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第一茬麥子終於成熟了。
只是長得稀稀疏疏的,中間間雜着無數的野草,一些驕傲的狗尾巴草在沒天理翹着毛絨絨的尾巴嘲笑那些低矮的麥子。
劉玉和的臉上卻滿是笑容,用手拂動低矮的麥子對一臉嚴肅的張國柱道:“有收成!”
張國柱嘆口氣道:“這是種一葫蘆收兩瓢啊。”
劉玉和笑道:“國柱啊,生土上能長出第一茬糧食就是好事,今年看樣子一畝地產一百斤麥子還是有希望的,雖然癟了一些,麥子就是麥子,連皮吃也是好東西。”
張國柱瞅瞅一望無際的麥田,對劉玉和道:“你該知道,這片田地上長出來的糧食我們只能拿走三成。”
李玉和並不在意張國柱說的那個比例關係,走在麥田裡愉快的道:“三成糧食能吃到明年開春。”
張國柱不解的道:“青黃不接的時候你準備怎麼過?”
劉玉和朝張國柱擠擠眼睛笑道:“只餓半年的肚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這麥子已經見黃了,不能再曬了,趁着麥子還有水份,交給那些蒙古人份量還多一些。”
張國柱笑道:“你準備把潮溼的麥子給蒙古人?”
劉玉和蹲在田埂子上嘿嘿的笑着,黧黑,且多皺紋的老臉上透着老農憨厚的狡詐。
“這些蒙古人就是棒槌!
從麥子吐穗的時候他們就開始騎馬巡查這片麥田,國柱啊,我們把麥子收割之後,你覺得那些蒙古人能等得住我們把麥子都給曬透?
今年的麥子長得不好,麥粒乾癟,我們把一部分攤薄曬透之後,就全是賣相不好的麥子,那些還沒有曬乾的麥子是不是看起來就飽滿一些?
我們可以吧乾癟的麥子留下來,把沒曬透的麥子給蒙古人,我們是不是又能落下一些?
這些人吶,放牧可能是一把好手,論到種莊稼,他們不是棒槌是什麼?
你看看,老漢前幾天收割哪塊地上的麥子的時候,把最好的麥子都捋下來裝進口袋埋地裡,等蒙古人走了之後我再拿回來,六天時間,我們就弄了快二十斤麥子。
這法子我們所有人都在用,就算蒙古人苛刻,到了最後我們說不定就能拿回來五成的麥子。”
張國柱嘆口氣道:“不能太過,被建奴發現之後,可能人頭不保。”
“建奴咋能知道麼?這是大傢伙的事情,誰會把自家的事情抖摟出去?”
張國柱道:“劉炳香會!”
劉玉和吐了一口吐沫道:“這個狗日的也配當人?老婆被人家生生的給糟蹋死了,連個屁都不敢放。
他的三個兒子也是軟蛋,就知道在那裡乾嚎,吵了蒙古人睡覺還被人家用鞭子抽,他們老孃的屍體被蒙古人用馬拖走丟到荒野裡喂狼都不敢言語一聲。
真不知道劉炳香這個畜生是怎麼教兒子的,昨天還有臉在我跟前炫耀蒙古人給他的肉骨頭……呸!真真是一條狗啊。”
“做事情的時候一定不能讓劉炳香知道。”
“咋能麼,現在咱們的狗都不理他。”
跟劉玉和離開了麥田,張國柱一路上遇見了七八撥騎着馬的蒙古人,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總之,看起來喜洋洋的,似乎對目前的這點產量非常的滿意。
蒙古人有時候也種一點青稞的。
只是,他們種植青稞的法子完全是天種天收。
春天到來的時候,用木棍在地上搗幾個坑,然後把青稞丟進去,然後再蓋上土,莊稼就算是種完了。
此後再也不管,等到秋天要轉移牧場的時候再去看看,有收成就把青稞麥穗割下來帶走,沒有收穫,也不太失望。
所以,現在看到這麼大一片長滿麥子的土地,如何能不高興呢?
“狗日的張國柱,你給老子站住!”
張國柱又聽見了劉炳香那個討厭的聲音,就停下腳步瞅着光着身子裹着一件老羊皮襖的劉炳香。
“別以爲你們乾的事情我不知道!”
