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太過突然,封鬼明顯一愣,隨即回道:
“憑什麼?這老樹連槍都打不爛,我有什麼本事動得了它?”
“你和它一樣都有蠱。”
蠱?封鬼又是一怔,這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這,這算什麼本事?”
“小天的意思是,這老樹會把封鬼當成同類而不去攻擊他?”江寧比較能跟得上宋阿拽的節奏,並且可以很快揣摩出他的意思。經她這麼一說,大家纔算知道了宋阿拽的目的,果然見他點了點頭,表示江寧說的沒錯。封鬼卻氣得差點吐血,這狗日的龜孫子,受傷的時候不過來關心,原來是自己躲在一邊偷聽,覺得他有用了才跑過來,求人辦事還是這種惡劣的態度,幫他纔怪。
不過氣歸氣,這開棺是爲了大家,又不是他宋阿拽一人的事,封鬼充分發揮了自己宰相肚裡能撐船的氣量,和幾人討論了一番,就打算用錢串子的大力金剛豹子爪爬上去,試試能不能撬開那些粗藤,讓石槨掉落下來。反正石槨離地面不算太遠,而且這石槨裡面至少還有一層棺材,就算砸碎了也不怕毀了裡面的東西。
說幹就幹,封鬼把金剛豹子爪一頭的繩索捆在腰上,錢串子甩着飛虎爪拋像樹根密集處。沒想到飛虎爪剛碰到樹根,就聽咣噹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那截金剛般的樹根就像是靈活的章魚觸手一樣把飛虎爪甩開,爪子根本就掛不上去。
這下沒轍了,看來那樹是生人勿進。正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霍二胖同志突然一拍腦門,激動的喊道:
“我說小封,你不是有隻可以伸展變化的鬼手魔爪嗎?把你這隻手砍下來扔上去抓住那樹藤,那些連接的血絲不就拽着你上去了?”
“虧你想得出來!你就不怕這一刀下去要了封鬼的命?再說那得多疼啊,還是另想辦法吧。”鴉門好氣又好笑的數落着,二胖可惜道:
“這麼好的資源不用多浪費!大男人疼一下怕什麼?脖子一伸手一縮就又長回來了,連塊皮都破不了。”
“這倒是個辦法,可以一試。”
錢串子也隨聲附和,封鬼動了動自己的胳膊,看着那老樹根心說這又不是錢老頭的大力金剛豹子爪,還能拋出去再收回來?剛想着,卻覺小臂傳來一股灼熱感,原本斷裂的地方再次斷開,連着無數條血管粗細的血絲跟離弦箭一樣飛向一根老藤,牢牢抓在手中。
這一幕發生的極其突然,所有人都驚得呆若木雞,封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向上扯去,瞬間已經到了那老樹藤的跟前,斷手也隨之重新結合在一起。
好久整個墓室中沒有一點響聲,所有人都成石化狀仰着脖子看着眼前這詭異而又神奇的一幕,見封鬼已經牢牢抓住最外層的樹根鑽了進去,巴音撲騰一下跪倒膜拜起來,邊拜還邊在口中唸叨:
“長生天老爺顯靈,木斯臣家兄保佑,大威天龍神明降世,保我等衆生平安進財……”
巴音嘴上念着,其他人都關切的注視着封鬼的一舉一動。說來也算奇蹟,那些老樹根見了封鬼紛紛躲閃避讓,原本被藤蔓緊緊纏繞住的石槨竟然從中滑出,一頭朝下直直墜落在地。
衆人急忙躲閃,只聽咣噹一聲巨響,石槨被摔出幾道大裂縫,露出裡面一口黑色的木棺。只見那木棺狀似焦炭,漆黑如夜,又有隱隱暗香從內傳來。
錢串子一見這黑木棺材連忙嘆道:
“這是金絲楠烏木巨棺啊!”
鴉門乍舌:
“您說的烏木可就是陰沉木?”
“正是!這麼完整厚重的一塊烏木,而且還是金絲楠木,整個掏空做成棺材,簡直就是世間罕有,價值不可估量啊。”
錢串子感嘆連連,二胖一聽這是個值錢貨,不免奇怪道:
“錢老爺子,恕在下孤陋寡聞,就這麼塊破棺材板子能值幾個錢?非金非玉的,怎麼就不可估量了?”
