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兩天的光景,和薇就瘦了不少,下巴尖尖,波浪一般的長髮分成兩半,落了下來,卻襯得那張小臉更小了。
顏色蒼白,形容憔悴,這樣的和薇哪裡還有什麼形象氣質可言。
瞧見她光着腳丫跑出來,肖恩本能的攔在她面前,連聲音都顯得萬分柔和:“小薇,醫生讓你好好休息,你忘了嗎?”
可是和薇像是沒聽到一樣,一個勁兒地問:“淳之呢,淳之去哪兒了,我要去找淳之!”
肖恩感覺呼吸一沉。
而身後的和南天見到女兒這個情形心疼壞了,可是自家的女兒,打不捨得打,罵不捨得罵,只能放緩了語氣,輕聲安慰:“小薇,你身子還沒好,你先回去,爸幫你找他好嗎?”
哪知和薇一臉堅定:“不行,我要去找他,他不要我了!”
肖恩聽到這句有些意外,不知爲何,多嘴問了一句:“小薇,你跟淳之吵架了?”
和薇的眼淚卻突然滾落下來,她哽咽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薇,我們先回去,爸等會兒讓淳之來看你,好不好?”妻子去得早,和南天就有和薇這麼一個親生女兒,打小就對她*愛百倍,這會兒看到她哭,簡直跟剜他的心似的。
“爸,我不回去,我怕我以後見不到淳之了。”那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戳和老的心,和薇大眼裡沁滿了淚水:“爸,我只要淳之,沒有他,我會死的!”
和南天一怔,心裡一時百感交集,可更多的是懊悔,如果三年前他沒有逼和薇跟段淳之分手,這兩人如今又怎麼會走到這一地步?
祈鈺在停車場追上了段淳之,攔在他面前,看着男人沒有血色的容顏,覺得有些話沒辦法說,可是如果不說,怕以後沒機會說,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淳之,我知道這件事薇姐也有錯,可是你不能把所有的錯都推在她一個人身上,不顧及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段淳之本就俊美,可這會兒眼底滿是涼薄,他的脣有幾分灰敗的紫,顯得憂鬱難當:“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帶顧安過來!”
是他自作聰明,害了顧安,害了孩子。
“淳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你放寬點心!”祈鈺勸。
“祈鈺,你不知道,顧安是我的女人,她肚子裡還懷着我的孩子,才三個多月,可就這麼沒了,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嗎,我恨不得弄死和薇!”一句話,哽咽在心尖上,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撕咬一般,重重喘氣,才把話完全的說出來。
祈鈺傻眼了,他初見顧安還玩笑說過段淳之麼重口味,看上自己的四嬸了,沒想到卻是真的,如今顧安被和薇推下海,卻是一屍兩命。
他能怎麼說,怎麼勸,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
和薇性子衝動,任性,他是知道的,可這麼多年,畢竟沒出過什麼事,又是跟他們一起長大的,他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今天和薇只是弄死了一個普通人,這事肯定能圓過去。
可是那是顧安,段淳之如今的女人,段家如今的四少奶奶,更何況,還有一個孩子。
祈鈺自認這麼多年手上沾了血腥無數,可是不動女人和孩子是他的底線。
“這事,你怎麼處理?”想了想,祈鈺還是問了情況,這事雖然沒有鬧得人盡皆知,可畢竟登了報,上了媒體,如果不小心處理,肯定會招致把柄。
段淳之只覺得累得很,可是他不能倒下,這個時候他如果纏上什麼緋聞,對莊家不利,對他自己也不利,擡手,揉了揉發疼的腦仁兒:“找人還要繼續,不過這件事先壓下,跟媒體那邊打好招呼,不能讓那些筆桿子把矛頭指向和家,當然,也不能把和薇推顧安下水的事情透露出去,對外宣稱是失足落水,段家那邊,我會解釋。”
他說每一字,每一句,都很慢,頭有些暈,有些沉,可是什麼事還要考慮周全:“另外,徐悅那邊,你親自去打聲招呼,讓她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如果她泄露一絲一豪的消息,你知道怎麼處理恰當!”最後一句話,止於舌尖,段淳之感覺心裡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顧安失蹤一事一旦落實,警方那邊肯定會介入處理,到時候萬一有人說漏了嘴,對和薇的影響會很嚴重,她如今是和氏下一任繼承人,至少,他要保住她的聲譽。
至於顧安,顧安……想到那個女人,他的心尖就像是被人用一把鈍鈍的刀,剜出一塊一塊的血肉。
她沒了,他會完成她的遺願,讓她脫離段家。
而他會娶她爲妻。
雖然段淳之做了處理,可是和薇推顧安落海的消息還是被公衆知曉,一時之間,和薇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各大論壇都紛紛譴責和薇這種千金小姐行事果辣,因愛生恨,卻害得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一屍兩命。
更有甚者,不知道誰把和薇住的醫院,病房透露出去,導致一些仇富的人來到和薇病房裡吵鬧,要求給個說法,據說,和薇當時被逼得差點沒跳樓。
段淳之聽說這事,雖然不想理會,但是心裡卻存了一絲疑惑,是誰把這件事散播出去的,不止重創了和家,而且對段家的股票產生了不小的影響,更有甚至把他跟和氏的關係徹底推入絕裂的境地!
