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鎮,在明代它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小鎮。
而是東起居庸關四海治,西達山西東北隅陽高縣的西洋河,長一千零二十三裡的九邊重鎮之一,著名的土木堡就在宣府。
宣府因處居庸關外,對保衛燕京的安全來說,其重要性不亞於薊州鎮。
明宣德四年指揮張文於在宣府西北面的長城邊上築了一座城堡,名張家堡。
嘉靖八年守備張珍在城堡北面的長城了一個小門,曰“小北門”,因門小如口,又由張珍開築,所以稱“張家口”。
張家口處於蒙古高原南端,夏季太陽很白很亮,光芒如鑽石一般;但夏季很短,而冬天漫長而深遠,北風總是帶着尖嘯,洶涌地穿越古老的長城,裹着高原的塵沙,鋪天蓋地地刮來,入面生痛。
由於夏短冬長,這裡除了草,能種的作物不多,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土地普遍裸露着,顯得有些貧瘠。
但如果你真以爲這裡是貧瘠的,那你就錯了。
從明嘉慶三十年明廷批准在張家口大境門外正溝、西溝,和蒙古人開辦“以布帛易馬”的邊界“馬市”,這裡就成了一條從張家口到庫倫、一直延伸到恰克圖的長達八千多裡的中、蒙、俄貿易商道的起始點。
遊牧民族以馬、牛、羊、駝、皮張等畜牧產品,到張家口換取漢民的綢、布、米、茶、鍋等生活必需品。
由於民間“馬市”的開通,吸引來了大量的內地商賈。各行交易鋪沿長四五里許,商賈皆爭居之,賈店鱗比,
走進張家口,但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南京羅緞鋪”、“蘇杭羅緞鋪”、“臨清布帛鋪”、“絨線鋪”、“雜貨鋪”等招牌林立。
草原上的商人和牧民趕着馬牛羊,拉着皮貨、藥材而來。
內地的商隊則將鹽、茶、布等物資紮上馬背,準備深入草原,換取更大的利潤。
在張家口經商的漢人中,最多的是山西人。他們幾乎壟斷了與牧民的貿易。其中來自山西介休的範家,則是山西商人的魁首。
四十來歲的範永鬥穿着金錢馬褂,戴着瓜皮帽,一付滿人老爺打扮站在自家的商棧前;
目送着次子範純孝率領的龐大商隊漸行漸遠。蕩永鬥心中很是欣慰。兒子長大了。終於可以獨自帶領商隊深入草原交易了。
範家輸出的商品主要是鹽鐵茶,帶回的商品不是一般的馬牛羊,而是名貴的皮毛和藥材。這些東西不但輕便,而且比馬牛羊利潤高百倍。
東北烏蘇裡、綏芬等地的人蔘等貴重藥材,都被範家所壟斷了。
而要想保持這種壟斷,就必須走出去,草原大漠危機四伏,茫無涯際,牧民逐水而居,若不熟悉道路和各股勢力,以及他們遷徙的路線。商隊出去後不是找不着人,就是被人吞滅。
範家正是擁有了熟悉商路、和草原上各股勢力關係密切的優勢,才得已保持壟斷的地位。而在各股勢力中,給範家帶來最大的財富的無疑是滿清。
“東家,外頭風大,趕緊回屋吧,二公子已經出入草原次年,道兒都摸熟了,東家您大可放心。”跟在範永鬥身後的吳掌櫃勸道。
範永鬥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吳掌櫃,盧家的茶葉還沒有到貨嗎?”
