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說罷,滿面劫後餘生之色濃郁而誇張,管家瞧着,心頭勾笑,這個婉姨娘,真是不簡單,說起謊話來,面不改色,簡直比真話都真,若非早從大夫那裡得知真相,他險些都要信她。
婉晴的話,管家不信,可董淵卻是聽到了心裡去。
尤其那些什麼吃家裡喝家裡,什麼往孃家拿銀子……這種話,完全就是白氏的語氣。
白氏當初如何逼走雪儀,不就是這些話麼!
逼走他大女兒,毒死他小女兒!
這個白氏……董淵只覺血氣攻心,忍不住一口老血就充斥到嗓子眼,雙目充血,磨牙看向白氏,“你這個毒婦!我現在就休了你!”
白氏聞言,反倒沒了方纔的那份癲狂,陰測測的目光盯着婉晴,涼悠悠對董淵道:“休了我?好啊!我還以爲你要殺了我呢!原來只是休了我,這麼看來,我還是撿了便宜!”
董淵眼角抖動,“毒婦,我沒有你那麼恨毒的心,更何況,殺了你,我嫌髒了我的手!事已至此,你還有何話可說,我給你機會,免得讓你說我寵妾滅妻!”
白氏冷哼,“做都做了,還怕人說!”一聲嗤笑,“我無話可說,既是要休我,那我走之後,這永寧侯的女主人,可是誰?”
白氏一面說,一面朝婉晴看過去。
婉晴原本低垂含淚的眼睛,睫毛倏地一顫,捏了董淵衣袖的手,不由收緊。
董淵哼道:“下堂婦,我永寧侯府的事再與你無干!”
白氏則道:“與我無干,卻是與我的大女兒,二女兒和小兒子有關,他們不在,我替他們問,就問你一句,我走了,接替我位置的,會不會是她!”
最後一句出口,白氏到底還是難掩她本性的激動,面上五官,再次猙獰。
董淵繃着如鐵的臉色,道:“我說了,寵妾滅妻的事,我絕不會做。你既是要問,你我也算夫妻一場,你雖歹毒無人性,可我到底念舊情,告訴你也無妨,刑部尚書的庶女剛過及笄禮,做我的填房,門當戶對,正合適。”
白氏聞言,當即爆出一陣淒厲尖銳的笑聲,而坐在董淵一側的婉晴,則是面上顏色倏忽青白,一雙手,緊緊捏拳,羽睫遮擋的眼底,是濃的化不開的恨!
她竟然連個庶女也比不過!
董淵說罷,白氏扶了嬤嬤顫顫巍巍起身,“我明日一早等你的休書。”
說罷,白氏擡腳離開,縱然腿腳已經被董淵打的不利索,可背影決絕。
眼見白氏要走,嬤嬤頓時心頭大急,嘴角微翕,滿面遲疑,百般猶豫,終是開口,“夫人,那樁事分明就不是您做的,您爲何承認,您這樣,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三小姐泉下有知,也不會瞑目的!”
白氏一面朝外走,一面冷笑,“我不走,就是等死!”
“可是……”嬤嬤不甘心,她就不信,堂堂永寧侯府的夫人,說話竟然沒有一個姨娘的分量足嗎?
白氏搖頭,“沒有什麼可是,扶我離開,清點我的嫁妝,明日離府,這些都是要帶走的,我倒要看看,我帶走當年那筆豐厚的嫁妝,他們吃什麼喝什麼!”
董淵喘着粗氣在白氏身後道:“你放心,你的銀子,我一分不要!”
白氏沒有理會董淵,扶着嬤嬤朝外走去。
白氏一走,此事就算是落定,婉晴心頭百般不是滋味,原以爲沒了白氏她就能接替白氏,成爲這府裡唯一的女主人,可事到臨頭,拼了個九死一生,縱然董淵對她篤信無疑,甚至在她和白氏之間,董淵想都不想的就徹底相信她,可最後,還是要再娶續妻。
她呢,她算什麼,難道就要做一輩子的妾,她的孩子日後出身,只能是被人踩在腳下被人鄙夷瞧不起的庶出?
憑什麼!憑什麼她不能上位!
她掙來的結果,爲何要讓毫不相干的人享用。
可心頭這些憤懣不滿,此時此刻,婉晴卻是一個字不敢對董淵提起,董淵並不愚蠢,他之所以今日會相信她,不過是因着心頭早就對白氏有了芥蒂有了根深蒂固不可磨滅的厭惡,而她,不過借力而爲。
可若她此刻提出要求,董淵必定懷疑。
忍了心痛,完美的掩飾了心頭思緒,婉晴撲閃着一雙含嬌帶怯驚恐未定的眼睛,對董淵道:“侯爺,妾有些頭暈,想睡一會。”
董淵本也無留下之意,他的女兒纔沒了,他怎麼有心思留在這他女兒出事之地安然入睡……
拍了拍婉晴的手背,董淵安撫幾句,擡腳離開。
管家緊隨其後。
一出了婉晴的屋子,董淵一面朝外走,一面對管家道:“休妻一事,方纔雖然氣惱之下說的是明日一早,可雪若……雪若還未喪,我怎麼能休妻,白氏那裡,你讓人看緊點,雪若喪期,別處什麼岔子,另外……雪若的喪事,你辦的風光些,雖然她是未出閣的女兒,可……”
一番話,因着心頭的沉痛,董淵說的斷斷續續,到最後,語不能聲,驀地打住。
管家點頭領命,“侯爺放心,奴才一定辦好。”話音兒一頓,管家又道:“侯爺現在是去哪裡,奴才送您過去,這黑燈瞎火的,您別再有個閃失。”
董淵長嘆一口氣,哽咽道:“去雪若那裡吧,我去陪陪她。”
管家無聲一嘆,跟在董淵身後,一路送他過去,等董淵進了董雪若的屋子,管家抽身直返婉晴處。
正如他所預料,他過去的時候,婉晴屋裡的燈還亮着。
管家伸手推門擡腳進去,猛不防將正在說話的婉晴和她的丫鬟嚇了一跳,丫鬟急急迎上去,滿面震驚疑惑,“可是還有什麼事?”
管家冷眼朝那丫鬟一瞥,道:“你出去,我有話同婉姨娘講。”
“現在已經太晚了,姨娘身子不適,什麼話,您還算是明日再說,更何況,您在這裡與姨娘說話,也實在不合……”丫鬟當即拒絕。
只是不待她話音兒落下,管家便冷聲阻了她的話,越過她,對婉晴道:“一千兩銀子不是小事,婉姨娘當真大手筆!只可惜,銀子花了,人也除了,份位卻是沒有撈到!”
婉晴聞言,登時如有雷轟頭頂,渾身一個激靈,捏成拳頭的手顫抖不停,強忍着心頭驚駭,對丫鬟道:“你去門外守着。”
婉晴話,那丫鬟自然不再攔着管家,拔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