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落在一片湖片上,波光粼粼,段淳之就坐在那一片金黃之中,模樣俊美,顏色清冷,如同高不可攀的冷漠神君。
他跟蘇千城現在不過是維持表面上的交好,其實有時候兩人已經懶得僞裝了。
在撕破所有的僞裝之後,兩個人的真實情況也都全然暴露出來。
並非段淳之不孝,或者怎麼樣,要怪只能怪蘇千城太過心狠手辣,早已毀了段淳之對她最後的一點親情盼望,所以,他對段家人沒了什麼期望,反倒不會再失望了。
當年,莊玥出事以後,所有人都以爲他的記憶封存了,可是沒人知道,他其實並沒有忘,偶爾惡夢驚醒,都是渾身冷汗,他們怎麼能那麼對自己的媽媽。
他知道,莊家那邊不會幫自己什麼,因爲他們覺得媽媽做錯了事,當年的事情鬧得他們在段家人面前矮了一等,可是他不能忘記,永遠沒辦法忘記。
所以,他籌劃多年,不過是毀了這個家,毀了這個陰暗冷血的家族。
蘇千城望了一眼段淳之,這個孫子模樣隨了莊玥,有一副清高孤傲之中的貴不可言。
當年莊玥嫁進段家,她是不喜,不過礙於莊玥的身份接受了這個媳婦兒進門。
可是她沒有想,她看不上的媳婦兒,媳婦兒同樣看不上她,莊玥進門那幾年,經常跟段正澤大吵大鬧,段家的日子真沒有一天消停過。
如今想想,竟然這麼多年過去了。
“淳之,不知不覺,你都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快,當年你才這麼大一點。”蘇千城倒是沒有直撞跟孫子切入要點,反倒開始敘舊,手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兒,隨即笑了一下:“沒想到,你一轉想就這麼大了,而且這麼大有作爲!”
段淳之略一點頭,並沒有笑,在蘇千城面前,他永遠是一副清冷難言的面容:“奶奶說笑了,淳之不敢當。”
見他這麼不識相,蘇千城自認爲沒什麼好跟他好說的,維持一會兒的僞裝全然剝落:“淳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這段時間做了什麼,我心裡一清二楚,不過,你終歸姓段,是我們段家人,做事的時候,你是不是應該手下留情點兒?”
段淳之微一仰頭,身子往後一靠,顯得有點兒閒散輕漫,可是音色偏哀傷:“奶奶說這些話的時候,可有想過,你們這麼多年是怎麼對我的?”
“淳之,我這麼做也是爲你好!”蘇千城強辯道。
段淳之的目光睨過來:“對,你們無論做什麼都說是爲了我好,當年催眠我的記憶,這麼多年四叔一直壓制着我,就是怕我有一天獨大,奪走段氏,奶奶,您說對不對?”
蘇千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年確實存了這樣的心思,畢竟莊玥的事,如果段淳之知道了,對段家的影響是巨大的,這孩子從小跟在莊玥身邊,自然是向着莊玥的。
“淳之,事實並非你想象的這樣,我們也有苦衷!”蘇千城神色似乎很爲難。
段淳之沒有再說話,手指攀附着自己的另一手,細細的摩挲着,似乎這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好一會兒,他纔開口說道:“奶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我們每個人的立場不同,目標也不同,所做的事情也不一樣,現在,你的解釋我不打算聽,也不想聽。”
“淳之,你姓段,你是我們段家人,難道你現在要眼睜睜的看着你爸爸的心血全都毀之一旦嗎,還是說,你毀了段氏之後,你有沒有爲你在監獄中的爸爸想過,如果他知道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你覺得他會怎麼想?”蘇千城說到這裡,淚光點點,幾乎要哭了。
段淳之沒出聲,想到自己的爸爸,情緒始終是低落的。
好一會兒,他的情緒才緩和,畢竟是自己的爸爸,他不可能真的做到無動於衷,哪怕在他背棄了自己,還是一樣的:“他當年做錯了事,就要對自己的錯負責。”
蘇千城見他神色有些鬆動,再接再勵的說道:“其實淳之,我知道,你一直喜歡的人是顧安,如果我說,我是說,假如我肯同意正恆跟顧安離婚,你是不是會就此對段氏收手?”
段淳之猛一擡頭,目光裡有一絲不可置信。
當初,蘇千城是有多反對顧安跟段正恆離婚,他是知道的,可是猛一聽她這麼說,還是有些不可置信,望着她的目光帶了一絲鬆動。
而他這樣的反應無異於很讓蘇千城滿意,輕嘆一聲,有些感慨的味道:“奶奶,一直都知道你跟顧安情投意合,可是她畢竟是你四叔的女人,身份比較敏感,我如果同意你們在一起,那是對你四叔的不敬,再說了,顧安並不像你這麼喜歡她一樣喜歡你!”
