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一開始跟着淩氏在寺院走了一圈,出於上一次的教訓,她不再私自跑出去了。生怕在這裡又遇上一回人販子,可就不一定會上次那麼好的運氣。
不過想到那個說書的老漢,韶華覺得自己還沒好好感謝他,雖然她一開始無心戲弄了他一回,但還是想着若有機會,定要好好感謝。
聽到淩氏呼喚,韶華跟在綰華身後,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免不了還是要遭淩氏一陣數落,什麼“小娘子在外都不知規矩,老是蹦蹦跳跳”。韶華衝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讓落後幾步的綰華看到,一手拍下去,險些咬到舌頭。一旁的小沙彌原是一本正經地看着,被韶華的樣子逗笑了,結果被遭到旁邊的大和尚一個爆栗子,韶華看得笑開了嘴。
跟着淩氏身後直入了大殿,綰華接過僧人遞來香,虔誠地上香磕頭許願。因爲今日是特地爲綰華出來禮佛求籤的,於是淩氏起身和僧人說了什麼。
只見立於一旁的僧人點點頭,轉身離開,然後拿了一個張紅紙,一道黃符,和一對細刻了蓮花紋的花梨木笅。僧人拿着紅紙到每個香爐前,撣了撣燃燒着線香,抖落些許香灰,如是收集了小半包香灰後。雙手捧着紅紙,又在每個香爐上巡了三回,最後將黃符埋入香灰中,仔仔細細地包好遞給淩氏。
淩氏滿意地接過香灰包,轉身對跪在香蒲前的綰華點點頭,綰華雙手合十許願,然後將木笅拋向前。
第一回,笑杯,綰華凝眉重新許願,再拋。
第二回,還是笑杯,淩氏看着有些着急。
第三回,怒杯,淩氏看着都跟着跪下去磕頭,綰華不死心,繼續許願重求。
第四回,依舊笑杯。
淩氏臉色已經大變,心中大慌,繼續連連磕頭,她還是頭一回卜了這麼多次都算不到聖盃的,就連旁邊閉目敲木魚的僧人也都偷偷挑起了一隻眼皮。
韶華被大殿裡的香味薰得有些難受,於是,彎了腰悄悄地跟淩氏說:“阿孃,我想出去一下。”奈何淩氏一心都在卜笅上,根本沒注意聽。奈何韶華薰得頭暈眼花,感覺再不出去,就會暈倒在這裡。於是不死心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阿孃,阿孃……”
“去去去,別在這裡嚷嚷,沒瞧着人正忙着嗎?你去門口呆着,不許亂跑,否則被我逮着了,你就死定了。”卜不到聖盃,連耳邊的唸經聲都聽着心煩。
韶華鼓着臉,小聲嘀咕:“阿孃,你在佛祖面前妄動殺念,佛祖會生氣的。”韶華的話讓淩氏氣得怒瞪她一眼,可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確實犯了口業,連忙雙手合十,身子伏得更低,低聲連連弄念:“佛祖開恩,佛祖保佑。”
韶華看着淩氏緊張兮兮地磕頭叩拜,高高撅起的肥臀顯得十分好笑,正想說一句“你這姿勢不標準菩薩是不會理你的”。忽然淩氏似有感覺,立刻拋來兩道眼刀,她立刻閉上嘴,搖了搖頭。“你過來,跪着!”
“我也要啊?”韶華委屈地皺着臉,被淩氏一瞪,只好強忍着難受,乖乖地走回來跪着。仰着頭,望着足有兩層樓高的佛像,耳邊除了木魚聲,誦經聲,大部分是香客們絮絮叨叨的求願聲。心中忍不住哀嘆:佛祖每天都聽那麼多人在許願,就是一個一個地實現,也不知道要排到多久才能輪到她們。
綰華聽着淩氏和韶華的對話,心中有些頓悟,放下木笅,繼續虔誠許願。
“大慈大悲的佛祖啊,您真這麼靈驗的話,那就讓我再遇見嚴愷之吧。只要能見到他,就算付出點代價也行。”韶華跪着無聊,也跟着雙手合十,默默許願。淩氏並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只看着她總算安生,滿意地點點頭。
只等韶華的心願許罷,一聲清脆的響聲,然後聽到淩氏和綰華都欣喜地鬆了一口氣。連連感謝佛祖,更是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韶華這才知道,綰華總算卜了一個聖盃。
立於一旁的僧人看着,臉上的神情也跟着鬆了一下,道了一聲佛號,雙手接過綰華遞還的木笅。然後一個小沙彌提來一個小油壺,淩氏示意綰華自己去添燈,要殿內所有的油燈都加上,這纔算最後的完成。
然而韶華已經等不及跑出殿來,依着殿門口的石欄,只覺得自己不是信佛的料。
等了好一會兒,綰華才挽着淩氏的手,從大殿裡走出來,兩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韶華好奇地湊上去,“三姐姐,你剛剛許了什麼願?怎麼佛祖總是不高興。”
淩氏斜了她一眼,韶華有些不樂意地閉上嘴,她就是好奇綰華到底有什麼心願讓佛祖不開心了,這樣她以後也就不會亂髮願,亂說話了。綰華也沒打算告訴她,就這麼母女三人相依偎地走回馬車,其他丫鬟婆子也跟着上了後面的馬車。
車子搖搖晃晃走出了不少的路後,淩氏忽然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打開手絹,裡面是剛剛僧人包好的紅紙香灰包。
“三娘,這個你收着,到時留着成親那日用的。”綰華接過手,小臉一紅,點了點頭。正要收起來,韶華就湊過去,想要拿來看看。“阿孃,這是什麼東西。”
淩氏快速地伸手拍掉她多事的爪子,綰華被問得一臉害羞尷尬,淩氏怒道:“去去去,你還小,別打聽有的沒的。”
韶華看不慣她們神秘兮兮地樣子,越是不想讓她知道,她就越好奇。“阿孃,我也不小了,我以後也要成親,你就告訴我嘛。”
綰華依舊說不出話了,“你怎麼就不知羞!”
