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攪動了一下大鐵鍋裡面的糜子粥,粥自然是沒有什麼插筷子不倒的現象,它就是一鍋稀粥,一半是糜子米,另一半是水。
糜子被煮的開了花,所以,這一鍋粥的顏色很好看,也有一點濃稠的意思在裡面。
“縣尊,按照您的吩咐,這些糜子米都是去年的好糜子,沒有發黴,爛掉的,到了這裡又用清水仔細的淘洗過,裡面也沒有摻雜半點秕穀,草籽,沙子。”
雲昭把裝進粗瓷碗裡的糜子粥一點點的喝下去,然後道:“幸好沒被我喝出你說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來。
要不然,我會把你丟大鍋裡煮成肉粥給這些百姓喝。
藍田縣要臉面,這裡的人也要臉面,是人就該活成人的模樣,你們是在給人做吃食,不是餵豬!”
藍田縣小吏雙腿微微發抖。
他是知道的,縣尊對縣裡的官吏從來就沒有什麼好臉色,且不容任何人犯錯,如果是認識上的錯誤那還罷了,最多訓斥一番也就是了,如果是明知故犯,或者貪瀆,在縣尊這裡根本就過不去。
一個地方,地方長官是什麼樣子的,很容易讓地方變的跟長官一個模樣。
雲昭有不是很嚴重的潔癖,官吏們就不敢帶着一身的蝨子去見長官,長官穿的乾淨了,見他們的鄉紳就要主意體面,鄉紳們知道官員都喜歡乾淨,就會看不慣百姓們穿的髒兮兮的。
所以,現在的藍田縣人可以穿的破舊,卻不能髒,可以吃很簡陋的食物,卻不允許髒,可以住在破爛的屋子,卻要門窗齊全。
剛開始的時候人們總說這是窮講究,可是,隨着時間長了,被雲昭處理的人多了,大家也就慢慢習慣了,也開始排斥那些天生窩囊骯髒的人。
在藍田縣即便是乞討的乞丐,他伸出來的手也必須是乾淨的,指甲縫裡絕對不能允許有黑泥存在,否則會被衙役們抓去用刷子刷。
縣尊說要把誰丟大鍋裡煮肉粥,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話,這些年下來,湯峪口子上的池子裡泡的人多了……
“乾淨!”
孫傳庭從昨日開始看這座收容所,看到今天中午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乾淨,即便是茅廁裡,也被白灰齊齊的鋪墊了一遍。
“這樣的收容所藍田縣有六座。”
“被收容的人呢?”孫傳庭瞅着排長隊領粥喝的人,憂心忡忡。
“有的成了農夫,有的成了商販,有的成了工匠,有的成了軍卒,這就是你爲什麼在藍田縣能看到那麼多的人的原因。”
“自從我老婆跟你家合夥做生意之後,你對我似乎就沒了隱藏心思的想法是不是?
且對老夫這個巡撫也沒有了半點敬意。”
雲昭冷笑一聲道:“你真的以爲雲氏的銀錢那麼好拿?我們講究沒一文錢的投入都必須帶來盈利。
我知道你看不上錢,你要是孤獨一人,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既然你有家眷,就逃過人情往來。
跟你這種人打交道不同於任何人。
把話說清楚要比半遮半掩的讓你去猜測要好。
我已經擺明了車馬炮,就看你怎麼選了,不管你怎麼選我都不會有意見,朝廷已經開始招降張秉忠了,我想,沒人願意把我雲氏逼迫的狗急跳牆。
我們現在就等,等江北徹底糜爛之後,我們再重頭收拾舊山河。”
“你認爲江北一定會糜爛?”孫傳庭覺得有些好笑。
雲昭陰陰的笑道:“有一個早就糜爛的朝廷,江北要是不糜爛纔是怪事情,我根本就不用扯旗造反,只需要等待,等待到所有人都對大明失去希望之後,我們只需要說一句話,就有無數仁人志士前來投奔。
江南的那些人認爲江北是累贅,沒關係,他們敢放棄多少,我就敢接收多少。
等北方平定之後,我就會去南方。
他們以爲劃江而治是一個好辦法,我不這麼認爲,我打算繼承大明江山,一寸河山都不能少。”
“你憑什麼繼承大明,你並非皇親貴胄。”孫傳庭驚愕的幾乎要跳起來了。
“誰告訴你只有朱明子孫才能繼承大明江山?
