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想象的貧窮潦倒,地處小田村的姚謹老家,劉芒沿着門牌號,經過多方的打探後,找到姚謹的老家時,也被眼前的房屋給驚嚇到了。
很老很老的舊房子。
泥土房,一共四個房子,挨着連成一排,房子用籬笆圍着,看起來經不起風吹雨打,很是簡陋。
五六個孩子在門外玩耍,其中有兩個格格不入,悶悶不樂坐在門前的一棵放倒的枯樹上,目光呆滯而走神。
“大哥……”
小逗比跟劉芒都是鄉下出身,也沒見過如此貧窮的人家。
他開口時,嘴角在蠕動,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嚇到了。
這也太窮了吧!
“我終於知道姚謹爲什麼要做上門女婿了。”
看過姚謹資料,姚謹是家中的老大,讀了高中家裡人就支撐不起他繼續讀下去了,而他下面還有弟弟跟妹妹。
家裡人實在拿不出錢給他讀書,而弟弟妹妹又要讀書,父母也老了,根本沒辦法供,迫不得已姚謹只能做上門女婿。
以此把自己嫁出去,換來一些彩禮,改善家人的生活條件。
紅色的榮威停在姚謹家門前幾十米處,劉芒跟小逗比穿着體面站在家門口前,自然引起了正在玩耍的孩子們注意。
幾個孩子說的是家鄉話,劉芒聽不懂,不過幾個孩子往家裡喊了幾聲,步履聲從房屋木門內傳出,兩個老人跟一箇中年人慢慢走了出來。
中年人正是姚謹,這兩個老人應該就是姚謹的父母了。
看到劉芒那一刻,姚謹眉頭一跳,腳步戛然而止,凝立的看着劉芒。
很瘦。
真的很瘦!
遠遠凝望都能看出來,姚謹體格孱弱,體質不是很強,面色還有一絲蒼白,看起來應該體弱多病,營養不良。
“你們找誰!”
二老猜到眼前這兩個年輕人,是衝着兒子姚謹來的,姚母用含糊不清的普通話詢問劉芒:“如果是來找我兒子的,你們請回吧!我們不歡迎你。”
開口就把話堵死,讓劉芒跟小逗比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劉芒對老人家點了點頭,不把老人家的話放在心上,面帶微笑道:“老奶奶,你就算把我趕走了,還是會有其他人來找你們,直至張雲霞下葬爲止,否則隔三岔五來找你們,你覺得你能趕走所有人嗎?”
“我是帶着善意來的,不是來爲難你們,只是想了解事情的真相,絕對不會跟你們吵架之類的。”他笑看着姚母。
姚記的父母,比實際年齡要蒼老,連背都駝了,但是眼睛依然很明亮,絲毫沒有常見老年人的白內障,老眼昏花。
一聽張雲霞還沒下葬,面色本來就蒼白的姚謹,眉頭猝皺,臉色更蒼白了幾分,擡頭看向劉芒:“你們來找我,所爲何事?”
這些年守着張家的商鋪,每天跟無數人打交道,雖然他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是多年下來的經商經驗,還是讓他積累了很多閱人經驗。
哪怕只是管理鎮上一個小小的店鋪而已,可管理多年,自然也有非凡的閱歷跟經驗,劉芒跟小逗比看起來不是來找茬。
找茬,就不會那麼客氣了。
姚謹在打量劉芒時,劉芒也在打量着姚謹。
初次見面,劉芒發現姚謹不像道聽途說,卷宗資料記載的那般不堪,姚謹很成熟很穩定,見到他沒有絲毫的緊張與陌生感。
彷彿跟陌生人打交道多了,就不懼怕別人詢問。
“張雲霞的事情。”
竟然姚謹開口了,劉芒就沒必要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張雲霞七天了還未下葬,警察這邊案子結了,意外海鮮過敏致死,暫時與你無關。”
“但是張雲霞遲遲不下葬,已經影響到鎮上一些街坊鄰居的生活作息,我去詢問過張天強,他的意思很明確,孫子回不來,女兒拒不下葬。”
姚謹雖然離開了鎮上,不在張家內,但是他在張家居住多年,還管理店鋪,認識了鎮上很多街坊鄰居,自然有人把信息透露給他。
如今微信那麼發達,但凡有他聯繫方式的人,張雲霞不下葬這件事,早就傳入他耳朵裡了。
妻子不下葬,老丈人想用他的兩個兒子威脅他,姚謹當然不妥協,甚至一點也不畏懼,他冷笑了一聲,嗤之以鼻道:“兩個老不死的玩意,想用那頭肥豬的屍體要挾我,哼!不下葬就不下葬,我怕什麼!”
