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10點, 我開車送媽媽、妹妹和王叔叔去機場。
“王叔叔,我媽媽和妹妹就託付給您了,我安排好這邊的事情就會馬上去找你們的。”我把行李遞給王叔叔。
王叔叔有些擔憂地說:“譚夕銘太壞, 我實在很擔心你。”
我微微一滯, 擠出一個自然的微笑。“放心吧, 王叔叔, 我現在和他是夫妻, 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看着他們進了安檢,王叔叔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給予安慰地一笑。
緩緩走出機場大廳,手機突然響了。
我接起來。是王哲。
“納納, 你在哪裡?我去了精神病院,可是醫生說你爸爸把你接到美國去治療了。這幾天我去外地出差了, 剛回來, 我在飛機上看到報紙上關於你爸爸的報道了。你還好吧?我很擔心你。”王哲的聲音很急切, 連珠炮似地一通詢問。
我無奈地約他見面。
30分鐘後,我在一間清幽雅緻的茶室見到一臉憂色的王哲。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他關切地看着我說。“伯父怎麼會突然去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端起面前的茶杯, 手微微顫抖。
“我爸爸心臟一直不好,卻始終沒有好好去醫院醫治。他太操勞了。”我試圖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是很激動。“王哲,我結婚了。和譚夕銘。”
“結婚?和譚夕銘?什麼時候?伯父不是才……”他手中的茶杯一顫,差點摔在地上。
“所以我沒有操辦。只是和他去做了登記。我需要結婚。”我淡淡地說着,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很小很無所謂的事情。
“爲什麼不是我?”他沒有看我, 低頭看着手上的茶杯。聲音低沉。“即使不是我, 我不明白爲什麼會是他?”
“我現在還只是一個精神病人。過幾天我必須去一趟美國。拿到治癒的證明之後我就會回來。王哲, 從上大學開始, 我一直就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們以後也會是朋友。”我誠懇地說。“如果你答應做我的好朋友, 我以後會告訴你原因。”
他擡起臉,目光中露出深深的無奈。“納納, 雖然法院判定你精神不正常,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象一個謎,讓我無法看清楚。總覺得無法靠近你。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希望你開心,幸福。千萬不要委屈自己。也許我們真的無緣做夫妻,但是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什麼時候你需要我爲你做什麼,我就會隨時出現。如果說要做好朋友,我希望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看着他,讓我驚訝的是,他的眼中隱隱有淚光。
我的心裡充滿了感動。同時也充滿了愧疚。眼淚頃刻間從最近有些發達的淚腺涌出來。
“謝謝你,王哲。”我看着他,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如果你願意,我很榮幸成爲你一輩子的朋友。你也一定要幸福。”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一言爲定。”
從茶室出來,我和他告別。
“回來一定聯繫我。”他說。
“好。”我發動了車,從後視鏡裡看見他一直站在茶室門口看着我離開。
他的身影是那麼地落寞和孤寂,透着一種固執的意味。然而我與他,終究是不可能的。早痛不如晚痛,這樣說清楚更好。
我又何嘗不是固執的人啊。其實我和他是一類人。
我的心裡酸酸的,澀澀的。
下午兩點,我去超市買了菜,然後打電話給譚夕銘。
“我媽媽和妹妹已經去美國了。今天晚上你能過來我家一趟嗎?我做了晚飯。有些話想對你說。”我的聲音很溫柔。
“好。”他遲疑了一下,吐出了一個字,似乎有些緊張。
我微笑着掛了電話。
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學會做飯。那個時候,爸爸在辛苦地打工,我每天放學回來就做好飯等着他。後來爸爸升職,然後又辭職自己開公司以後,他就請了傭人,我再也沒有做過飯。
我做的菜很簡單,就是家常菜:一個青菜豆腐湯,一個西紅柿炒雞蛋。爸爸曾經說過,他最懷念的,就是我做的這樣兩個簡單的菜,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然而如今我已經沒有機會再爲爸爸做了。
譚夕銘很準時地來了。他有些忐忑地坐到我的對面,滿臉詫異地看着我倒了兩杯紅酒。
我穿着一襲貼身剪裁的吊帶白色長禮服裙,心下有些微的緊張。
“這是我爲你做的第一頓飯。是很用心做的。”我說着,把酒遞給他。“雖然這樣的菜配紅酒似乎很不協調。就當是慶祝。”
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卻似乎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溫和。
“我沒有覺得不協調,這樣很好。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爲我做飯。”他擡起酒來,和我的杯子輕輕碰撞。
“乾杯。”
我將口中那醇厚香潤的液體嚥了下去。這本就是爸爸爲了我們的婚禮準備的酒。我在心裡說。這是92年波爾多的Ch.Petrus。爸爸的珍藏。
可是再珍貴的酒留着又有什麼用?不過是一件冰冷的擺設而已。
我朝他嫣然一笑。“雖然看起來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可是婚姻對我來說意義重大。身爲女人,能夠嫁給自己所愛的男人是最幸福的夢想。所以,就算簡單,我仍然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完成必須的儀式。”
他點點頭。“我理解,也會配合你的。”
我爲他斟酒,他很認真地吃完了我做的菜。
我們就象每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那樣,他還主動去洗了碗。
我在想,他真的是在配合,否則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去洗碗。
我放了音樂,是很舒緩的輕音樂。
一瓶紅酒已經見底,我的臉微微發熱。
“夕銘,現在是舞會時間。”我輕輕地說。
他站起來,微微一笑,很有紳士風度地向我伸出手。
我把手放到他的手裡,他輕輕握住。 Wшw ¸ttКan ¸c○
我的右手搭上他的肩頭。
音樂的節奏很慢。我們只是很自然地在轉而已。
音樂流淌,象水一樣瀰漫在空間裡。
我有些微微地暈眩。
他的白襯衣上有洗滌劑的芳香氣味,還有微微的汗味,很好聞。
我把臉貼到他的頸窩處,手從他的掌中離開,輕輕環住他的脖子。
他側過頭,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見他的眼中帶着微微的血絲,目光中有着一抹明顯的柔情。
音樂聲時而激越,時而婉轉,我們跳着優雅的華爾茲,旋轉,擡腳,側身。
這是我和他之間第一次跳舞,也會是最後一次。
優雅和從容從來都是浮於表面的僞裝,就象他和我。
我們誰也不清楚,戴着面具下的臉上,真實的表情是什麼。
而這樣活着的我們,誰也不會傻傻地去問,對方真實的想法。
這樣活着,真的很累。
可是我和他都不得不這樣活着。這就是我們的悲哀。
也許,他並不覺得自己累。
在這一瞬間,我真的希望,在這以前發生的種種,只是一場惡夢。
一場從未發生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