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
一場如期而至的春雨很好地遮蔽了馮英大軍的動向,直到這些強悍的步卒們靠近了敵營,並且殺死了哨兵之後,西峽縣的團練們才從夢境中醒來。
匆匆組建起簡單的防線,或者說只是一堆人擠在一起罷了。
“衝啊!”
小楚在人羣中的呼喊如同雞叫,這絲毫不影響她隨着馮英的腳步殺向敵陣。
擡手用短銃轟飛了一面巨盾,奮力將一柄短矛投擲進敵陣中,眼看着一名壯漢抱着插在胸口的短矛仰天倒地,她就踩着這個壯漢的身體,越過泥濘的土地,保護着馮英的後背。
馮英手中的長弓一刻都沒有平靜過,一枝又一枝的羽箭沒在敵人的身體上,直到弓弦崩斷,她才丟棄了長弓,繼續以長矛爲武器,繼續向前衝殺。
“突出去!”
獨臂彭壽怒吼一聲,將刀子從敵人的胸口拔出,見馮英,小楚主僕已經向前突進了十丈,遂捨棄了面前的敵人,向馮英所在的地方殺了過去。
渾身溼透的馮英在綿綿的細雨中奮勇前行,掌中的長矛在她手中幻化成了一條毒蟒,槍尖落處,便是血雨繽紛。
此時的馮英是狼狽的,卻也是悍勇的,一張蒼白的小臉,在亂軍中如同一朵尚未盛開的白荷,沾着雨珠綻放。
在她身後,是一羣穿着破舊甲冑的老兵,他們沒有馮英那麼急,每處理掉一片敵人,再穩步前行,即便是這樣,向前推進的速度依舊快的驚人。
在他們走過的地方,一片哀嚎聲,他們沒有殺死敵人,只是重傷敵人,現在需要破陣,敵人的哀嚎聲能加速敵軍的潰敗,對於這一點,他們有很充足的經驗。
“入陣列!”
獨臂彭壽衝着馮英小楚大吼了一聲,幾個舉着盾牌的老兵就快步上前,很快就把馮英,小楚包圍在軍陣中。
“弓箭手!”
一柄強弓,兩袋羽箭就落在了馮英手中。
“火槍手”
小楚迅速的給手銃加裝了彈藥,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校刀手,突擊,長槍手三步後掩護,長盾掩護兩翼,弓箭手,火槍手開路!”
獨臂彭壽看似在指揮一隻小隊,隨着他的呼喝聲,旁邊的小隊馬上也有人開始呼喝,等到呼喝聲停止,戰場上亂跑的就只剩下敵人了。
雨水從高空落下,砸在地上沒有濺起水花,只是,這滴水珠卻見證了一個紛亂的人羣在短時間內化作一支又粗又大的箭頭,在陰霾的天空下向前。
“敵人跑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緊接着所有人都在喊敵人跑了。
還在作戰的西峽縣鄉勇聞言,也不管是真是假,丟下武器拔腿就跑。
“跟上他們,不要殺戮,不要停!”
馮英擡起長弓射翻了一個想要組織兵勇作戰的官員,緊緊隨着潰兵向五百步後面的第二道營寨進攻。
刀客,鏢師們遠沒有鄉勇們有膽量,眼見大股人羣向自己的營寨跑了過來,還聽見好多人在喊“敗了,敗了。”
這些歷來喜歡吃風頭飯的傢伙們,第一時間轉身就跑。
才跑了幾步,一蓬箭雨混着雨水兜頭落下,跑在最前邊的人紛紛倒地,那些逃跑的人勉強站住腳跟,身後的洶涌的人羣又推着他們奔跑起來。
於是,箭雨又起,衆人停頓一下,然後又跑……更有甚者,顧不得兩邊是高山,抱着腦袋亡命的跑進了兩側的深山。
馮英用盡全力丟出了一枚手雷,包裹着防水油布的手雷在空中轉着圈,落進了嚴陣以待的官軍軍陣。
“轟!”