他已經遠離是非之地,眼不見心不煩。
反觀張天強、談雪英,如果天天目睹着張雲霞的屍體,要是那天心情堵得慌,氣急攻心加上過度勞累疲倦,一命嗚呼那可就搞笑了。
蠻橫的態度,理直氣壯的話,讓劉芒聽出來,姚謹不單單對於張雲霞的死漠不關心,甚至連張天強、談雪英也不在乎。
這兩人是生是死,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死了反而更好,那樣他就可以繼承張家的遺產了。
“我知道你不怕!”
來之前,劉芒就猜到姚謹會是這樣的態度,冷漠無情,事不關己。
就算是自己的妻子死了,他也可以無動於衷。
能狠絕到這一步,可見定然是這些年,張雲霞一家人對他傷害太深了,以至於人死了,都無法平息他心中的仇恨。
“可是,這件事如果繼續鬧大,你可想過後果?”
要勸導一個人不是易事,特別是懷恨在心的人,劉芒更要有耐心才行:“如果屍體一直不下葬,遲早有一天會把事情鬧大,到時候新聞,警察,有關部門再次審查,你覺得這件事查不到你這裡來嗎?”
“趁着現在事情還沒鬧大,還沒發酵,最好把事情給解決掉,不然……”
看着劉芒的目光落越過他,然後落到身後的兩個兒子身上,姚謹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
這段時間,他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事情真如劉芒所言,張雲霞遲遲不下葬,擺放在靈堂內,又地處鬧市在鎮上的原因,時間一久自然會引起各方面的矚目。
到時候,就算這件事跟他無關,也會查到他身上。
姚謹可不想麻煩纏身。
這些年,他見慣了麻煩,知道一旦被人纏上,想要脫身就不容易了。
他就是不想被張天強纏住,所以才帶着兩個兒子離開了張家,從鎮上返回窮鄉僻壤的山村內,這裡很偏僻,就算張天強有心想要尋找他,沒有來過他家鄉的張天強,也不見得能找到這個地方。
可如果被媒體注意到,不論他躲在哪裡,都會被找到。
因爲,不久前警察就來這裡找到過他,詢問有關張雲霞的事情。
“張雲霞的死跟我無關,我沒做虧心事,誰來了我也不怕。”姚謹咬着牙齒,故作無所畏懼道:“我不需要你幫助,請你不要打我的生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家雖窮。
可這裡畢竟是他的家鄉,把他惹毛了,他能劉芒留下終身難以忘懷的悲慘記憶。
色厲內荏的話讓劉芒不禁蹙眉,姚謹這是要逼他走了。
看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一招行不通!
論狠,劉芒自然比姚謹要強勢幾分,他邁起步伐朝着姚謹走去,看着劉芒越來越近的身影,姚謹跟他父母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在逼近。
劉芒臉上浮現出一抹輕蔑,姚謹現在還真有一股不怕死的性格。
媒體的力量,饒是劉芒都不敢與之爲敵,一旦被登報聲明,好事也就無所謂了,壞事的話,光輿論的力量,就足以把一個人的名聲,徹底給敗壞。
猶若釘在恥辱牆上,永遠得不到原諒。
劉芒說話雖然不喜歡咄咄逼人,可不代表他好說話,他目光凝視着姚謹,冰冷而銳利的眼神,給姚謹一種很強勢的壓力。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推測,張雲霞到底是怎麼死的。”
來之前劉芒就想到了這種情況,姚謹不願意配合的情況下,他該如何打破僵局,“張雲霞知道自己海鮮過敏,自然不會吃海鮮,她家人也會給她做,而她在外面打麻將的時候,也不會吃。”
“那麼,她是什麼時候吃了海鮮的呢?又是誰,在她不知情況下,悄悄給她吃了呢?”
似自言自語,可這話落在姚謹耳朵裡,卻讓他波瀾不驚的內心,泛起了一絲絲漣漪。雖然他隱藏的很好,可這一絲駭然失色的漣漪,卻落入了劉芒的眼中。
二老很尊重自己的兒子,聽到兒子要趕劉芒離開,而劉芒卻反而欺人太甚逼上來了,姚父哼了一聲,拖着佝僂的老身擋在劉芒面前:“小夥子,你趕緊走吧!我們不歡迎你!”
