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因爲太皇太后駕崩,宮中沒有舉辦宴會,皇帝決定到上陽宮主殿觀風殿旁邊的麗景臺賞月,也表達自己對祖母的哀思。麗景臺是個達數丈的高臺。從這裡擡頭遠眺可以欣賞洛水的美景,低頭俯瞰則可以將整個城池盡收眼底。
天邊是皎潔的明月,腳下是洛陽城明滅的燈火,站在數丈高的高臺之上,只聽得到風的聲音,彷彿世間的一切繁華都在眼前,但卻與此無關。
今天皇帝並沒有召大臣、命婦入宮,跟從的人也只是皇室的成員,因此也沒有分男女。涵因本來不想去的,但皇帝特別說了,她屬於自家親戚之列,允許伴駕。涵因不得已也只好接受這份“殊榮”跟着去了。
因這些日子不適合作樂,沒有樂舞,也沒有安排玩樂的項目,這次賞月氣氛很是沉悶,連作應制詩都破費思量,衆人寫的詩全是以月寄託自己的對太皇太后哀思的。皇帝自己看着也頗爲掃興,想了想也找不出什麼想要說的,於是也只好說些應景的話:“皇祖母在天有靈,看見曾孫、孫女們都如此孝順,一定很是欣慰。”皇帝看着頭上那輪月亮,也不禁心生感慨,又說道:“我們也不能辜負他老人家的心意。大家今天儘管盡興,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天上看着,心裡也高興。”
衆人皆稱是,端起酒杯祝皇帝萬壽無疆。
皇帝自己也怕冷場,眼睛四處看着,想想自己該說什麼。他看到晉王的座位上空了,問道:“晉王哪去了?”
曹義忙對皇帝說道:“剛纔說喝多了酒,頭有些暈,說是去外面散散。”
皇帝眼中露出一抹不悅,冷笑道:“他倒不論什麼時候,都能喝的痛快。”
曹義心想您可是剛剛說完讓大家盡興,不過他可不敢讓皇帝看出自己的想法。忙低下頭,躬身在一旁什麼都不敢說。
好在,皇帝並沒有發作,而是繼續看着下面坐着的一衆子女,見嘉寧公主心不在焉的四下亂看,連旁邊的楚王跟她說話,都不怎麼搭理,喚着女兒的閨名。笑問道:“瑾兒,怎麼了?”
嘉寧公主聽見皇帝叫她,纔回過身來,臉微微發紅,笑道:“父皇,兒臣沒事。”
皇帝見她一個人坐着,問道:“駙馬呢,怎麼沒隨你一起?”
嘉寧公主笑道:“父皇,您忘了,高煜可是禁軍的將軍。負責外面的護衛,再過一會兒。該換班了,等副將接了班,他就過來了。”
皇帝恍然,說道:“嗯,着實辛苦他了。”又指着女兒笑道:“怨不得你左顧右盼的呢,原來是在盼着自己的郎君快點來。”大家都笑了起來,壓抑的氣氛也緩解不少。
嘉寧紅着臉撅嘴說道:“高煜是在爲父皇盡忠值守。您竟然笑話他。”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好,他是大大的忠臣。朕要好好褒獎他一番,你說,想要什麼賞賜?”
嘉寧公主一笑:“這是他的本分,賞賜就不必了,請父皇念他沒有功勞有苦勞,賜他一杯酒便是了。”嘉寧公主脾氣驕縱但是討喜的原因,就是她提的都是一些讓自己臉上有光彩,又不讓人爲難的要求。
皇帝也很高興,滿口答應。過了一會兒,高煜過來了,還穿着武官服色,給皇帝行禮。皇帝很滿意自己的女婿,笑道:“今天是中秋,你還要操勞執勤,朕賜你一杯御酒,算是犒勞你了。”
高煜的頭深深磕下去,卻沒有接太監端來的酒,而是說道:“多謝皇上賜酒,臣有個不情之請。”
皇帝問道:“說吧,你還想要什麼?”
高煜說道:“今天執勤的將士們也是爲國盡忠,沒和家人團圓,臣請皇上也賜他們御酒。”
皇帝愈發對這個女婿滿意,笑道:“說的不錯,將士們都辛苦了,都叫他們進來,朕要賜他們酒。你們另外準備酒送到禁軍衙門去,今天執勤的不能過來,等他們回去再領賞吧。”皇帝考慮得頗爲體貼。
“謝皇上恩典!”皇帝賜酒是天大的榮耀,雖然這些禁軍士卒每天守衛皇宮,而且一個個都是官家子弟,也並沒有什麼機會獲得這樣的榮光。高煜給他們要來這樣的賞賜,他們也很高興。
換班下來的禁軍士兵排好隊,走到麗景臺前的空場,全體下跪,皇帝從最高處走下來兩層,對這些士兵勉勵了一番,之後便賜酒,士兵們將酒一飲而盡,山呼萬歲。
上陽宮仍然是在皇家內苑之中,保護皇帝的衛隊只有三百名,但他們的喊聲很有力量,經過宮院磨得平滑如鏡的青石條地面的反射,回聲交疊,更顯得有氣勢。
忽然,外面亂了起來,聲音很是嘈雜,大家都不明所以,有人在麗景臺上,往下俯瞰,指着下面不遠處一隊蜿蜒的火光,說道:“那是誰來了?”並不止這一處,觀風殿四個宮門外全都出現了手持火把的人。
眼見着,那隊火把到了宮門前,守門的偏將喝道:“停下,你們是什麼人。”
迎接他的並不是通過的魚符、令牌,而是一把冰冷的劍,在他背後將他刺倒,偏將回過頭,難以相信下手的竟然是自己的上司——接替高煜執勤的副將趙謙。
趙謙將劍插回鞘內,對來人一拱手:“晉王殿下。皇上就在裡面。”
晉王點點頭,回身對身後的士兵說道:“樑王夥同駙馬高煜挾持了皇上,我們現在就是要去救皇上。皇上爲人所迫,已經不得自主,一切都聽本王的號令,明白了嗎。”
士兵們應諾:“是!晉王千歲!”