手雷在人羣中炸開,僅僅開出一朵小小的火焰,隨即就被雨水澆滅了。
不過,這一聲爆炸,卻讓軍陣停止運轉了一刻,讓更多的潰兵靠近了官軍本陣。
鄉勇們不敢向明晃晃的刀槍上碰撞,紛紛向兩邊逃遁,在奔逃一陣,就發現有好多穿着跟他們差不多衣衫的傢伙居然衝進了官軍主陣的兩側。
“有奸細!”一個一邊逃跑一邊不忘提醒官軍的鄉勇大聲吼叫。
隨即,一柄短刀就刺進了他的腰肋,他抱着腰勉強跑了兩步就跌倒在泥水裡。
更多的人受到了襲擊,於是,也就有更多的人在防備身邊的人,更有甚者爲了不被偷襲,他們率先向陌生面孔的人發起進攻。
雨水越下越大,馮英手裡的弓弦已經在逐漸變軟,射出去的羽箭一枝比一枝無力。
在感受到長弓再也射不出有威力的羽箭之後,她就重新撿起長矛,加入長矛手的戰鬥。
倒是小楚的手銃似乎並不受雨水的侵擾,她最討厭的是雨水把她的衣衫全部淋溼了,這讓她傲人的身材在人羣中顯得極爲醒目。
於是,誰看她,她就用火銃轟誰。
戚家軍老軍的小隊人馬終於殺進了官兵軍陣,馮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只要擊垮面前的這支官軍,勝利就在眼前。
於是,她長嘯一聲,立刻就有號手吹響了銅號,隨着銅號聲響起,山谷兩側以及官軍後方同時響起了嘹亮的號聲,似乎有千軍萬馬正在向官軍所處的小山崗撲過來。
“小姐,這是南京城最好的妝花綢跟皓紗,您要的種類都全了。
這匹紅底雲紋折枝花錦雞羽妝花緞子最適合做小姐出嫁時的大衣裳,您看看這料子多好。
是用了片金線,九種絲線,外加錦雞毛織成的,是萬和堂不傳之秘,老婆子可是花費了不少口舌才淘換出這一匹。”
何常氏從一堆綢緞中抽出一匹綢緞,打開之後,就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摩挲着綢緞,羨慕之意溢於言表。
錢多多從另一堆絲綢邊上過來,瞅了一眼這匹漂亮的不像話的絲綢道:“爲何不是孔雀模樣?”
何常氏連忙道:“好我的小姐喲,您要的主色是紅色,這隻紅腹錦雞毛色鮮亮,最是喜慶,孔雀色最正的是綠孔雀。”
錢多多甚至都沒有想就搖頭道:“大衣裳上不要花鳥魚蟲,只要雲紋或者福字文,哪怕是饕餮紋都成,色正最重要。
這匹綢緞留着給馮英。”
何常氏翻了一個白眼道:“這是給小姐淘換的。”
錢多多道:“你也不想想,成親的時候是三個人,我穿的花枝招展的,她跟叫花子一眼,到時候被人小看的是阿昭,花裡胡哨的都給她留着,我就穿正色衣衫就好。”
靠在船艙邊上打瞌睡的雲春聞言,打了一個哈欠道:“對,對,你長得好看,穿什麼衣服都無所謂,知道不,你光着其實更好看。”
錢多多瞅瞅雲春道:“以後不要你伺候我洗澡了。”
雲春道:“本身就不情願伺候你洗澡,還是少爺洗澡的時候好伺候,也就三把屁股兩把臉的事情,我們只要幫他洗頭髮就好。
哪像你,洗個澡還要往水裡倒那麼多的東西,腳指甲挫不圓潤都不滿意。”
錢多多大笑道:“這一點啊,你兩要學着點,把自己照顧好了,纔好嫁人。
過來挑挑,這匹兩色緞子就很合適你們,另外啊,還要注意一下發式,不要總是挽一個髮髻就了事,胭脂水粉也用一些,我成親的時候你們還要在後面幫我託着裙子。
家裡現在可不是以前的樣子,一個都穿的綠了吧唧的,阿昭那一身綠襖子我到現在都恨得牙齒癢癢。
好好地一個漂亮少年人硬是穿出蛤蟆的感覺。”
“還是一隻胖蛤蟆!”
雲花從船艙後面走過來,抱着一匹織金緞不撒手,對錢多多道:“歸我了。”
錢多多將一匹雙色緞丟給雲花道:“你適合這個,織金緞上明晃晃的全是金線,那是做嫁衣的。”
雲花並不傻,緊緊抱着織金緞道:“我以後也會嫁人,用這個做嫁衣挺好的。
你現在是富人,就不要跟我們兩個窮丫頭爭一匹破綢子。”
何常氏瞅着錢多多跟雲春,雲花爭東西,手指頭癢得厲害,她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爭一匹破綢子。
“嫁衣我早就想好式樣了,成親的那一天,我只要一身紅色,再戴上牡丹金冠,裙子後襬要長,衣服要貼身,薄薄的用一點脂粉,口媒子要最好的,能配裙子……”
何常氏低聲道:“小姐,這不合禮。”
錢多多嫣然一笑道:“這是阿昭幫我謀劃的,還給我畫了一幅畫,很漂亮,很美。”
雲春,雲花齊聲道:“在哪?我爲什麼沒見到?”
錢多多指指腦袋道:“我把他藏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