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朝顧玉青瞥上一眼,目光劃過顧玉青眼底的那抹複雜光澤,皇后領了心神,道:“顧玉青過去的時候,臣妾剛好正着人打掃了宮殿,揚灰飄飄,臣妾是怕灰塵眯了顧玉青的眼,才讓人將門窗大開,並非如她所言,有意讓她吹冷風。”
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皇后只覺得浸着冷汗的手心,指尖微微打顫,心頭惶惶,有些領不住神的感覺。心下奇怪,今日這是怎麼了,這種惴惴不安惶惶難寧的感覺,她可是從未有過。
不過一個顧玉青,她還從未放在眼裡,怎麼竟就不安到這樣的地步。
思緒飛閃,皇后繼續道:“至於靜毓,說話確實是冒失了些,可母后和陛下也是知道,靜毓這些日子,神志恍惚,晝夜難安,一時間情緒失控也是有的,卻絕非刻意衝撞冒犯誰,更非對陛下聖意有諸多不滿。”
“母后和陛下,可萬萬不能只偏聽顧玉青一人所言。臣妾近日來,與慧貴妃有些誤會,顧玉青一些言辭,想必過激。臣妾乃堂堂一國之母,又怎麼會蓄意爲難她一個孩子。”
“靜毓更是從小深宮長大,規矩心性如何,陛下最是深知,她絕不是那猖狂的孩子。”
皇后說的言辭誠懇,卻是絲毫沒有注意到,太后微微眯起的眼底,究竟迸閃着如何的光澤。
待到皇后言畢,皇上聽得稀裡糊塗,不禁側頭,朝慧貴妃看過去,“朕未進來之前,顧玉青都說什麼了?”
被點名,一直沉默不語的慧貴妃翩然擡首,嘴角含笑,溫婉答道:“並未說什麼,只是太后娘娘問起爲何沒有與皇后娘娘同來,她說,皇后娘娘有要事處理,怕是要耽擱片刻,別的……”
佯做一番思忖,慧貴妃卻是偏頭朝太后看過去,“別的,似乎也沒說什麼了,接着便是舞娘入場,吃過一輪酒,大家恭賀一番罷了。”語氣帶着不是極其肯定的徵詢。
言罷,眼底波光浮動,轉頭看向皇后,“不過聽娘娘一番話,好像真的發生了什麼……”欲言又止,慧貴妃面上帶了幾分心疼和擔憂,朝顧玉青看過去,兀自搖頭,喃喃道:“可惜這孩子扛事,什麼也不肯說。”
皇后聞言,頓時滿面震駭洶涌而上,驚駭之色,猶如海嘯,劈頭蓋臉,朝她砸來。
顧玉青……顧玉青什麼也沒說……
心尖幾個抽動,皇后面上的血色便以看得見的速度褪去。
她若當真什麼也沒說,那自己方纔一番話,豈不……越想心頭顫的越厲害,皇后只覺胸口突突直跳,跳的她五臟六腑都疼,可鼻間卻是一口氣都喘不上來。
駭然的目光從太后面上掃過,緩緩挪至皇上面頰,最終,停在顧玉青臉上。
幽然的眼底迸射出如同鋒芒一樣的光澤,咄咄的看向顧玉青。
她這個眼神看顧玉青,顧玉青倒是面色不改,從容不動,甚至氣定神閒的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款款回視。
可坐在顧玉青身側的蕭煜卻是不幹了。
她的姑娘是用來疼用來寵用來呵護的,這纔剛剛賜婚,今兒又是頭一頓家宴,皇后就要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媳婦……更何況,聽皇后方纔話裡的意思,方纔顧玉青過去請安磕頭,分明是受了欺負的。
當即,蕭煜就身子朝前一探,對着皇后,毫不客氣的說道:“母后怎麼這樣的眼神瞧着顧玉青,這樣子,兒臣看着,倒是覺得母后似乎恨毒了她,不知她哪裡得罪的母后,讓母后如此!”
蕭煜說話,一貫囂張跋扈,橫衝直撞,帶着不管不顧的任性,他從小如此,旁人倒也習慣。
可他此番話,到底是說的直白,皇后面上表情,頓時僵住。
一直沉默在皇后身側的蕭禕,終是在漫長的沉默中,理出頭緒。
他們給顧玉青設局,可眼下,分明就是皇后落入了顧玉青的局中,一個不打自招,引蛇出洞,顧玉青簡直用的登峰造極。
若是局勢一直如此發展,一旦被皇上察覺他與皇后之間的計劃,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深吸一口氣,理順了思緒,蕭禕接了蕭煜的話音兒,“四弟何必對母后如此咄咄逼人,說到底,慧貴妃雖是你的生母,可母后也是你的嫡母,按着尋常百姓家的排資論輩,顧玉青的正經婆婆,可是母后,母后縱然給她立一立規矩,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事情已然如此,皇后既然已經不打自招,若是在矢口否認,反悔改口,那就是火燒澆油了。
最明智的,便是既將這罪名認下,卻又並不真的認下。
蕭禕語畢,蕭煜跟着就是一聲冷哼,帶着冰涼沁骨的寒意,幽幽說道:“所以啊,在尋常百姓家,妾室的兒女,總是要受當家主母的非難,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縱然有些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的,也不過是一個捧殺罷了!”
蕭煜此言,可謂說的直白,再加上他語氣幽涼,蕭禕登時啞口無言,卻也只能硬着頭皮道:“總而言之,我覺得,母后給顧玉青立規矩,是沒錯的。”
只要將皇后對顧玉青的責難,一味歸咎於婆婆對兒媳的立規矩,此事便能大事化小。
素日一貫沉穩甚至機敏的皇后,今兒卻是不知怎麼了,蕭禕分明已經在努力的拖延時間,讓她有足夠的時間緩過神兒來,冷靜下來,迅速去想應對之策。
可皇后就是壓不住心神,一顆心砰砰的跳着,越發要跳出嗓子眼,前胸後背,盡是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渾身只覺虛脫無力,甚至連喘息,都覺格外費力。
心頭漾出隱隱不安,皇后只覺,她這樣子,分明像是被人下了藥。
眼見皇后精神越發不濟,蕭禕心頭急的上火。
既是皇后不能,他只好挺身而上,卻是將話音兒直指顧玉青,“難道你覺得,母后教導你規矩,有錯?”
只要得了顧玉青松口,一切便不是問題。
顧玉青聞言,眼底就蓄了一層薄薄的,如煙似霧一般的笑意,朝蕭禕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