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姐走到車門,卻不急於下車,先朝車外掃視了一眼,再將目光收回,掃向車門下地面,右手抓住車門邊豎置的安全門條,輕輕跨下地來。
從車門出現到下車,沒有朝車外的人看一眼。文姐一出現在車門邊,外面若干人就開始行注目禮。
陳丹和舒香更是瞪大了雙眼,這是半年前的文姐嗎?
半年前,在酒吧裡,文姐可不是這樣的操作:上海男式青年頭,一隻耳朵三個大小、顏色不一的耳環,黑色絲襪,皮短裙,烈焰紅脣、勁歌熱舞。
今天,文姐怎麼了,好素淨的打扮。最不可思議的是文姐的頭髮,怎麼會在一夜之間長成長髮,這也太神奇了吧。
真是百變女郎!不,百變妖姬!
開始幾秒鐘,她們不敢上前打招呼。當文姐走下車,二人才肯定是文姐,看長相?憑感覺?看氣質?都不是,憑的完全就是女人天生的直覺。
二人急步向前:“文姐。”“文姐。”
不知是文姐沒有聽到,還是故作不知,反正,文姐沒有答應,也沒有擡頭看二人一眼,徑直走向她的行禮箱。
二人掉頭直奔行禮箱,手腳麻利、乾淨利索,一人一個,將行禮箱拎了出來,恭恭敬敬放在文姐面前。此時,文姐才向行禮箱邁出三步。
“文姐。”“文姐。”
文姐乜了一眼二人,冷冷問道:“你們是——?”
“我是陳丹。”“我是舒香。”二人忙不迭的回答。
冰冷的聲音:“誰讓你們來的?”
“曉曉姐叫我們來的。”陳丹也算見過場面的人物,此時也不免粉臉通紅。
“又是樂曉曉!你們可以走了。”
陳丹一張通紅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在心裡直罵人:“MMD!闖鬼,熱臉貼在冷屁股上。”
“走,舒香!吃飯去。”
舒香沒說話,跟了上去,背過大巴,二人鼻子同時發出一聲:“哼!”生氣歸生氣,不敢說什麼,更不敢發脾氣,悻悻地走了。
從鐵門裡出來的職高學生,見到文姐,像見到外星人似的,一個個向文姐行注目禮。
也不怪他們,這樣時髦的女郎,既像學生,又像家長的打扮,真吸引人。幾個膽大的男生走過文姐時,故意哼起了流行歌詞。有更膽大的,直接對着文姐吹起尖銳的口哨,來兩句“喲西”。
文姐對這種情況可見得多了,她不說話,也不生氣,只是嘴角一揚,微微一笑,將兩個行禮箱用力挪到學校鐵門口,對着鐵門裡門衛室的矮胖保安輕聲喊道:
“叔叔,開一下門!”
門衛室距離鐵門不超過兩米。此時,走讀生大部分已經離開了,少有人進出,圓臉田保安正坐在門衛室裡的牀沿上,他的一雙警惕的眼睛早就留意到了這位天外來客,聽到時髦女郎給他說話,趕緊站起走出來,隔着鐵門,對文姐說道:
“你找誰?”
“我是來讀書的。”
“讀書?都開校一個周了,你來讀書?誰聯繫你的?”
“我爸聯繫的,好像是聯繫的張校長。”
“你稍等,我問了再說。現在管得嚴,防止壞人。美女,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保安室電話愛罷工。”
“你沒有手機?”
崔小文說出這句話,纔想起現在並不是人人都有手機的。就是在古蘭縣城,也只有極個別同學有手機。一個看門的保安怎麼會有手機。
問自己的事情,她大方地將自己的手機掏出,解鎖遞給保安。
“還請你給我撥一下。我記性不好,你等一下。我去找本。”保安沒有接她的手機,迅速跑進保安室,拿出來一個小本。然後看着小本唸了一串數字。
崔小文撥通了那串數字,聽見手機裡傳出撥通的聲音,給了保安。
文姐嘟噥一句:“我又不是壞人。”
“喂,張校長嗎?……到了……是,是,是一個女生……我還不知道名字。……”
田保安將手機壓扣手心下,回頭壓低聲音問文姐:
“你叫什麼名字?”
“崔小文。”
問清楚來人名字,田保安將手機翻過面,送到耳邊:
“是,我問過名字了……是,是,我給女生寢室管理員打電話……高二(三)班……一定安排好……好,好。”
電話打完,田保安還回手機,回身將鐵門拉開,幫崔小文將兩個行禮箱提進大門,放在鐵門下方水泥地上。
崔小文跟進去,站在水泥平臺上一看:“我的天,這麼長的水泥梯步,足足有幾十米長,又是下坡,沒有箱包拖行道,手上還有兩個箱子,這如何是好?”她心裡犯難。
田保安看出了她的心思,但自己不能擅離崗位,現在正是學生進出門的時間,是人流高峰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有人混進來,出點事,絕對吃不了兜着走,自己五十多了,他可不想丟這個飯碗,畢竟一個月還是有三百塊錢的收入,工作也輕閒。
正在這時,水泥梯步下邊操場上,有兩個男生走過,一高一矮。田保安剛好認識,他連忙叫住了兩位:
“哎,哎哎,張超生,李二條,你們上來,幫忙做個事。”
兩個男生回頭看了一眼,沒答話,並排走上水泥梯子,左邊高個子那位只顧看眼前漂亮女生了,鞋尖踢到了梯沿,差點摔了一跤,右邊一位故意打趣他:
“李二條,英雄難過美人關。牙齒給你摔落纔好!”
