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靜地看着王哲。
“王副總，那天對你說過的話我已經做到了。可是，我想告訴你，只顧着做好本職工作是不夠的。如果銷售人員根據現有的資料一直這樣向客戶推銷的話，現在的這些銷售業績也會失去。因爲，我去了工地，經過仔細的測量和求證，我發現建好的實際面積與圖紙的建築面積之差已經超過了國家規定允許的範圍，而樣板房的面積就更差得離譜了，這些問題，在簽署正式購房合同的時候就會顯露出來。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奇地集團的盛世花園就在街對面，平均房價每平方米比志遠花園低200元，配套設施也比志遠花園完善，從規模和綠化環境來看，志遠花園都處於下風，試問，志遠花園將用什麼來保證競爭力？當初我是因爲公司注重人才這一點纔來工作的，可是在我工作的這一個月，我很失望。僅從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工作服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公司管理的失誤。雖然你們不認爲這是失誤。作爲我曾經是一名志遠的員工，我真心地對吳總和王副總說這一番話。不用你們解聘，我現在就辭職。謝謝王經理給我面試的機會，也謝謝吳總給我發言的機會。會議結束後我就離開。”
我坐下來。全場一片安靜。劉經理的臉上陰晴不定。孫麗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
吳總望向王副總。“這名員工說的是真的嗎？你知道她說的這些情況嗎？”
王副總似乎還沉浸在震驚與思索中。“啊？對不起，吳總，我一直忙於做開盤宣傳的工作，忽略了這些事情。”
“荒唐！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沒有注意？跟我到辦公室。散會！”
兩位老總急急地走出會議室，其他的人也陸續離開。我站起來，看到孫麗走在我前面，目光追隨着王哲的背影。
“孫麗！”我叫她。
她回頭，看到是我，有些尷尬地笑笑。
“我一直當你是朋友，那些銷售提成也是我自願讓給你的。因爲我感激你那天借會議記錄給我。”我說。
她的眼中有不可置信的神情。“我從不相信這種環境會有真正的朋友。我那天借會議記錄給你，是王經理吩咐的，我只是沒有說明而已。”
震驚之餘，我說：“你肯告訴我，說明這種環境下的關係還沒有到無可救藥。”
“林莫藍，你太幼稚了。這是因爲你辭職了。我們不再是同事。”她的目光露出冷漠。
我自嘲地笑笑。“孫麗，你本來已經有了朋友，是你自己放棄的。奉勸你一句話，不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東西，終究會失去。”
我越過她，進到辦公室收拾東西。打好辭職信，我走到經理辦公室，敲門。
我將信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林莫藍，你真讓我刮目相看。”她說的很真誠。
“我最近家裡出了一些事，心煩意亂，所以弄錯了價格。我那天以爲是你告訴王副總的，所以對你懷恨在心。銷售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沒有想到你並不計較，也沒有說出真相，反而還提出了公司其他的問題。我一直看不起你，以爲你剛從大學畢業什麼都不懂，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一個很優秀的銷售人員，不但敬業，知識豐富，還有難能可貴的品德。我希望你可以不計前嫌，銷售的事情我會去向總裁解釋和認錯。你收回辭職信吧。”
我釋懷一笑。“劉經理，我很高興你對我說這些話。我也一直對你報有成見，我們就算扯平了。辭職的話已經在大會上說了，我不想讓所有人認爲我是在譁衆取寵，我也已經決定離開。謝謝你，劉經理。”
她的臉上露出歉意。“林莫藍，那麼我只能說，隨時歡迎你回來。”
我點頭笑笑，然後退出來。
如果在一個月前，也許我還會考慮。可是現在，我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我相信，只要肯努力，有勇氣，找到一份適合的工作並非難事。
出了志遠大廈的電梯，我鬆了一口氣。忙碌了這一個月，也沒有和小涵、盧生聯繫，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用公用電話撥了小涵的手機，她在電話裡大叫。“什麼？你失業了？你在哪裡，我這就過來！”
“小姐，你還在上班啊，你不是想讓全世界的人知道你的朋友失業吧？下了班再見面吧。我先回趟家。”想象着她着急的樣子，我的心裡一片溫暖。
“好吧，那你在家裡等着，我來接你。”
掛了電話，我沿着濱河路散步回家。
工作一個月，沒有掙到一分錢，如何對父親解釋？我只是，不想讓他擔心。我每天早出晚歸，父親都會幫我買好早點，晚上回家他已經睡了，桌上卻從無例外地放着反覆熱過的飯菜。我是他的女兒，卻讓他一直照顧我，真是汗顏。
我做好了飯菜，用盤子蓋了放在桌上。給父親留下紙條，我換下裙子，穿上舒服的牛仔褲和T恤。
見到陽光燦爛的小涵和容光煥發的盧生，我的心情好起來。
小涵摟住我。“走，慶祝一下。讓你莫藍主動離開的公司，一定不適合你。既然不適合，早些離開是件好事！”
“我要吃火鍋！”我開心地要求。
“你不怕辣？”小涵睜大眼睛。
“怕。但是很想吃。”我舔了舔嘴脣。
“好，那我們就捨命陪君子！” 小涵拍着胸膛，盧生在一旁呵呵地笑。
原來我們三個都吃不了辣。於是啤酒被當成了水喝。
我悶頭吃菜，他們兩個很有默契地聊着單位上的趣事，我陪着他們哈哈大笑，喝着喝着，我就醉倒在了桌子上。全身癱軟如泥，心裡卻是有意識的。
“盧生，莫藍醉了。她是哭了還是被辣出了眼淚？”小涵輕聲地說。
“應該是辣的吧，我從未看見她哭過。”
“我也沒有見過。可是她以前酒量很好的啊，怎麼才喝這麼一點就醉了？”
“可能心裡難受。”
“盧生，你現在已經是科長，關係應該很廣了，你幫莫藍留意一下有沒有合適的公司推薦她去嘛。我因爲我爸爸的關係，不太方便給她介紹。”
“你放心，我會留意的。”
“好，那我們送她回家吧。你揹她。”
“小涵……”
“唉呀，我不會生氣的。你本來就是她的男朋友。是我對不起她，搶了她的男朋友……”
“小涵……別說了！她也許會聽到的。”
我是聽到了。不過我並不難過，相反卻很爲他們高興。我記不起從前的事，對盧生也只是朋友的感情，我對盧生說過，希望我和他的關係隨自然發展。他們朝夕相處，情投意合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他們擔心我接受不了，到是要想個辦法讓他們安心纔是。
盧生將我背上，我裝作囈語般地喃喃念道：“王哲，王哲。”
盧生聽見了，問小涵：“她在說什麼？”
小涵仔細聽了，噗哧一笑。“是一個男人的名字。難道是她愛上這個男人了嗎？以前她上學的時候，也會這樣在夢裡唸叨你的名字。”
盧生的腳下似乎踩到石頭，身子歪了一下。“啊，是嗎？既然是這樣，那你不用擔心了吧，看來她對我的記憶已經完全沒有了。”
“雖然是這樣，可是我總覺得自己有犯罪感。不知道這個王哲是什麼人，讓她這樣念念不忘的。”
盧生輕笑。“明天你問她不就行了。”
聽見他們如此說，我心裡輕鬆下來。這一放鬆，竟然真的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