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德峰,天上,烏雲密佈,即使不通天時的凡夫俗子,都會很清楚,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這團烏雲,並非偶然聚集,因爲上德峰上千名修士,氣機都儘可能連成一片,罡氣在山林中起伏,形成狂飆,許多古樹都被折斷。
黃泉魔宗的少年宗主穿了一襲黑衫,靜靜立在上德峰之前,隨後,他足下不斷有泥土匯聚,漸漸有一座陡峭的山峰拔天而起。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
少年宗主立在新出現山峰的頂部,恰好平視上德峰的山巔。
此時觀海真人,帶着千餘名上德峰的修士,往對面山峰頂部的少年宗主望去。大雨嘩啦啦落下,在山澗激烈奔流,如同此時劍拔弩張的氣氛。
觀海真人一目不瞬的盯着少年宗主,他身後有上千名修士做後盾,少年宗主只有一人而已。
一人一峰,氣勢卻勝過千軍萬馬,沒有人會認爲,此刻有千餘名修士的上德觀面對少年宗主佔據了上風。
甚至上德觀還有一位長生真人。
……
……
千里之外還有一山,山有涼亭。
數十名黃泉魔宗的魔兵,正追殺着上德峰的東皋子。
東皋子遍體鱗傷,往涼亭過來。
他奮力進去,後面追上來的魔兵,被一層柔和的光芒擊退。
進入涼亭內,東皋子才察覺到涼亭裡還有一人,而且他還認識。
魔兵的頭領道:“我們黃泉魔宗緝拿要犯,裡面的人,你若是識相,便把人交出來。”
那人淡淡道:“沒看到外面的石碑麼?”
魔兵的頭領看着外面的石碑,上面寫着:
入此則生。
魔兵頭領道:“這是你立下的?”
那人道:“不錯。”
魔兵頭領道:“你立下的石碑,大不過我黃泉魔宗的規矩。”
那人淡然一笑,吹了口氣。
東皋子瞠目結舌,因爲這一口氣,數十名魔兵便直接化爲齏粉。
東皋子深深一拜,道:“多謝季寥真人救命之恩。”
季寥道:“起來吧。”
東皋子咬牙道:“還請真人再救我上德峰一次。”
事到如今,他別無他法,只能厚着臉請求季寥出手,否則他天南地北,如何去尋找那行蹤飄渺不定的趙真人。
季寥道:“現在還不到我和黃泉宗主見面的時候,你入此亭則生,若出此亭,往西去一千里地,或許能找到救兵,只是出了此亭,生死難料,你自己斟酌。”
東皋子臉色忽青忽白,說道:“多謝真人指點,我這就出去。”
季寥又道:“且等一下。”
他看向外面林子深處,輕輕道:“葉七,你出來。”
從林間的暗影裡走出一人,正是叛出青玄的葉七。
他揹着一口長劍,緩步而至亭子外的石碑,恭恭敬敬道:“拜見師叔組。”
東皋子驚駭道:“黃泉魔使。”
近來葉七這一身裝束,在修行界赫赫有名,因爲他等同於黃泉宗主的化身,經常到各處下戰帖,或者在黃泉魔宗內傳達少年宗主的指令。
而且他劍術之高妙,實是不可思議,至今長生真人以下的修士,尚未有人能接下他一劍。
甚至連青玄都主動傳告天下,葉七所作所爲,皆跟青玄毫無干系,若有青玄之人遇到葉七,當格殺勿論。
季寥道:“葉七,新掌教沒有撤銷當初我師兄對你的追殺令,反而再次強調了一遍,如今你叫我一聲師叔祖,我便仍當你是徒孫,所以我不殺你,但你也得聽我一次吩咐。”
葉七看了東皋子一眼,緩緩道:“如果東皋子在明天日出之前,不離開此亭,我便代表黃泉魔宗承諾,只要他不試圖向黃泉宗主復仇,我們便不再追殺他。”
季寥道:“葉七,你很不錯,能領會到我的心意。”
他又向東皋子道:“你現在不出去,你們上德峰至少能留下你這顆希望種子,這也是你們祖師派你下山尋找救援的本意,若是你出去,很可能你和上德峰都一起覆滅,從此世間再無你上德峰一脈。”
東皋子臉色忽青忽白,直到某一剎那,他吞服了一枚丹藥,然後盤坐在涼亭中。他竟打算在此刻療傷。
季寥既讚許,眼裡又流露出一絲嘆息。
這小子不虧是上德觀的觀主繼承人,在這種時候,並沒有拼血氣之勇,莽撞離開涼亭,往季寥的說的方位尋找救援。
也沒有理智且懦弱到要在涼亭裡等到明日天亮,成爲上德峰的希望種子。
他只是在爭分奪秒的療傷,再做最後一搏。
季寥隨後走出涼亭,到了葉七身邊,笑道:“我猜你也不會走,不如咱們看看你那位宗主,如何憑藉一己之力,覆滅上德峰。”
他一招手,前面出現一面鏡子,將上德峰此刻的情形纖毫畢露地展現出來。
……
……
大雨轟隆,觀海真人和少年宗主都一動未動。
他們兩人之間,隔着數百丈虛空。
在他們兩人交併的視線裡,竟沒有一絲雨水。這是兩人的氣機在交鋒,任何外物一旦摻合其中,都會化爲烏有。
……
……
“神戰。”季寥緩緩道。
葉七道:“這場元神之戰,宗主已經勝了。”
季寥說的神戰,指的便是元神之戰。觀海真人和少年宗主竟展開了修行人最爲兇險莫測的精神交鋒。
鏡子裡,觀海真人的發須正以驚人至極的速度灰敗。
季寥道:“但觀海真人只要讓你們宗主受到一絲不能立即復原的傷害,他便達成目的了。”
葉七道:“宗主來之前就說過,太素道宗和玄天派已經伏下諸多高手,只待他露出一絲虛弱,便要圍剿他。”
季寥微笑道:“我猜你們宗主還說過,現在是他一人圍剿整個道門,可不只是上德峰。”
葉七沒有驚訝,他道:“宗主也說過,當今世間,唯有師叔祖能明白這個道理。”
季寥道:“可是,世間一切,都不是說掌握就能掌握的,一旦自信過度,便會成爲狂妄自負。若結果非是你們宗主預料,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流水。”
葉七道:“宗主沒有說過這些話,但我記得他以前跟我提過的一句話,大抵是他的心意。”
他頓了頓,繼續道:“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