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裡面的人並不多,老闆鳳山是個乾瘦的老頭,留着濃密的脣須,一身灰色的粗布長衫,嘴裡咬着菸斗,跟魯迅先生有幾分神似。
我進來的時候,他正靠在櫃檯旁跟夥計說話,見到我,他臉上的笑容瞬間變的冰冷。
我雖然不知道鳳山和柳絮之間是什麼關係,但他們應該走的很近,否則柳絮不會約在這裡。
鳳老闆,我想見柳絮,我向他打了聲招呼。
鳳山兩道濃眉一沉,陰沉着臉下了逐客令,這裡不歡迎你,你走吧。
我頓時明白過來,他是因爲我在婚禮上打了柳絮一巴掌而生氣,那次確實是我太過分了,他氣我也是情理之中。我誠懇的看着他,“我知道柳絮在這裡,我見她一面就走。”
鳳老闆冷笑了一聲,索性當我是空氣,懶的搭理我。
我在牆角的老位置坐了下來,客棧內的夥計走了過來,給我上了一壺茶,“張先生,掌櫃的就這脾氣,他對柳小姐比親閨女還要疼,上次你讓她受了氣,他難免惱你,你別放在心上,我這就去給你叫小姐下樓。”
年輕的夥計一雙手滿是老繭,說話平穩,一看就是實誠人,我微微點了點頭,向他表示謝意。
這家店我和柳絮上大學常來,那時候鳳山就待她極好,常給我們打折扣,贈些小吃。時光荏苒,鳳山如今兩鬢、眉毛也染上了白霜,多了幾分滄桑感。
沒過多久,柳絮下了樓,笑盈盈的拉着鳳山的手說了幾句話,走到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兩手託着腮,也不說話,面帶微笑靜靜的看着我。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有些不自然的喝着茶,幾口就喝完了,柳絮又給我續了一杯。
我知道她在等我開口,她告訴我的夠多了,柳絮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她知道說的再多,不如我親眼見證。
“柳絮,那天……”我真誠的向她道歉,那天在婚禮上發生的事,我一時情緒激動,傷害了她。
我的話還沒說完,柳絮輕輕的掩着我的嘴,她的語氣很平靜,“張楓,我不怪你,我離開你三年,你恨我,我能理解。咱們還是談正事吧,你的天人三火越來越弱,留給你我的時間並不多了。”
我心中一沉,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把上次我跟蹤王玲的事情,以及孫瞎子、“靈車”的想法告訴了她。
柳絮低頭沉思了片刻說:“孫瞎子肯定知道你在跟蹤他們,我琢磨着他會對你下毒手,現在只能先下手爲強了
。”
“能告訴我,他們爲什麼會選中我嗎?我只是個普通人,何必這麼大費周折。”我雙手背在腦後,很是苦悶。
柳絮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張楓,你會知道的,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絕非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你要做的是,聽從自己的內心,做出正確的選擇。”
她肯定知道些什麼,但真相很沉重,所以她不願意告訴我。
我微笑看着她,此刻面對面坐在這,昔日那種純白無暇的情感在我的心上流淌,“柳絮,這三年你有遇到過別人嗎?”