“我去,要你才摔落牙齒。”
崔小文臉微紅,抿住嘴,止住沒笑出聲。
張超生和李二條到了水泥平臺,一邊一個,不停偷瞄崔小文,搞得崔小文不好意思,向左轉不是,向右轉也不是,只得面朝下方操場。
“這是新來的同學,你們兩個幫個忙,將她的行禮搬到女生院去。任務就交給你們了。”田保安對兩個男生說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兩個男生同時舉起右手,行了一個不標準的軍禮。軍訓在關鍵時刻還真起作用。
崔小文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矮個張超生將行禮箱頂在頭上,高個李二條將行禮箱抱在懷裡,二人對望一眼,笑嘻嘻往下走。崔小文也跟着二人走下水泥梯子。
“崔……崔小文,你跟着這兩個同學去就行了,女生寢室管理人員會給你安排好的。”
崔小文這纔想起連聲謝謝也沒說,她有點不好意思,回頭略帶歉意笑笑:
“叔叔,我知道了,謝謝!”
三人下得水泥梯子,到了水泥操場。矮個張超生和高個李二條將行禮箱放下來,推着走,不時地用眼瞟崔小文。
崔小文離二人兩米遠,裝作沒看見,她要看看鄉下的男生是如何跟漂亮女生搭訕,是否像城裡男生的嘴那樣貧。
走不遠,到了操場邊,這裡有兩條路,左邊一條較寬闊,路左側是青青的淺草,草上還有一層殘雪,沒有化盡。
右邊一條較窄,僅容二人並排行走,路兩側是高高的梧桐樹,現在只剩下光樹枝,樹葉已做了花泥。
樹枝上偶爾還能見到零星的一點殘雪和幾顆小冰晶,樹下長出青青的淺草,偶爾見一兩張梧桐葉覆蓋草上,壓得小草彎下了腰,壓得小草喘不過氣。小草,給這光禿禿的梧桐樹多少增添了一點綠意。
條條道路通羅馬,兩旁都可以通向女生院,但走左邊一條很近,走右邊一條卻要轉一棟房子,要多走兩倍的路程。
矮個張超生咳嗽一聲,走在前面的李二條擡起頭來,張超生向李二條輕輕眨眼,使個眼色,李二條會意,右手輕輕一撥,行禮箱改變了方向,四個小輪唰唰向右邊小路滾去。
原先崔小文走在最後,張超生故意放慢腳步,讓她走在第二。現在二人將崔小文夾在了中間。
“走這麼快乾嘛?累壞了美女,這世上可沒有維修的地方。要懂得憐香惜玉!”
張超生在後面故意找話。李二條將行禮箱剎住,雙手按壓在行禮箱的拉手上,回頭盯着走上來的崔小文:
“路還遠着呢,不快一點不行啊。哎哎,美女,我們兩個既是搬運工,又是護花使者,免費打工,卻還不知道老闆是誰呢?美女老闆,老闆美女,能否將芳名見告?”
崔小文心裡暗暗好笑,看來鄉下和城裡的男生對美女,從來就沒有免疫力,都是一個德性。這鄉下男生也會撩妹。
“多謝兩位帥哥替本姑娘出力!其實,這也給兩位提供了一次鍛鍊的機會,送我到目的地,算扯平。不過,本姑娘也願意告訴名字,但只說一次。二位聽好了,崔-小-文!已經告訴你們了,走吧!”
李二條沒討到便宜,轉身起步。
“小文?我看一點也不文。不知是名字不正常還是人不正常?名字和人不匹配,我看倒像《水滸》中的女英雄。”
張超生一個人在後邊推箱子邊說話。崔小文沒回頭,在心裡冷笑:“跟本姑娘耍嘴皮子,還嫩得很。”
“我名字正常,人也正常,至於人和名字匹不匹配,以後便知。我倒覺得二位的名字和人都不正常。超生,是超生的吧?但凡超生者,母親必然東躲西藏,肚裡的孩子就應該低調一點,沉穩一點,內向一點,這三點具備嗎?一條是幺雞,二條是兩隻雞,可我前面明明就只有一隻雞,哪裡來的兩隻雞。不過,我猜,二條這名字,肯定跟打麻將有關。”崔小文走在中間雙手環抱,侃侃而談。
李二條見嘴上佔不了便宜,只得自我解嘲:
“姑娘真是諸葛亮再生,袁天罡再世,神機妙算!我名字的秘密竟一下子就猜中了。我母親快要生我的時候,還在家裡打麻將,胡了一把清一色,並且正好是摸到二條。後來,就給我起名叫二條。雖然我爸爸極力反對,可最終還是我媽媽佔了上風,我的大名就這樣聞名於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