張國柱瞅着劉炳香那張油膩膩髒不拉幾的臉道:“我們幹了些啥麼?”
“我不管你們幹了些啥,總之,你們要是偷蒙古老爺的麥子,我就告訴蒙古老爺,把你們綁在馬後面活活拖死。”
張國柱淡淡的道:“你老婆的屍骨找到了嗎?”
劉炳香聽到這句話,就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老狗,立刻就跳了起來,指着張國柱道:“這是老子的家事,你管不着,我要去告訴蒙古老爺你偷麥子。”
說完話,就赤着腳朝遠處的蒙古包跑去。
“人咋能活成這樣麼!”
劉玉和重重的拍一下大腿蹲在了地上,哀嘆劉氏出了噁心人。
張國柱瞅着遠去的劉炳香微微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要留着這個人給所有流民當反面例子,這個人早就死過無數遍了。
現在好了,沒一個大明人理睬他,他似乎就變得更加的歇斯底里,不論自己活成什麼樣子,都要把別人過好日子的希望給活活的抹殺掉。
他跳彈的越發厲害,那些心存僥倖的大明流民們就越發的對蒙古人心懷警惕之心,也就越發的疏遠劉炳香一家。
由於是到了農忙時節,建州人留在歸化城的統制鮑承先終於鬆口,讓大批參與歸化城建設的青壯回到居留地收割麥子。
卓囉甲喇手中的五百騎兵經過這漫長的大半年的征戰之後,剩下不到三百人。
而鮑承先因爲收攏了巴特爾梅林的蒙古人軍隊後,麾下足足有超過了六千蒙古騎兵。
也因爲麾下有三千蒙古騎兵,鮑承先受到了滿清皇帝黃臺吉的大力讚揚,麾下騎兵也被編練進了剛剛成立的八旗蒙古,鮑承先自己也成了第一個位居甲喇章京的大明降將。
在軍事地位上,鮑承先終於可以與卓囉甲喇站在同一個位置上了。
卓囉甲喇曾經無數次的向盛京要求再給他五個牛錄,用來控制歸化城方圓五百里的地域。
而黃臺吉認爲,每一個建州猛士都應該有更加重要的作用,而浩瀚的蒙古草原,如果能用少量的建州猛士監管,使用最大數量的蒙古人不失爲一個上上之選。
因此,黃臺吉下令駁斥了卓囉甲喇奏摺中對鮑承先的種種污衊,甚至命卓囉甲喇在歸化城的建設上,要以鮑承先爲主。
獲得黃臺吉賞賜的鮑承先對此信心十足,眼看着田野裡的莊稼就要收割了,就雄心勃勃的希望能在明年,將蒙古騎兵增加到六千人,如果可能,他準備在三年後,將手下的蒙古騎兵編練到萬人,成立第一個蒙古騎兵萬人隊。
所以,在鮑承先的支持下,在張家口商人瘋狂的軍備支持下,巴特爾梅林再一次舉起了反抗蒙古王公的大旗,派出無數騎手向蒙古草原上的所有人宣告,想要過上好日子就來巴特爾梅林的麾下,想不受蒙古王公剝削,擁有自己的牧場,那就來巴特爾梅林的旗下。
錢少少坐在一張毯子上,手裡端着一個鑲滿紅寶石的金盃,金盃裡裝着血一般殷紅的葡萄酒,手腕輕轉之間,有冰塊相互碰撞的聲音隱隱作響。
巴特爾梅林脫掉自己的面具,虔誠的跪在錢少少的腳下,臉貼在地上以極爲低沉的聲音稟報道:“主人的目的已經達到。
主人的智慧之光將照耀草原。
主人的英名也會被蒼鷹帶去遠方。
主人馬蹄所到之處,將沒有阻攔者。
主人馬蹄之下將會鋪滿藏紅花。
每一個美麗的草原姑娘,心中只想着主人的模樣!”
錢少少端着金盃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道:“一且,一且的榮耀終究是要歸屬於一個雲昭的人。
以後再念經的時候,記着把他也帶上,否則,他會嫉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