晉王高呼道:“給我往裡衝!”
裡面的人還沒有意識到怎麼回事,只見一個太監爹爹撞撞的跑了進啦,大喊道:“晉王反了!晉王反了!外面都是兵。”他的聲音尖細,劃破了幽深的夜空。
所有人都一下子愣在了那裡。涵因率先回過神來,大聲對一旁的劉公公說道:“公公,是謀反,趕緊護駕!”
劉公公一下子回過神來,立即提起內力,衝了出去。從數丈的高臺之上翻身而下,落到了皇帝站的那一層,對高煜喊道:“高煜,是謀反,快護駕!”
這時,外面的士兵已經有幾個人,衝了進來,高煜也反應了過來。喊道:“退到樓前!排好陣型!保護皇上!”
士兵們還沒有脫掉巡邏時候的甲冑,聽見將軍的命令,忙跑到麗景臺建築的臺基之上,擋住入口。
高煜忙調動人手,一部分進到裡面,堵住大門,另一些在外面擋住進攻。
這時,晉王帶來的軍隊已經盡數衝破了大門,密密麻麻的佔滿了宮院,看不清有多少人。火把明晃晃的照亮整個宮院。跳躍的火焰,將晉王那張俊美的臉。映得有些曲扭。
皇帝氣急,怒喝道:“你這個不肖子,你這是要幹什麼?”
晉王卻不答,對士兵們喊道:“樑王、高煜謀逆!挾持了皇上,我們要救駕!”
士兵們跟着一起高喊道:“救駕!救駕!”聲音將皇帝的叫喊淹沒,晉王手一揮:“前進!”
趙謙呼喝着:“立下救駕大功,人人都有重賞!”
於是那些士兵高喊着:“救駕!救駕!”往前衝去。
而高煜則大喊:“晉王謀逆!護駕!”
整個禁軍系統。分爲南衙和北衙,南衙負責平時宮中的護衛工作,而北衙則是駐軍宮外。防止意外事件發生。
南衙禁軍一共有兩萬人,跟着來洛陽的有一萬五千人,除了平時護衛皇帝和各位皇子、皇女的儀仗,還有一萬多人守衛皇宮各處,上陽宮有四千人的守衛力量,平時分爲三班輪替,每一班有一千多人。
下面一片大亂,皇帝用力喊話,卻淹沒在一片嘈雜之中,他的嗓子都已經嘶啞了,卻毫無作用,眼見着守在門外的士兵越來越少了。
劉公公見狀說了聲:“皇上恕罪。”乾脆將皇帝扛在肩上,回到了麗景臺最頂層。
他把皇帝放下,對皇帝說道:“老奴拼死護衛皇上。”說着就要下去跟下面的將士們一起戰鬥。
皇帝已經被眼前的狀況驚的不知如何是好,涕淚橫流,哭道:“劉公公……”
吳王上前一步,對皇帝說道:“劉公公雙拳難敵四手,我看下面的士兵還能支撐一會兒,請皇上讓劉公公突圍,持虎符調兵平亂。”
皇帝回過神來,站起身,上前兩步握住吳王的手,說道:“皇叔說的對,北衙禁軍就在宮外,調他們來平亂。”
吳王說道:“這次作亂的就是禁軍,萬一他們也……皇上,要調天武軍過來才行啊!”
皇帝猛然的點頭,說道:“沒錯,朕不能信任他們了,要是他們也反了,朕就死定了!天武軍!調天武軍進來!”
涵因深深看了一眼吳王,忽然出聲:“天武軍在城外,調過來就來不及了。皇上,晉王一直住在宮中,洛陽人生地不熟,謀反準備不會太充分,能調來的兵應該也是禁軍,人數不會太多,禁軍出身官家子弟,除非受到矇蔽,否則不會跟從造反。而且,禁軍實戰有限,他們打不起硬仗,古話說,擒賊先擒王,劉公公若能斬殺他們的大將,他們必會動搖,到時候,再讓皇上申明晉王的罪狀,他們只要放下武器就不會獲罪,也絕不牽連家裡,他們就不會跟從造反了。”她的聲音冷靜。
劉公公看了涵因一眼,有看了看已經嚇得不知所措的皇帝,說道:“老奴先去殺掉他們領頭的,若是不行再去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