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參議員是要靠公民選舉的,再由參議員選出參議長。
周赫煊現在連議員的資格都沒有,就更別提當什麼議長了,李宏錕也沒有那個權力來直接任命。但所謂的公民選舉就是個幌子,曹錕當北洋政府總統都可以賄選,地方參議會自然不在話下。
老百姓沒有幾個會參加選舉的,投票者大多數是公務人員,以及社會上的知識分子。
到時候李宏錕雖然交代幾句,全重慶的公務員都會選周赫煊,絕對的高票當選議員。再給議員們打幾聲招呼,做做思想工作,一個議長職務自然手到擒來了。
周赫煊之所以滿口答應,就是因爲議長的身份很清貴,而且還不用擔任何干系。
當官就不同了,想要尸位素餐自然容易,想要真正做事則非常困難。首先,你得打通上層關係;其次,你得交好部門同僚;最後,你還要籠絡下屬——派系、朋黨、裙帶……關係複雜得理都理不清,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人際交往上。
周赫煊爲啥不肯答應老蔣做官?
就因爲官場太亂了,他若是傻乎乎的赤膊加入,分分鐘就能被屬下架空。想要查處哪個不順眼的,嘿,說不定就引出背後靠山,最後各種扯皮抵賴拉人情。
特別是,老蔣還想讓周赫煊加入外交部,但民國的這個部門,最大用處就是拿來背鍋,周赫煊纔不會二到去做背鍋俠。
做地方參議長就很舒服了,而且能幹的事情還很多,大概有五大職權:
第一,議決權。地方上要做出重大決策,原則上必須拿到參議會進行表決,非常過分的政策是要受到議員抵制的。別以爲這只是擺設,民國地方政府經常出現此類事件,議員們雖然沒有任何權力,但私底下進行各行業串聯就夠當官的喝一壺。
第二,建議權。這個權力很好理解,就是向地方政府提出施政建議。
第三,聽取政府施政報告權。大概相當於行政監督權,一般情況下沒卵用。
第四,詢問權。同上。
第五,自由發表意見權。脾氣大的可以直接找市長開噴,也可以寫文章登報開罵,這是議員們的正當權利。
周赫煊忍不住問道:“李市長,我有兩個問題。第一,現任參議長是誰?第二,其他議員會選我嗎?我一個北方人,跑到重慶來做議長,恐怕會遭到當地人誤解。”
“這些問題,周先生完全不用擔心,”李宏錕笑道,“現任重慶參議長是汪雲鬆,汪老先生年事已高,早就想退位讓賢了。來之前我也徵求了老先生的意見,他非常贊同讓周先生來做議長。有了汪老先生的支持,其他議員在選舉的時候,肯定會給周先生你投票。”
“那就好,免得引起不必要衝突。”周赫煊點頭說。
這年頭人們的鄉黨情節很重,就拿抗戰期間來說,老蔣親自任命康心如做重慶市參議長。康心如雖不是祖籍四川,卻在四川出生長大,而且在四川經商多年,他做議長依舊被本地人各種排斥。
汪雲鬆咱們前面提過,鄧公的恩師,在川渝一帶威望極高。現在既然是汪雲鬆主動退位,有他的支持,其他議員自然要給幾分面子。
把事情說定,李宏錕就笑呵呵地說:“周先生,現在我可以問政了嗎?老實說,我這個重慶市長當了三月有餘,到目前都還不知道該怎麼治理地方。”
“李市長這是在考教我吧?”周赫煊問。
“哈哈,考教不敢當,只是問政於賢而已。”李宏錕笑道。
周赫煊道:“你的幕僚們怎麼說?”
李宏錕直搖頭:“都讓我蕭規曹隨,效法潘文華。我的想法呢,就是想整出些心意來。”
潘文華這位重慶首任市長,可以說是政績斐然,幾年時間就把重慶市區面積擴大一倍,而且還新建、擴建了幾座碼頭,修築了市區內的三條主幹線。此人雖然出身于軍旅,卻是個基建狂魔,一言不合就帶領軍隊修路,如今被調去成都那邊當軍長,閒得沒事幹又帶着軍隊在成都修路。反正他走到哪裡,就帶軍隊修路修到哪裡。
周赫煊笑着說:“如果李市長能夠蕭規曹隨,認真貫徹潘市長的施政路線,就已經是重慶百姓之福了。”
李宏錕顯然對這個答案有些失望,但凡心裡有些追求的官員,都不願背上蕭規曹隨的“美名”。政績做出來了是前任的,事情搞砸了只能自己背,哪個當官的願做活雷鋒啊?
李宏錕忍不住問:“周先生能幫我分析一下,重慶該怎麼發展嗎?”
周赫煊反問道:“重慶的優勢是什麼?劣勢又是什麼?”
李宏錕說:“重慶爲出川之咽喉,水路運輸便利,航運發達,這是優勢。重慶山多地少,交通不便,農業欠佳,這是劣勢。”
“那不就行了,修路修碼頭啊!”周赫煊笑道。
李宏錕鬱悶地說:“不還是潘文華那套?”
周赫煊出主意道:“潘市長已經把底子打下了,不僅修築了多處道路和碼頭,還釐清了重慶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你想要再進一步發展,那可以繼續降低商稅,吸引更多的商人來重慶辦廠經商。嗯,這叫招商引資,劃下一塊地盤做工業區,但凡在裡面設廠的,前兩三年可以免稅或減稅,想必可以吸引許多外地資本家。”
“這也行?”李宏錕眼睛亮起來。
“當然行的,”周赫煊笑道,“你可以在《申報》打廣告,就說要打造工業重慶,歡迎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到此辦廠。第一年直接退稅50%以上,第二年退稅30%,還進行各種行政照顧,肯定有很多資本家願意來。只需幾年時間,工廠變多了,政府稅收也多了,老百姓的就業機會也多了,大家的腰包都能鼓起來。”
李宏錕琢磨道:“似乎有些道理。”
周赫煊又說:“前提是要把交通搞好,多修路,多建碼頭,重慶這地方的路太難走了。”
李宏錕猛拍大腿道:“回頭我就讓人修路,至少要把兩路口到李子壩的公路修好,免得周先生進城還需要坐船!”
李宏錕是個很有闖勁的人,而且愛國識大體,否則周赫煊也不用說這些話。
旁邊坐着的重慶警備司令李根固,突然拍胸脯道:“李市長想要修路,怎麼也要算我一份,我馬上調兩萬軍隊當修路工!”
得,現在更好辦了。
可能是自古蜀道太難走,四川人對修路非常積極,身體裡都流淌着基建狂魔的血液。
當年辛亥革命能夠成功,就多虧了四川“保路運動”吸引火力,把清政府的視線全轉移到四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