韶華歪着腦袋,“早晚要知道的事,羞有什麼用。”
淩氏沒搭理姐妹的鬥嘴,繼續道:“三娘,你切記要收好,貼身藏着,這可不能誤了。等在你身邊放夠了日子,到時候幫姑爺縫在帽子裡也好,腰帶裡也好,總之貼身的地方就行。算了算了,這個等你出嫁那日我再與你細說。”
“不過就是個香灰包。”韶華眼疾手快,劈手就把香包拿了過來,嚇得綰華一臉呆滯。
淩氏急道:“快拿來,等你以後成親,我再與你說。這個是你姐姐的,別壞了她的福氣。有知道符貼身,今後就能保管你姐姐姐夫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阿孃,你別和五娘說這個。”綰華嬌嗔一句。
淩氏看着心情舒暢,“再過不久,他們一回京,就該準備你的婚事了。不過,可能你二哥哥的親事會訂得早一些。不過,訂得早也好,到時你還多了個嫂嫂給你貼妝。”
“阿孃,我又不缺這個。”綰華想到周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傻丫頭,這個不是缺不缺,這個是福氣!人家沒有兄嫂的還得請表親堂親來貼妝,這樣到了婆家纔不怕被人欺負。”淩氏摸摸綰華的頭,自己養大的女兒就這麼要嫁人了,忍不住有些難過起來。
“阿孃,不是忠義侯夫人才過來相看嘛,怎麼就說定下來了?”韶華好奇。
雖然這拿定是早晚的事,她也沒看出周嫣和李斯年有哪點不般配,不過也覺得快了些。
“也不算快,周夫人和我問了好幾回,起初我也覺得蹊蹺,咱們家和忠義侯府也算世交,嫣娘又不是第一次來咱家,怎麼這個時候忽然就相中二郎。後來想想,興許是以前嫣娘還小,二郎又不常在家,所以沒怎麼見過。如今二郎風華正茂,前途無量,也不是配不上嫣娘,才與她說了幾次。”淩氏說起周嫣和李斯年的事,臉上頗有榮光,好似這樁喜事是她親手牽成一樣。
“我便與她說了許多二郎的事,她似乎越聽越有戲。後來我打聽到,原是嫣娘自己瞧上,在家對周夫人磨了好久,才讓她動了心過來。”
“那可真真郎才女貌,太好了!”韶華拍手笑道,假裝自己也是不知情的,無視綰華埋怨的眼神。
“可不是嘛,我也問過了你三嬸嬸的意見,說是滿意得很。我想啊,她當然滿意了,這可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家,正經嫡出的侯府娘子,比那早不是什麼侯的庶出娘子好多了。”淩氏說話總忍不住要踩別人一句。“就是沒想到,竟然會和忠義侯做上親家,今年真是好事連連啊。”
綰華臉上表情淡淡,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只是看着衣服上的刺繡出了神。韶華生怕綰華又要跟她拗勁,急忙找其他事分神。
聽着車外一片安靜,禁不住心中的疑惑,偷偷掀了簾子,探出頭去張望。
只見馬車行走在一片鬱郁蒼蒼的樹林裡,地上沒幾條車轍,顯然這路並不多人走動。她轉過頭,往後張望,卻不見那輛載着丫鬟婆子的馬車跟上來。心裡有些莫名的慌張,皺了眉頭,扯開嗓子喊道:“停車停車!別走了。”
“你怎麼了?”綰華有些不悅。
韶華沒搭理,發現馬車一直往前,根本沒人回答她,心裡更是恐懼起來。“這路不對啊!張大叔,這條路不是回京的吧?張大叔,張大叔!”
淩氏被她這麼驚呼,全身像是被針扎一樣,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爲了安撫自己的情緒,對韶華嚷道:“你喊什麼,就不能安生一些嗎?”自己卻挪過去,掀開簾子,果然發現外頭的風景不對。
她不像韶華姐妹不怎麼出京,這條路,至少每年都要來回一次。
可是每一次都是走的官道,因爲國安寺的香火旺,所以這一路的驛站和路人,都不會少。只是她們一路聊天,所以沒注意太多。現在發現馬車沒走在自己熟悉的路上,心裡怎麼能不打鼓。
“老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趕的車,趕緊回去!”姜到底還是老的辣,淩氏沉着的語氣讓人覺得威嚴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