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十一月初七日,關中大雪!
一夜之間,天氣變得奇寒無比,寒風捲積着白雪堵塞了道路,即便是最耐寒的寒鴉,此時也縮在鳥窩裡不敢露頭。
錢多多卻穿着綠色的棉袍,提着一個小小的竹籃,在收集被凍僵的菊花花朵上的白雪。
“錢多多,你掃花朵上的白雪做什麼?”
已經胖成球的小楚將一張圓臉從窗戶裡露出來,驚奇的問道。
錢多多笑着回答道:“菊花的冷香已經浸透了這些白雪,正好儲存起來烹茶。”
“咦?菊花上的雪跟地上的雪烹茶有什麼不一樣嗎?”
錢多多透過窗戶瞅了一眼正在聚精會神寫字的馮英道:“這自然是不一樣的,原本梅花花瓣上的雪纔是最好的,只是這裡沒有梅花,只好用菊花將就一下,總好過什麼花都沒有。”
“哦,錢多多,我們今天吃什麼?”
錢多多靠近窗戶,擡手捏捏小楚胖胖的臉蛋道:“吃了這麼多天的條子肉,還沒有吃夠嗎?”
小楚搖搖頭道:“一輩子都吃不夠。”
錢多多點點頭道:“也是啊,去年的時候,家裡想要吃一口白米飯都是難事,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年,家裡就頓頓有肉吃了。”
小楚遺憾的道:“錢多多,等雪化了,路開了我們就要回石柱了,再也吃不到你做的條子肉了。”
錢多多再次捏捏小楚的胖臉道:“沒關係,你們走的時候我再給你們炸一些肉丸子留着路上吃。”
“錢多多,你真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錢多多咯咯笑道:“我也會記住你的。”
說罷就提着竹籃回自己的房間去搗鼓她的冷香水了。
小楚失望的回到馮英身邊,瞅着已經收拾好的行禮,重重的嘆了口氣。
馮英擡頭看看自己已經快沒有人形的丫鬟吃吃笑道:“現在多存點膘,回到石柱以後,你還會瘦下來的。”
“小姐,你就看着我被人家喂胖是不是?”小楚一頭鑽到馮英懷裡撒嬌。
馮英抱着小楚小聲道:“你是一個貪吃的,從小跟着我卻沒吃過幾頓好的。
現在有機會了,讓你美美的吃幾頓也算是了了你的心願。
吃胖點沒什麼,回到石柱又要被秦夫人督促練武,沒幾天你就瘦下來了。
現在,這個雲昭啊他欠我們半個武庫,我們自然要討回一些好處。
在沒有得到合適的補償之前,我們在這裡吃喝都要算他雲昭的。
彭叔,鷂子叔他們不好出面,只能是我們姐妹來對付這個雲昭,大家都是小孩子,不管怎麼鬧都不會撕破臉皮。
現在好了,我們雖然沒有拿到半個武庫,卻拿到了好多新莊稼種子。
我請教過徐先生生,這些新莊稼都適合在石柱這種山地上種植,相比武庫裡的武器,我更想讓家裡的人都吃飽肚子。”
小楚躺在馮英懷裡,將食指放在嘴裡委屈的道:“我們種的糧食本來是夠吃的……”
馮英嘆息一聲道:“大軍開拔要糧食,大軍打仗要糧食,大軍去護衛京城還要糧食,別怪秦夫人。”
小楚點點頭,又看着馮英道:“我們真的要離開石柱嗎?”
馮英點頭道:“是要離開了,已經有人對我們很不滿了,如果我們還想繼續在石柱住下去,那些已經長大的男孩子就要上戰場,爲朱明皇帝賣命。
母親臨死前告訴我,不准我們爲朱明皇帝賣命,凡是給朱明皇帝賣命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我只想帶着兄弟姐妹們好好地種地,過活,沒想給誰賣命,這一次從雲昭這裡弄到了不少錢,我們可以在山裡修建自己的寨子,加上這些新糧食,總能過活的。”
“可是,石柱的土地都是馬家的,他們不肯給我們。”
“那就離開石柱,我們自己過活!”
