋走了。
鄭銳恨恨的說:“父親爲什麼還留着他們,不夠添亂嗎,乾脆昭告天下我們沛國公府窩藏逃犯算了!”
中年文士仍然笑呵呵的說:“公子少安毋躁,杜家說他兄弟還有大用,少不得還要再忍些時日。”
鄭銳重重的哼了一聲,發泄自己的不滿,稍平靜了一下才問道:“無劍,今天突然跳出來幫他們的是什麼人?”
“還不清楚什麼來路。”一個略帶鼻音的男聲從屋子一角的陰影處飄出,赫然是那個救走吳大海的黑衣人。
“去查查。還有,他們被趕走,該回長安,卻往管城跑做什麼?”
那男聲應了一聲,轉而便悄無聲息了,那隻烏鴉“嘎”的長叫一聲,飛出了門外。
鄭銳又問那中年文士:“杜家那邊怎麼說?”
“薛進在邊關經營已久不是那麼容易被打下去的,此事還要慢慢來。衡山侯已經在催問老爺滎陽郡公秘庫的事了。”
“哪那麼容易找到,當年我這位大伯把所藏書籍悉數捐給了族中,聽說秘庫的地圖便夾在其中。這些日子我一一翻檢,毫無所獲,哪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鄭銳說話間不覺有些煩躁。
中年文士猜測道:“貴堂弟別的不要,偏要那些書籍,會不會也聽說了什麼?”
“那就不清楚了。當年滎陽郡公納天下財以充私庫,按理說他應當留給自己的子嗣線索。可是那三兄妹似乎不知情的樣子。鄭鈞說不要財產只要書的時候,我本以爲他知道些什麼,便試探問他要這些書做什麼,要什麼書,沒想到他卻說願意捐助到族學,共族中孩子學習參考之用,如果他真知道這件事,必定不會這樣做。杜家那邊就再查不出什麼了?”鄭銳分析着,心裡的火氣倒是逐漸平息了下去。
中年文士答道:“衡山侯找到的那個人。是鄭倫的貼身小廝,鄭倫死前是給了他一碗毒藥的,他竟僥倖未死。被扔到了亂墳崗子,之後鄭倫死了,府中亂作一團,他則趁機潛了回去,本欲把秘庫的地圖拿走。那圖貼在一本書裡,他原想一併拿走。誰知竟被人聽見了動靜,他把圖撕扯下來,又把書扔了回去,跑了出來,誰知慌忙之中只扯了一半圖在手中。後來杜家偶然發現此人。才得知此事。杜家也想盡快找到秘庫,應該不會隱瞞線索。”
“哼,難道就問不出是哪本書?”鄭銳想起那浩如煙海的書籍。感到頭又開始疼了。
“那人不識字的,現在又瘋瘋癲癲的。若能問出來,早就問出來了。”中年文士捻了捻鬍子。
鄭銳右手的指尖有節奏的敲着桌子:“總之,先拖延他們入族譜再說,總不能把那些書拱手讓人。哪怕擔了刻薄無情的名聲也無所謂了。哼。那小子做出一副無慾無求的樣子,如果不是揪住了他們的那個把柄。恐怕真是很難阻止他入族譜了。”
“公子說的極是,如果不是我們掌握着這批書,怕是杜家也不會和我們合作。”
鄭銳深吸一口氣:“對付薛進的事情也要快些進行了,這次爲了阻止他們入族譜,動用了吳爽,鄭鈞必然會向薛帥報信。你讓人盯緊了,若是他們給薛進送信,必須要截下來,有了白紙黑字的證據,就抵賴不了了。”
正說着,外面有人回:“大掌櫃有事要稟報公子。”
鄭銳皺皺眉:“叫他進來吧。”
進來的是恆昌米行的大掌櫃,見鄭銳臉色不善,收斂了眼中的精明,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他的臉色,臉上堆起謙卑的笑容:“公子,杜家那邊傳來消息,說帳都平了,請公子放心……”
鄭銳剛剛一直緊繃的臉這才漸漸的鬆了下來:“咱們這邊都弄好了嗎?”
大掌櫃弓着身子,頭深深的埋下,讓人看不清神色:“都處置乾淨了。”
“嗯,做的不錯,我會跟父親說的。”鄭銳笑道。
大掌櫃的背彎得更低:“公子,那個事……”
鄭銳的臉色難以察覺的暗了暗,隨即笑了:“哦~,放心,不就是個戲子生得庶女麼,父親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食言。你先去吧。”
大掌櫃點頭哈腰,千恩萬謝的走了。
鄭銳沉默半餉,忽地站起來,把旁邊的椅子踹翻,恨恨的說:“得隴望蜀的奴幾,他算什麼東西,也敢打我妹妹的主意!”
中年文士勸道:“說起來也算是隴西李氏的血脈了,何況國公也想籠絡這麼一個人才。”
鄭銳輕蔑的說:“哼,什麼隴西李氏,人傢什麼時候承認過他們,不過是仗着父親吃過他祖母幾口奶,他祖母說自己是李家的丫頭,懷了孕不容於主母被趕了出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他爹去李侍郎家認親也被趕出來了。父親看在他爹是奶兄,又忠心耿耿了幾十年,才讓他接手恆昌米行的掌櫃。這些年他不過是爲父親辦了幾件事,就胃口越來越大,竟然還想娶鈺兒那個賤婢。就算鈺兒是那個下賤的戲子生的,好歹是父親的骨血,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奴婢的兒子。”
中年文士勸道:“夫人不是說那不是國公的骨血麼,國公也沒說什麼,那姑娘沒有認在鄭家名下,也不姓鄭,這些年當作奴婢使喚,知內情的也沒幾個,誰還能說什麼不成。”
“顏氏那妒婦能哄的了父親,能瞞的過我麼。若不是現在她還乖覺,我不與她理論,否則就治她個嫉妒成性,戕害子嗣的罪。哼,就算是奴婢,也比那個賤種高貴的多。想用我們鄭家骨血去籠絡李諦那個奴婢,她打錯了這個算盤。”鄭銳的語氣愈發凜厲。
中年文士知道一說到門第,就觸了鄭銳的逆鱗,也不敢勸。
鄭銳臉上露出狠厲的神色,衝着中年文士,用手在脖子上一比:“留着也是個禍害。儘快處理掉。”
中年文士打了個冷戰,笑道:“可國公那邊怎麼交代。”
“此事自有我,你只管儘快安排就是了。”鄭銳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