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像陰了,又要下雨了,旅館外只有一盞昏黃的燈,顯得格外幽暗。
“這裡距離湘南會館太近,明天袁明義就帶人到了,他做人一向猜疑,我們留在這裡不安全。”
古逸風提起了行李,關掉了燈,房間裡立刻暗了下來。
黑暗中,秋茵拉住了古逸風的手臂,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推開了房間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秋茵跟在了古逸風的身後,一起走出了這個簡陋潮溼的房間,穿過那條陰暗的走廊後,老闆仍舊在昏睡着,不斷地張合着嘴巴,他這種疲倦的狀態,根本就記不清哪個房間住了什麼人,走了什麼人,只知道來人了,拿了鑰匙,他收了錢,哪個房間空了,可以繼續住人,也許這樣對他們沒有壞處,至少有人來調查,老闆全無印象。
出了旅館,巷子裡的空氣清爽多了,古逸風說不走大接,從巷子裡穿過去,他們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才走上了有路燈的街道上,這時秋茵看見了很多士兵,他們扛着槍迎面走來,因爲光線實在太暗,看不出他們服裝的標誌,不知道是哪個軍閥的人。
古逸風和秋茵低着頭,匆匆地走着,那些士兵好像有任務,只是看着他們,卻又走了一會兒,古逸風拉着秋茵進入了一個巷子,巷子裡竟然停着一輛破舊的老爺車,司機見古逸風來了,從車上跳了下來,笑呵呵地拉開了車門,殷勤地說。
“周大老闆,我都等了你半個小時了,你看能不能多給幾個大洋,我這樣私自開車出來……老爺若是知道了,會有風險的。”他陪着笑臉。
“多給你五個大洋,快點開去火車站。”古逸風讓秋茵先上車,隨後坐在了秋茵的身邊,關了車門,司機十分高興,說只要天亮之前他能回來就行。
秋茵很驚訝,她在小旅館裡才睡了一小會兒而已,古逸風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買了衣服,還搞來了汽車,顯然這樣的聲更半夜,兵荒馬亂的,有輛車坐,比走夜路安全多了。
“只要一出事,趁火打劫的就多了,你們這樣找輛車也算聰明瞭。”司機發動了汽車,汽車緩緩開出了巷子。
司機這麼說,不過是想讓他們覺得花錢值而已,古逸風催促司機快點開車,司機這纔不說話了,加大了油門。
汽車在街道上飛奔着,走了一段路,就能看見很多士兵在集結着,雖然他們坐的是陳舊的老爺車,卻沒人敢上前阻攔,這年頭,能坐車的比走路的威風,誰也不願得罪坐車的人。
很快,他們到了火車站,古逸風付了錢,然後帶着秋茵去了售票處,等他們到了售票處才發現已經滯留了不少乘客,據說往北的一輛火車被炸了,鐵路也炸斷了,要幾天才能修好。
“走不了。”秋茵看着周圍都很茫然的候車者,看來走不成的不僅僅是他們兩個人,大家都在等待着,除掉嚴廣好像很順利,但想離開湖南卻沒那麼容易了。
古逸風皺着眉頭,問一個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怎麼回事,工作人員見古逸風和夏秋茵穿得體面,好像是生意人,就警告他們小心點兒,現在湖南要亂了。
“火車這幾天肯定不行了,別說往北去,往南都停了,很多人困在這裡,你們還是找親戚躲躲,等風頭過去再走吧。”
古逸風眯着眼眸,聽完了工作人員的話,神情沒那麼輕鬆了,他們被困在了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通火車。
秋茵曉得這個時代,若是沒有火車,就寸步難行,她的目光環視着周圍,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地上,身邊都是大包小裹的,還有帶着孩子的,孩子蜷縮在大人的身邊,睜着清白無辜的眼睛,打算出門的人陸續離開了火車站,可想回家的,就必須在這裡等待。
“我的包,有人搶包了。”不遠處有人大聲地喊着,鐵路上的工作人員已經麻木了,象徵性地追幾步就放棄了,這樣的狀況已經發生多起了。
“我們離開這裡。”古逸風緊緊地握住了秋茵的手,秋茵問他現在要去哪裡,他說暫時走不了,留在火車站裡更危險,先找個旅店住下,然後再想辦法離開湖南。
古逸風一直沒有放開秋茵的手,好像一鬆手,她就能被捲入那些東奔西走的人流中一樣,秋茵被他這樣緊握着手,就算知道周圍潛伏着危險,這心裡卻倍感安全,有古逸風在,她什麼都不用怕了。
火車站裡的人們站着,坐着,躺着,他們擡頭張望着,不知該何去何從。
古逸風帶着秋茵剛走出火車站不遠,身後就傳來了一聲槍響,接着是一陣雜亂的奔跑聲,有人吼了一嗓子,槍聲大作了起來,古逸風一把將秋茵拽進了一個隱蔽處,他們探頭向外看去,發現很多士兵衝進了火車站,嚷着要抓亂黨,火車站裡頓時槍聲怦怦地響了起來,人們紛紛衝了出來,有無辜的人中槍倒在地上的,還有被其他人撞倒的,哭聲,喊聲,槍聲混在了一起。
古逸風緊握着秋茵的手,幾乎捏痛了她,她知道他在擔心,如果是他一個人,他怎麼樣都行,可他必須照顧夏二小姐,保證秋茵的安全。
秋茵雖然很想看個究竟,卻被古逸風按住了頭,硬生生地壓了下去,他說有什麼好看的,若是吃了槍子就好看了。
秋茵被壓在他身後,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的身體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
槍聲又響了一會兒停住了,古逸風纔將秋茵從偏僻處拉了出來,他微微地喘息着,警覺地看着周圍,然後低着頭,向街道上走去,走出了不遠,一輛汽車從火車站東邊的大街上直衝了過來,古逸風和秋茵避到了街道邊,這輛車他們都很熟悉,是袁德凱兄弟開的車,後面還跟着幾輛卡車,他們真的來了湖南。
“被你猜對了。”秋茵輕聲地說。
“我以爲能搶在他們來之前離開湖南。”古逸風皺着眉頭,握着秋茵的手已經都是汗水了,卻仍舊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