“回家東,還沒有,聽說秦軍佔領了淮安,截斷了大運河水道,不光是盧家,恐怕江南的茶葉一時半會兒都過不來了。”
“唉,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範永鬥皺着眉頭感嘆道。
以前滿清還沒入關前,與大明交戰,明廷禁止鹽、鐵、茶、糧食等物資出關,範永鬥與山西其它七家,便走私這些違禁物資給滿清;
而滿清的人蔘、皮貨、以及入關搶到的奇珍異寶,則交給他們販到內地銷售,一來一往,八家從中獲得了鉅額的暴利。
但清軍入關後,這方面的收入基本就斷了,現在連南方的商品也過不來,讓範永鬥很頭疼。
吳掌櫃安慰道:“東家,我已派人到山東收購茶葉,再過半個月應該就有信了。”
“南邊的茶葉過不來,山東的茶葉本就不多,這價格只怕也會上漲,咱們這利潤可就少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東家也不用太擔心,南方的商品也總不會過不來的。”
倆人正聊着,範家商棧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一隊清軍士兵風塵僕僕在門前翻身下馬,就直往商棧裡衝進來。
不久之後,範永鬥帶着二三十個護衛,匆匆出門,吳掌櫃跟着出來小聲地問道:“東家,這道路不平靜,何不等等王登庫等人,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範永鬥一邊翻身上馬,一邊答道:“攝政王旨意上不是說明了嗎,接旨即刻進京,這豈能耽擱?他們若來,你就告訴他們,我先行一步了。”
吳掌櫃這纔回過味來,多爾袞這麼急着招八家進京,這可是一個天賜的良機,先到者或許就能掌握先機。
範永鬥來不及與他多說,帶着護衛飛馳而去........
往南四千裡,幾匹快馬飛馳入福州北門,然後直奔隆武的皇宮。
隆武正在和自己的皇后曾氏討論加強西南各省的控制力度,錦衣衛指揮使陸昆亨匆匆告進,聽了陸昆亨的並報,隆武不禁驚呼而起:“什麼,鄭芝龍也投清了?”
“回皇上,鄭芝龍前些天在靖江,確實與秦軍莫名其妙的大戰了一場,而且僞秦刑部尚書白鐵抓住了洪承疇之子,還拿出了鄭芝龍的寫給洪承疇的親筆信,這事恐怕假不了。”
隆武聽完,一股恕火直竄頭頂,額前青筋亂跳,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曾皇后連忙安慰道:“請皇上稍安勿躁。”
隆武壓下怒火對陸昆亨說道:“你先下去吧,有什麼新消息即刻來報。”
“是,皇上。”
等陸昆亨退出,隆武立即問道:“皇后,事到如今,該如何是好?”
曾皇后想了想說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皇上,秦牧表面上是在針對鄭芝龍,實則是衝着皇上您來的。”
“這朕也知道,問題是鄭芝龍投清既然屬實,咱們該當如何是好?”
曾皇后幽幽一嘆道:“秦牧這招釜底抽薪着實利害,皇上若是再想依靠鄭芝龍,只怕西南諸省立即會倒向秦牧。如今之計,皇上只有儘快駕離福建,與鄭芝龍撇開,再說了,鄭芝龍既已投清,皇上再留在福建恐怕也難保安全。”
“皇后的意思是咱們退往廣東?”
“此除之外,妾身也想不出其他好辦法來了。”
隆武思索了一下,毅然說道:“好,就如皇后所言,朕這就和黃道周他們知會一聲,儘快退往廣東。”隆武是個說幹就幹的人,鄭芝龍投清,讓他憂心如焚,一刻也不想拖延。
“皇上且慢,如此走不了,現在整個福州城都在鄭芝豹控制之下,皇上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必須得另作些安排才行。”
“這都火燒眉毛了,皇后有什麼主意就直說吧。”
“皇上,先前韃虜兵臨分水關,朝中大臣惶惶不可終日,暗通韃虜之人肯定不止鄭芝龍一個,皇上明日不早朝不防詐他一詐,以此先安撫鄭家。唯有如此,皇上南巡纔有可能成行。”
第二天的朝會上,隆武依曾皇后之計,命內臣捧出一盤,覆以黃帕,置於御前。
然後他對殿中大臣說道:“朕本無利天下之心,爲勳輔諸臣擁戴在位。朕布袍蔬食,曉夜焦勞,有何人君之樂?
只是上爲祖宗,下爲百姓,汲汲皇皇,惟恐負諸臣擁戴之初心。今觀諸臣大非初意,前些時日關上主事搜得關中出關迎降書二百餘封,今俱在此。
朕不欲知其姓名,命錦衣衛檢明封數,捧至午門前對衆焚之。班中諸臣宜亦有之,朕俱不問。有之者當從此改心易慮;其本無者,益宜矢志竭力,毋貳初衷。特諭。”
隆武本是想借此舉安撫好私通滿清的鄭家,然後再找藉口“南巡”廣東。不曾想太遲了,鄭芝龍率領着鄭家艦隊匆匆返回到了福州。
鄭芝龍現在與秦牧撕破了臉,正需要扯隆武這張虎皮充大旗,哪裡還肯放他離開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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