可,無論如何,和薇畢竟是他第一個愛的女人。
她的安危他不可能不管,段淳之給她轉了一間私人醫院,與此同時,讓祈鈺派了一些保鏢過去,二十四小時守候着和薇,直到她完全康復爲止。
和薇經過這件事,情緒一直處於崩潰狀態,可是段淳之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她。
但是,當天下午段淳之卻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電話是陸謙打來的,這個男人是陸門如今的掌權者,擁有呼風喚雨的能力,有隻手遮天的權勢,同樣有傾城無雙的容顏。
他簡單明瞭,說他的一個朋友在陸家暫住,不過情況不太好,讓段淳之過來一趟。
掛了電話,段淳之有些懷疑自己幻聽了,但是通話記錄還在,這是真的。
段淳之本來人還在海邊,雖然已經過去三天兩夜了,可是他始終沒有放棄,他相信顧安不會死,她一定還在某一個地方,等待着他的救援。
別人可以放棄,他卻不能。
就連秦默都爲之動容,這幾天段淳之的表現她是看到眼裡的,也許他真的在乎顧安,可惜顧安等的太久,他的在乎也出現的太遲。
顧安已經死了,她死了,他才爲她瘋狂,這是不是太晚了?
海風陣陣,吹得段淳之思維有些點明朗,他又確認了一次,電話是陸謙打來的,他說顧安在他家,讓他馬上過去,他匆匆交待了兩句,轉身就跑。
祈鈺剛從家裡趕過來,正撞到段淳之匆匆離開,不由好奇道:“淳之,你去幹什麼!”
“有事!”簡明瞭當的兩個字,段淳之幾乎是飛奔到自己的車子旁,油門一踩,車子就彈了出去,緊接着他把速度更是催動了極致,恨不得馬上就能到陸家。
江城有一幢城堡,坐落於城西,這一處城堡當初初建,便對外宣稱已經賣出去了,兩年之後,城堡峻工,雖然不是江城最美的城堡,可絕對是最讓人眼饞的。
這幾年沒人不知道,房價節節高升,簡直讓人苦不堪言。
而坐落於城西的這一幢別墅光是地價就昂貴的離譜,更別說是江城唯一無二的唯一一幢白色城堡,據悉裡面有十幾幢小別墅,連在一起就成了一個小別墅羣。
能在這個地段,蓋這麼一幢富麗堂皇的的城堡,除了四大家族,再沒別人。
可是這座城堡卻不是屬於四大家族的,甚至城堡的主人都沒有人知道,而今天段淳之才知道這座白色的城堡是屬於陸門的。
陸門這個名字,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讓人心驚的,可是顧安怎麼跟陸門的人扯上關係,段淳之進了城堡,卻無心欣賞裡面風光,只覺得處處美的驚人。
剛進門,就有管家迎出來,管家穿着燙得一絲不苟的白色金色鈕釦的制服,一張臉沒有一絲表情,但是卻有恰到好處的可親:“淳少,您這邊請!”
待管家領着段淳之來到城堡裡的一間房間,段淳之覺得呼吸又緊了起來,裡面會不會是顧安,顧安是不是如陸謙所說還活着?一路上他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甚至差一點沒有出車禍,好不容易到了陸家,他卻情怯了。
萬一裡面的人不是顧安呢,萬一不是她,他的希望是不是又一次的落空了。
“淳少,怎麼不走了?”前面引路的管家見後面一直沒有動靜,回頭一看,卻見段淳之的腳就跟釘在地面上一樣,動不了。
段淳之也覺得自己有些丟臉,輕吁了一口氣,這才說道:“顧安就在這裡?”
“淳少,顧小姐剛剛做了流產手術,人還很虛弱,您不要在裡面呆太久!”管家一直在按陸謙的吩咐說話,一個字不多,一個字不少。
段淳之一怔,覺得頭有點兒暈,伸手扶住牆纔沒有讓自己暈倒,顧安流產了,孩子竟然沒了,那一瞬間,一股子說不出的情緒在心底炸開。
心尖上彷彿有人被刀狠狠一刺,可這又不算,又有人挑起刀尖兒,就那樣一下一下碾着那一層的血肉,他覺得頭暈,腦子嗡嗡作響:“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那話,分明是不敢置信的!
“淳少,顧小姐剛剛做了手術,您進去寬慰一下她!”管家再次提醒。
段淳之感覺還是暈,胸口裡彷彿悶了一股子氣,連帶着喉嚨都疼得起來,他本來就沒睡好,眼珠子通紅,這會兒更是紅得厲害,盯着管家,有幾分嚇人!