老人家說話的語氣還算客氣,但是態度卻很強勢。
不歡迎劉芒在繼續問下去了。
不然,他老人家可就不客氣了。
別看他老了,還拖着佝僂的身子,可也是一個經歷過人生,風風雨雨的老男人,這一生什麼困難沒見過。
窮怕了,就什麼都不怕了。
大不了一死。
反正他已經活夠了,六七十歲的年齡,老得快動不了,如果有人敢威脅他兒子,用一條老命去搏,他會毫不猶豫。
這些年,大兒子姚謹爲了這個家,付出了很多,入贅張家,可以說過的跟狗一樣,沒有任何尊嚴,起得比雞早,吃得比豬差,睡得比貓晚。
身體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這些事情,張家不關心,可作爲親生父母,他們當然關心。
連父母都出動了,這是劉芒沒有預料到的。
兩位老人家,身體看起來很差勁,劉芒不敢太過強勢,怕會適得其反。
張雲霞的事情,跟姚謹的父母無關,劉芒不想讓兩位老人家摻合進來,以免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
劉芒嘆了口氣,老人家一出場,他就知道今天只能就此打住了。如果吵起來,弄不好會被老人家用竹竿追着打。
“不管生前有多大的恩怨,妻子死了,都不應該繼續狠下去。你兩個兒子,可是看着這一幕的,你現在如何對待這件事,就意味着,你兒子以後如何對待你。”
竟然沒辦法繼續聊下去了,劉芒也還好另尋其他時間:“這些日子,我會住在這裡,等你五天的時間,如果五天一到,你還沒改變主意,我也不再問你了。”
“不過你自己注意了,如果五天內,張雲霞還是沒下葬,不論張天強是否願意,靈堂擺在鎮上,耽誤了街坊鄰居的日常生活跟做生意,到時候肯定會人把事情鬧大,到時候人盡皆知時,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而且……”
劉芒的目光再次放在了姚謹的兩個兒子身上:“這兩個兒子雖然是你的,但是,你別忘了一件事,他們也是張雲霞的兒子,張雲霞死了,你跟你兒子的戶口,可都在張天強哪裡,你想要直接帶走兩個兒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牽扯到孩子的撫養問題,可不是說,父親帶走就帶走的。
也要看看父親的經濟能力。
像姚謹這樣的身體,這樣的經濟能力,從孩子的角度考慮,一旦上了法院,是不會直接把孩子判給姚謹的。
因爲,姚謹沒有撫養兩個孩子的能力。
如果鬧掰了,姚謹把戶口遷回老家,也就是親生父母這裡,他還要撫養兩個老人。
壓力更大了。
如果姚謹身體一旦生病,後果不堪設想,不說撫養老人了,連自己兒子的讀書,怕都是供應不上。
姚謹的文化水平並不高,從來沒考慮到這方面的事情。
他尋常的日子,都是在忙碌中度過,連看新聞的時間都很少,更別說去了解法律了。
如果他了解婚姻法,就不敢直接帶着兩個兒子離開張家,直接返回老家了。
嗯……
姚謹不懂法,一時間沒聽懂劉芒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從內心深處,他卻因劉芒這話而心生警惕,從而感到一絲不安。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看着劉芒的身影消失,進入車內,然後開着車倒退,遠離他們家五十米左右,找個比較寬敞的地方停下來。
“大哥,這個姚謹是個難搞人物!”
車子停下後,劉芒把副駕駛的座椅放平,躺在上面,眯着眼在休息,小逗比看到劉芒一點也不着急,心裡忍不住感慨道:“我感覺,這傢伙不見棺材不落淚,肯定會跟我們磨到最後一天爲止。”
“磨嘰沒有用的。”
劉芒嘆了口氣,眼睛沒有睜開,“來之前,我就看到了張天強家附近的商鋪,還有晚上他家方圓一百米內,都沒有人敢出來擺攤。”
“這件事已經引起別人矚目了,如果張天強在這樣肆無忌憚下去,肯定會引起媒體報道,還有政府這邊的注意。到時候定然會查到姚謹身上,到時候說不定,就不需要我們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