果然,這句話就跟針戳中了段淳之的心一般,顧安不喜歡他,他知道,可是就算如此,他的心也沒有一絲動搖。
他想只要她在自己身邊,總有一天他會喜歡上自己的。
那一天,要等多久,他不知道,可是他願意等下去,等到她開始喜歡他。
他都這麼喜歡她了,爲什麼她不肯喜歡自己呢。
難道真的就是因爲七年前的那場車禍嗎?一想到這個,段淳之心裡涌出一股子難以辯別的情緒,讓他痛的面色發白,可縱使這般,還是笑了一下:“說來說去,奶奶還是不肯放顧安自由,對吧,其實我要的很簡單,第一,你現在馬上讓顧安跟四叔離婚,讓她恢復自由身。”
“淳之,只要你肯立馬收手,我馬上安排他們離婚!”蘇千城可不傻,萬一她同意顧安脫離段家了,段淳之反悔了可怎麼辦。
“奶奶,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講條件嗎,我纔是一切的主宰者!”段淳之涼涼反問,目光之中的從容不迫卻讓人莫名膽寒。
蘇千城笑了一笑,帶了一絲生冷的味道:“可是你也別忘了,只要我不同意顧安離開段家,她永遠是段家的人,更何況,你四叔現在還活着,他們的關係是經過法律保護的。”
段淳之知道四叔沒死,這一消息早就在顧安出事的時候證實過了,不過他並不着急,江城已經佈下天羅地網,只要段正恆一出現,他就跑不掉。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如果再消失,是多麼簡單的事兒,他不是不清楚。
“那奶奶也應該明白,段氏如今在我手裡,我想讓它倒閉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段淳之不徐不緩的淡淡反擊,似乎在說什麼家常便飯一樣。
蘇千城目光一緊,看着段淳之的樣子,似乎帶了一絲恨,可很快,那抹子情緒掩埋的乾乾淨淨:“淳之,說到底你是我們段家人,你難道就真的忍心?”
段淳之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跟她浪費時間,直接了當的說道:“第二件事,你告訴我七年前的車禍真相到底是什麼,當年爲什麼我爸爸會開車撞死了顧安的媽媽。”
提起七年前,蘇千城的情緒也不太好,七年前的事情毀了她一個兒子,她所有的希望只能落在另外一個兒子身上,長嘆一聲,像是陷入了七年前的回憶之中:“七年前的事情具體如何我不是很清楚,當年你也知道,你爸爸心裡有一個人,他要帶那個女人離開江城,遠走離飛,可是他們兩人卻在路上出了車禍……”
“那個女人護住了你爸,你爸沒出事,可是那個女人卻當場死亡!”
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段淳之腦子裡炸開了,原來,七年前的真相竟然是這樣子的,他是聽外公說過,當年爸爸要拋棄媽媽和他,跟一個人私奔。
可是,他沒有想過,這個女人會是顧安的媽媽——陸晚。
那一瞬間,心裡真是什麼滋味都有了,他痛苦難當的當一隻手卡在另一隻手心裡,狠狠捏着,用力,快要將它捏碎似的,才輕輕一鬆:“奶奶,你確定你沒有騙我?”
其實祈鈺也一直在查,不過畢竟時隔太久了,再加上有人有心隱瞞,想查出來當年具體是怎麼回事還真是沒有那麼容易,所以祈鈺迄今爲止,還真是沒有查出所以然來。
“我騙你做什麼,當年這件事發生之後,你爸爲了恕罪,就自己進了監獄,並且嚴令我們不準用段家的人脈去幫他,你也知道,我們段家這樣的家族,如果真想幫你爸爸脫罪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拒絕了,他那樣的性子,你也知道的。”蘇千城說到這裡一時悲從中來,眼裡泛了淚花,一副不願意再想起過去的樣子。
段淳之總算死了,感覺心悶的一口氣都快要喘不過來,蘇千城這一席話還是合情合理的,他知道這裡面有真相,可是卻不知道真相如此殘忍。
他輕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只要你讓四叔跟顧安離婚之後,我立馬會收手!”
蘇千城聽到他還是這麼執意,便將段正恆給他的一份東西拿了出來,推到段淳之面前,聲意帶着一股子難以辯別的味道:“淳之,你先看看這個東西,再做決定也不遲!”
段淳之看了一眼,好一會兒,纔拿起那封牛皮封袋,可是剛打開,臉色驀地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