我這種一心爲大明百姓,一心要抵禦外敵的大明子民就不可以?
誰能給大明百姓好的生活,誰能讓這個國家國泰民安,誰都能繼承這個帝國。
所以說,這個帝國是朱明的,也是我的,你的,是屬於我們所有人的,只要我雲昭看起來像是一個大明人,說話聲音是大明話,衣服穿着是大明人,我天生就該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你如此胡作非爲,即便是拿到了大統,也不長久,你開了一個很惡劣的例子。”孫傳庭渾身顫抖,雲昭的這番話就像是一顆顆炸雷在他的腦袋裡炸響。
“誰又告訴你雲氏一定要長久的統治這個國家了?鬥得過興起來的厲害人物就繼續統治,鬥不過人家,那就老老實實的讓位置。
我會把爭鬥控制在朝堂上,絕對不會允許波及到全國,倒黴就讓所有想掌權的人倒黴,他們爲自己的理想獻身這不過分吧?”
“你就不爲你雲氏子孫考慮嗎?”
聽孫傳庭這樣說,雲昭無聲的笑了,指着京城的方向道:“縱觀史書,哪一個帝王沒有爲子孫後代着想過?
霸道如始皇帝,強悍如漢武帝,英明如唐太宗,賢明如趙匡胤,驅除韃虜恢復正統的朱元璋哪一個不是天縱奇才?
哪一個不是雄才偉略?
又有哪一個真正做到了江山萬萬年?
我能比他們更加的雄才偉略?
不見的吧。
讓雲氏子孫們明白,他們的位置不是上天賜予的,他更不是什麼狗屁的天之子,他們只是我雲昭的子孫,跟老天屁的關係都沒有,說不定子孫還能爭氣一點。
能讓天下人認可,那就繼續當皇帝,不能讓天下人認可,那就滾蛋回老子給他們留下的玉山城,老老實實的在這裡的養老……這樣其實挺好的……徹底的退出,說不定還能有一條活路。
孫傳庭,我會用我一生的時間來實現因爲權力更迭帶來的暴亂控制在朝堂上這一目標,你要幫我。”
孫傳庭咳嗽一聲道:“天子還在京城,建奴還在關外,賊寇剿滅近在眼前,你藍田縣雖然繁盛,跟大明比起來不過是彈丸之地,你現在就考慮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雲昭笑而不語,從粥鍋裡舀出一碗粥就要倒進一個乾淨的粗瓷大碗裡,瞅見大碗背後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就笑的越發燦爛了,把勺子裡的粥倒回粥鍋,從鍋底下挖出一勺子稠粥,放在小姑娘的碗裡道:“多吃點,快快長大,後面的好日子全是屬於你們的。”
小姑娘雙手捧着粥碗,回頭衝着站在後面的母親道:“爹,好大一碗粥啊。”
雲昭仔細看了看後面男子裝扮的劉茹道:“換回女子裝束,在這裡沒人傷害你們。”
劉茹施禮道:“小女子這就換回來,多謝官爺。”
“從襄陽逃過來的?”
雲昭似乎忘記了等着跟他說話的孫傳庭,反而對面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婦人起了談話的心思。
“哦,你丈夫過世了啊,你帶着婆婆跟閨女來藍田縣討生活,這可不容易,你準備怎麼過活呢?”
劉茹自認爲自己不是一個漂亮婦人,這個年輕的官員爲人和藹,估計不是存着壞心思,遂大着膽子道:“老天餓不死瞎眼雀,只要小婦人勤快一些,給人縫縫補補,漿洗衣衫,哪怕去烤玉米也能活命,只是不能再有賊寇來了,他們要是來了,小婦人再勤快都沒活路。”
“咦?烤玉米?這可是一個新活路居然被你抓住了。說說看,你準備怎麼烤玉米,拿出去賣的烤玉米,你可不能點堆火隨便烤的焦了吧唧的,那樣的話沒人買。”
“小婦人有一輛雞公車,準備做兩個小泥爐子放在雞公車兩邊,泥爐子的口小,肚子開大,把玉米刷上菜油,一邊爐子裡的玉米添一點糖霜,另一邊的爐子裡專門烤加了鹽巴的,這樣,就有兩種味道的烤玉米,小婦人再推着雞公車沿街叫賣就成。”
雲昭快快的給劉茹的碗裡舀了米粥,笑眯眯的瞅着喝粥的母女兩,從袖子裡掏出一塊一兩的碎銀子放在桌子上道:“我要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