腦子裡有兩股力量在絞殺,一個在安慰自己是假的,另一個在說,推開門,證明他說的是對的,是糊弄人的,可是手指卻在抖,像是力氣抽乾了,全身無力。
“淳少,我就在外面候着,如果有事按一下鈴就好了!”管家說完這句,就把空間留給了段淳之一人。
一扇門而已,段淳之卻不敢進去,不敢推,不敢碰,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慫了?
如果裡面真是顧安,見了她第一句話該怎麼說,才能不讓她難過,又該怎麼寬慰她?
明明,只要她活着就好,可是他爲什麼會覺得失去那個孩子讓他不能承受,明明,他也不是那麼在乎孩子的,可是孩子沒了之後,他沒鬆一口氣,相反心刺痛的厲害。
猶豫了許久,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才推開了門,走進去,步伐沉甸甸的,一下一下的敲在他心上,每行一步,就像美人魚死去尾巴,行在刀刃上一般。
終於,看到了顧安。
顧安剛做完手術,她有點兒累,似乎這兩天一直很累,哪怕睡着,亦是累的。
如果說這個孩子是被正常的流產手術打掉的,不如說是被逼無奈之下醫生取出的。
陸謙發現顧安時,她已經在海水裡泡了很久,全身發冷,肌肉發硬,孩子在那個時候已經要保不住了,是霍倫用盡渾身解數暫時穩住了孩子。
可是,孩子最終還是沒有保住。
霍倫在把這個結果告訴顧安時,她死活不肯同意手術,最終被打了麻醉之後強行推到了手術室,流產這種事可大可小,如果處理不當,顧安會一輩子伴隨這種痛苦。
所以陸謙當機立斷讓霍倫準備手術,一切等顧安醒了再說。
顧安醒後,得知孩子沒了之後,沒哭沒鬧,像是已經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一樣。
她還躺在*上,是第一次在陸家醒來時那一張*,手上還輸着液體,目光卻是呆呆的看着窗外,窗外,夜已經深了,沉沉的光線籠罩了這個世界,唯有星子長明。
爲什麼她還活着,孩子卻沒了。
如果當時沒那麼任性,是不是這個孩子就能保住了?
如果當時她同意跟段淳之分手,是不是就不會被和薇逼到那樣的絕境?
說到底,她跟這個孩子,緣份太淺,以爲上次能保住孩子,結果還是保不住啊!
段淳之看到了這樣的顧安,她躺在*上,平靜的望着窗外,她的眼神很亮,像是在水裡泡過一樣,可是她沒哭。
短短三天兩夜,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明明該歡喜她劫後重生,爲什麼他會覺得心那麼痛,比七年前,親眼看到爸爸進監獄還要疼。
他盡力放平了呼吸,像是不敢驚醒女人似的,可是聲音還是漏了出來,有什麼東西從眼角里流下來,流到嘴巴里,又苦又澀,他擡手輕抹淡寫的拭去,可看到顧安平靜的模樣。
他又覺得彷彿有人在他心上捅了一刀似的,疼得他又想流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一句話恰到好處的出現在腦海裡,他想並不是以前不哭,只是沒有痛到那一步,孩子,這是他欠顧安的,一輩子都還不了。
重重的喘了一口氣,聲音還是漏了出來,引得*上的女人微微一動:“陸先生,我真的沒事,你不用再勸我了。”
她竟然以爲他是陸謙,張了張嘴,聲音吐出來,沉沉的,可是臉上卻掛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這個時候顧安如此難過,他不能讓她再悲傷:“顧安。”
顧安聽到熟悉的聲音,一驚,肩膀一抖,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望向段淳之。
女人的眼睛黑黑的,看不到其他情緒,只有悲傷長存,她看着他,一動不動的看着,不一會兒,眼角就紅得厲害,通紅通紅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淳之,對不起……”
她說對不起,要說對不起的其實應該是他纔對啊,是他把她帶入危險之中,是他讓她陷入萬難之地,明明說對不起的應該是他,怎麼會是顧安。
感覺胸腔裡又一團氣又在五臟六腑裡胡亂衝撞,他疼得一蹙眉,坐在她*邊,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置在他的大掌之中,細細的揉搓着,像是這樣就能緩解她心中的涼。
“傻瓜,要說對不起應該是我纔對,是我顧慮不周,讓你置身危險,顧安,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段淳之的話說得很慢,像是悲傷蕩在舌尖。
說着說着,眼角一熱,又有溫熱的液體要滑出來,他使勁的吸了一口氣,試圖逼回那些眼淚和軟弱,顧安的手被他包裹着,有些暖的感覺。
暖的讓她捨不得抽回來,她想,她總是如此貪戀這溫暖,可是,有些溫暖卻不是屬於她的,手一動,要抽出來,卻被他重重拉住。
她苦澀一笑,牽着脣,話便脫口而出:“淳之,你別這樣,和小姐看到了會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