我眨了眨眼,她明白我說的意思,嫣然一笑,“人生何處不相逢,我當然也會遇到別人,但也許是我比較笨罷了,心裡只有一個呆子……”
她說的輕描淡寫,我心中卻是酸楚,我唏噓了一聲,如果沒有這三年的分離,也許今日我們是坐在這手牽手的情侶、夫妻,但現在我心存猜忌,連朋友都算不上。
“我真就不明白這傻丫頭到底瞧上了你哪點,一無是處,是非不分的傢伙。”砰,鳳山手中的茶盞的重重的頓在桌上,沒好氣說。
柳絮撇了撇嘴撒嬌說:“鳳叔,你就別責怪他了,張楓就是有點呆,但他心地善良,很有正義感啊。”
“善良、正義感能當飯吃?先說好了,這筆賬我先記着,回頭再跟這小子算賬。”鳳山瞪了我一眼,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都看不順眼。
“謝謝鳳叔,我就知道您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柳絮吐了吐舌頭,笑嘻嘻說。
“你個丫頭片子,我這小本生意遲早得給你們敗光了。”鳳老闆嘆了口氣,搖頭而去。
柳絮揭開杯盞,茶水漆黑如墨,瀰漫着一股濃郁的中藥味,吸入鼻中,沁人心脾。
“呆子,趁着鳳叔還沒反悔,趕緊喝了。”柳絮欣喜催促我。
我問她這是什麼?柳絮說,這是鳳叔調製的培元湯,可驅邪穢之氣,增強人體的本元陽氣。你現在已經丟了一條魂,精氣神大量喪失,如果不調理,日後把魂魄追回來這身子也沒用了。
說到這,她看了一眼櫃檯的鳳山,神秘的告訴我:“你知道多少人想求一碗而不得嗎?這東西可不是錢能夠買到的。”
我有些詫異的看着她,啊,這麼貴?
柳絮豎起手指小聲的吁了一聲,“你別大呼小叫的,小心鳳叔心疼反悔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給你求來的。”
我現在很虛弱,王玲那幾天幾乎快把我榨乾了,我現在渾身
無力,無精打采,走起路來發飄,時不時的兩眼發黑,雙耳的聽力也在迅速的衰退,有種七老八十的感覺。
如果柳絮說的是真的,我很可能是因爲精氣神本元大量缺失,身體的各方面機能正在迅速的衰退。
柳絮見我有些猶豫,眨眼笑問,臭呆子,你還害怕我毒你不成?
她的目光如山中清泉一樣清澈、純真,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暗自泛苦,我半條命都丟了,還在乎這一碗湯藥嗎?
我仰頭一口喝了下去,依然是平白無味,但湯藥入了肺腑,一股暖流自胸口蔓延開來。我這些天一直渾身發冷,出虛汗,隨着這股熱流蔓延,我如泡在溫泉池子裡,暖融融的,舒暢痛快,四肢百骸盡皆通暢。
“呆子,好些了嗎?”柳絮問我。
我正要說話,客棧的夥計走了過來,湊在柳絮的耳邊說了幾句。
柳絮跟夥計耳語了幾句後,轉過頭對我說,“王玲、孫瞎子很可能會對你下手,你去買點黑狗血,然後去棺材鋪找幾根釘棺材的三寸老釘,浸泡狗血後,用於防身。”
沒等我仔細盤問,柳絮原本紅潤的臉色瞬間變的煞白,一股陰沉的死氣從她的身上散發開來,冰冷刺骨。
“小絮,你沒事吧!”我關切問。
她看起來就像是突發急病,臉色難看的嚇人,白中泛青。
“呆子,我有些累就不陪你了,你一定要按照我的說法去做……”她站起身,在夥計的攙扶下,匆忙上了樓。
很快,夥計又下了樓,端着一碗湯藥急急忙忙的上了樓。
我心中很是不安,柳絮難道患了重病?
我想上樓去看她,鳳山伸手攔住我,筆直的身軀如同巍峨山嶽一般,堵在我的面前,“你該離開了。”
小絮看起來不太好,我想去看看她,我有些焦急說。
鳳山面無表情的冷哼了一聲,還不都是因爲你,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不想死,最好是多掙點錢,我這閨女心疼你,但我跟你可是一碼算一碼,想在我這白吃白喝,沒門。
我很納悶,鳳山是不是跟我生肖、五行相剋,見着就寒磣我,太讓人惱火了。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我摸出一張老人頭重重的拍在櫃檯上,“不就是一碗湯藥嗎,又不白喝你的?”
鳳山捻起鈔票彈了彈,森冷笑說,“小子,這點錢,連湯藥渣滓都買不到。醜話說前頭,這湯藥我給別人不要錢,但你嘛,十萬塊一碗,愛喝不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