兩人說着話,就有兩個青衣家丁擡着一個火盆走了進來,放在屋子裡,又檢查了通風口,沒有發現問題,就退出了馮英的房間。
“這些人跟彭叔,鷂子叔他們一樣,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小姐,你看,他們身上都有傷殘。”
兩個青衣家丁才離開,小楚就連忙向小姐訴說自己的新發現。
“雲氏這樣的傷殘家丁有十七個。”
“小姐,你發現了?”
“我早就發現了,這些人都是同一時間來到雲氏的,他們的傷殘都是最近才造成,還不適應傷殘的生活。
按照彭叔他們估計,一場大戰下來,重傷的人能活下來的十不存一。
看樣子云氏在今年夏日打了一場大戰,死傷人數在兩百以上。
就雲氏目前的樣子來看,這一場仗是雲氏贏了,一場仗就戰損兩百餘人,彭叔猜測,雲氏至少出動了千人以上。
彭叔跟鷂子叔還說,雲氏的實力已成,目前之所以對我們以禮相待,就是看在大家同爲戚家軍一脈的關係上。
所以,武庫之事不能再提,在不得罪雲氏的情況下,多索要一些好處,纔是我們能幹的事情。”
“他家好有錢,嗯,糧食也多。”
馮英笑着推開小楚沉重的身子道:“只要我們肯下力氣種地,我們也會這麼富裕的。”
火盆裡的炭火嗶嗶啵啵的燃燒着,屋子裡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小楚瞅着炭火小聲道:“小姐,我們吃烤紅薯好不好?今早,錢少少跟雲昭就在書房裡烤紅薯吃呢,我聞見香味了。”
馮英笑道:“好啊,反正大雪天我們也沒有事情幹,就烤紅薯吃,記得拿最小的,大的我們還要當種子呢。”
聽到有吃的,小楚歡快的跑出去了拿紅薯了,馮英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瞅着風雪中的玉山喃喃自語道:“我就不信這天下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雲昭的書房溫暖如春,主要是雲昭喜歡用地龍,所以,他的書房裡專門找人在冬天來臨之前就鋪設好了地龍。
鋪設地龍很簡單,只要把房間的地挖開,用青磚鋪設煙道,然後將煙道用三合土覆蓋好,最後又鋪上青磚,在屋子外邊架設一個爐子,只要在冬日來臨的時候點燃爐子,不斷地往裡面丟煤炭或者柴火,屋子裡的自然溫暖如春。
雲氏鋪設地龍的屋子只有三間,分別屬於雲娘,姐妹們跟雲昭。
福伯打死都不肯給屋子裡鋪設地龍,按照他樸素而固執的理念看來,這樣做是一種僭越。
雲昭不在乎這些事情,福伯卻固執的厲害,於是,雲猛這些人居住的屋子裡也就沒有了這東西。
“賀人龍被洪承疇重責了五十大板,還從守備降職成了百夫長。
這封信裡,洪承疇對我們怨念很重,責備我不幫賀人龍,導致他被張道理那些文官給架在火上烤。”
雲昭揚揚手裡的書信,對正在小爐子上翻烤紅薯的錢少少道。
錢少少將烤的吱吱作響的紅薯翻了一遍道:“不關我們家的事情,我以爲一份力都不該出。”
“我也是這麼想的,你多烤點紅薯,一會雲楊,雲卷,雲舒,雲飛,雲樹他們都回來了,這點紅薯一定不夠分的。”
錢少少的耳朵動了動,笑呵呵的對雲昭道:“已經來了。”
話音未落,雲昭就聽到院子外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雲楊高亢嘹亮的聲音就出現在院子外邊。
“袁三,快些把我的馬拉去馬棚,多添一些好料,別忘了披上馬衣,剛纔跑了一身汗,別給凍着了。”
雲昭把身子往牀角挪挪,他知道自家的兄弟都是個什麼德行,只要來了,必定是要擠到牀上的。
大門咣噹一聲被推開,寒風捲集着雪花從門外涌進來,穿着羊皮襖的雲楊,一進門就脫掉皮襖,一把將錢少少摟在肋下,狠狠地親暱了一下這才順手丟開,對坐在牀上的雲昭道:“我們去做一筆大買賣如何?”
雲昭笑道:“偷雨不偷雪的規矩你怎麼就忘記了呢?”
雲楊哈哈大笑道:“家傳的手藝,如果長時間不施展,我擔心會忘掉。
錢少少,你六天前不是跟着小昭去了西安府嗎?那個明月樓還能不能再搶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