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生的散夥飯沒有坐大圓桌,而是將一張張長桌拼接起來,變成兩排長度接近十米的大長桌。
學生們隔着桌子坐了四排,周赫煊也被安排在其中。雖然沒有大魚大肉那麼奢侈,但菜品還算豐盛,而且味道也極佳——青年會的大廚掌勺。
周赫煊剛拿起筷子,突然就聽人喊道:“同學們,都看向這邊,笑一個!”
周赫煊立即扭頭看過去,卻是青年錢學森舉着相機,似模似樣的客串起攝影師。嗯,錢學森的攝影技術也不錯,畢業紀念刊裡有許多他拍的作品。
至於錢學森此時拍的吃飯照片,那也是有用的,要被收錄進《畢業典禮特刊》。
上海交大的畢業典禮一共要持續三天,每天都安排着各種活動,比如進行棒球賽、網球賽、排球賽、校友聯歡會等等。而且在這三天內,學校還免費開放實驗室、體育館、圖書館等場所,大家想怎麼玩都行,不喜歡玩的還可以泡在圖書館看三天書。
這三天舉行的所有活動,由學生們自己編成《畢業典禮特刊》,同樣靠拉廣告贊助來解決費用問題。
等錢學森拍完照片,校長黎照寰立即喊道:“學森,坐這邊來!”
錢學森放下手裡的照相機,笑呵呵走來說:“校長好,周先生好。”
黎照寰帶着些炫耀的口吻,笑着對周赫煊說:“周先生,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我們這邊坐的,都是交大今年最優秀的畢業生,他們還當選了中國斐陶斐榮譽學會會員。這是錢學森,這是張光鬥,這是安定一,這是徐人壽,這是袁祥,這是鮑成佐,這是壯懷,這是倪文傑。”
斐陶斐榮譽學會是民國時期最重要的學術團體之一,由北洋大學(天津大學前身)美籍教授j.h.ehlers發起成立,在全國各大高校都設立了分會。每年只有品學兼優的畢業生,獲得全體會員的投票通過,才能夠當選斐陶斐榮譽學會的新會員,缺一票都不行。
在以往的十多年裡,上海交大每年只有2到3名畢業生能夠入選這個學會。但今年的畢業生顯然特別優秀,一口氣就入選了八個。
這八人當中,錢學森就不用再說了,大家都應該知道他的事蹟,而其他七人也有格外突出者。
比如說張光鬥,未來的水利水電工程專家,中國水利水電的開拓者之一,新中國成立後擔任清華副校長、中科院和中國工程院院士。
張光鬥梳着油光可鑑的大背頭,英武瀟灑又帥氣,此刻正坐在錢學森旁邊。他們都已經考取清華大學的公費留美資格,等到了秋天就要一起前往美國。
二人低頭竊竊私語,不時悄悄地朝周赫煊一指,似乎在說跟周赫煊有關的話題。
另外幾人雖然沒有那麼大名氣,但除了英年早逝的以外,以後要麼從政、要麼搞科學研究。例如張光鬥旁邊的徐人壽,此人在大陸名聲不顯,但未來將擔任“臺灣鐵路管理局局長”(相當於鐵道部長)。
民國時期的上海交大畢業生,那含金量是真的高。
畢業晚宴上沒有酒,周赫煊笑着舉杯道:“諸位棟樑,我以水代酒,敬大家一杯!祝願諸君前程似錦,也祝願中國繁榮富強!”
“乾杯!”
學生們紛紛倒水,有人乾脆把湯舀到碗裡當酒喝。
錢學森突然起身,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把吉他,說道:“周先生,我很喜歡你創作的那首《蘭花草》。今天畢業在即,我就唱一首蘭花草給大家助興留念。”
好吧,錢學森不僅參加了學校的銅管樂隊,還是小有名氣的銅管樂手。
“我從山中來,帶來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錢學森掃着吉他輕輕低唱,而其他同學則打着拍子應和。
此時坐在周赫煊面前吃散夥飯的,並非印在書上的科學家,而是一個個鮮活的青年。他們不僅學習成績優秀,而且多才多藝,只從這些學生身上,就能感受到未來中國的巨大潛力。
百年大計,教育爲本,這不是說說而已。
等錢學森唱完歌曲,徐人壽突然慫恿道:“周先生也唱一首吧!”
“對對對,周先生也唱一個!”張光鬥立即附和,看熱鬧不嫌事大。
校長黎照寰壞笑道:“周先生,同學們的盛情難卻啊。”
周赫煊只好找錢學森借吉他,抱在懷裡說:“那我就獻醜了,唱一首《鴻雁》吧。”
“好!”
雖然大家沒有聽過歌名,但在熱鬧的氣氛之下,不管唱什麼,先拍手叫好再說。
周赫煊清了清嗓子,掃弦清唱起來:“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天蒼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鄉。鴻雁,北歸還,帶上我的思念……鴻雁,向蒼天,天空有多遙遠。酒喝乾,再斟滿,今夜不醉不還……”
於佩琛和孫永振兩人,做爲周赫煊的隨從,他們此刻也坐在宴席上。
孫永振根本不管學生們如何熱鬧,他自顧自的吃着,兩隻眼睛不時亂瞟,隨時防備着可能的危險。
於佩琛則手託香腮,斜倚在桌上,聚精會神的聽周赫煊唱歌。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周赫煊唱歌,出人意料的好聽,不但如此,唱歌時的周赫煊更有種特別的氣質。
此時此刻,於佩琛不是地下工作者,也不是什麼秘書。她完全站在一個普通女人的角度,欣賞一個優秀的男人唱歌。
這首歌憂傷、空靈而又縹緲,曲風超前至少半個世紀。但又不屬於搖滾那種超前,因爲這首歌帶着些古風韻味,比較類似李叔同的《送別》,是完全能夠被民國時期的人們接受的。再加上唱的是思念之情,而同學們離別在即,非常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鳴。
“啪啪啪!”掌聲響亮。
黎照寰感慨道:“周先生不愧是詩人,這哪是一首歌啊,分明就是一首離別詩。可惜今天沒有酒,不然一定像歌裡唱的那樣,酒喝乾,再斟滿,今夜不醉不還!”
“哈哈,黎校長謬讚了,拙作而已。”周赫煊笑道。
同樣入選斐陶斐榮譽學會的鮑成佐說:“周先生,你的《松花江上》,唱的是東北流亡羣衆。你的這首《鴻雁》,句句都扣着草原,應該是在唱半淪陷的察哈爾吧?”
“額……算是吧。”周赫煊其實很想說:同學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