錢串子眯着眼說:
“非是你孤陋寡聞,這陰沉木可是良木埋入地下千年萬年碳化而成,非木非石,卻兼備木的古雅與石之神韻,被譽爲東方神樹。就算是同體積的金棺哪怕有十個,也不及這口棺材一半啊。”
二胖覺得錢串子吹得有點虛,卻明白這確實是件好東西,於是催促道:
“那還等什麼?既然這棺材都那麼值錢,裡面的東西更是價值連城啊!啥也別說了,趕緊開棺吧!”
衆人眼見這陰沉木都是急不可待,不再等任何人招呼商議,大家一哄而上合力將那石槨的封蓋撬開。等封鬼從錯綜複雜的老樹根上下來的時候,整個陰沉木棺已經被擡出石槨,這才發現上面刻滿密密麻麻的咒文,既非契丹文也非蒙古文,很可能是梵文,皆用硃砂描了一遍,顏色暗紅已經褪得差不多了,應該是爲了鎮封棺內屍體的真言符咒。
大家開始議論紛紛,猜測這巨棺中究竟會裝着何人的屍體。封鬼覺得,據之前發現種種線索推測,最有可能的就應該是那長着八條胳膊的怪物了。
“這棺內不會封着那八隻手的怪物吧?”鴉門和封鬼想到了一塊,首先發表自己的意見,江寧卻不怎麼認同:
“既然奉若神明又怎會封印起來?”
“嗨!邪神不就得了!甭說這麼多廢話!管它裡面是人是妖,反正都成了屍體作不了祟,先打開再說唄。”
二胖永遠都是個性急的行動派,耐不住一時一刻的等候。不過在他們這些人中就屬錢串子是盜墓的老手,經驗最爲豐富,大家都翹首以待等着聽他的安排。
“解大小姐,可否借金兜門的大法器‘八斗’給老夫一用?”
錢串子突然轉向解鴉門詢問,鴉門點了點頭,從軍綠色的戰術腰腿包中取出一支舊時木匠做活畫線用的獸形墨斗,看樣子也是個有歷史的古物,兩邊各雕着一隻辟邪的神獸貔貅,獸尾纏繞於銅質的八角墨倉之上。
“這是什麼寶貝?”二胖連忙湊上前去觀看,鴉門炫耀道:
“這叫做老沉香辟邪八方墨斗,是我們金兜門四大法器之一。不知錢老爺用這墨斗要做什麼?”
錢串子畢恭畢敬的雙手接過那獸形墨斗,仔細觀摩道:
“自然是要震懾邪祟,彈墨線於棺上,若棺內有屍變,戾氣會衝棺而出。你隨我彈墨畫線,其他人退到一邊,靜觀其變。”說着,錢串子走到封鬼面前,正色對他說:
“小封爺,老夫欲借你純陽寶血一用,和金沙作赤金墨線,不知你可捨得一二?”
“錢老爺哪裡話?都是自家人辦自家事,有什麼捨不得的。”封鬼說完就割破自己手指,滴血於墨倉內。待倉中天蠶絲吸飽之後,錢串子又倒入金汁和勻,與鴉門拉線彈鬥,將棺材上彈滿紅色的墨線。
完事之後,所有人都退到安全距離,靜靜等待。然而好幾分鐘過去,棺內沒有任何動靜,看來裡面是個死物,並沒有殭屍邪魔之類,於是大家放下心來,小心翼翼的敲掉封棺泥,把沉重的陰沉木棺蓋啓開,爭先恐後的往裡面觀看。然而這一看之下,頓時所有人都傻了眼了。
“我滴乖乖!把個白玉人像放棺材裡,這契丹人果真是有錢啊。”
二胖忍不住驚呼出聲,錢串子嘬了嘬牙花說道:
“這不是玉人像,而是具玉化了的屍體。”
玉化的屍體?衆人一驚,皆是不解,又去仔細查看。棺內確實躺着個閉眼的白玉人像,容貌清晰可辨,連睫毛和頭髮都根根分明;拿燈這麼一照,皮膚下的血管竟隱約可見,與活人無異,有人忍不住感嘆出聲,這果然就是具玉化了的屍身啊!只見那人面如冠玉,長得俊逸華美,英氣十足。一手成拈花指貼在胸前,一手握串佛珠,最令人驚奇的是,玉屍身體兩側比常人多出四條胳膊,另外兩雙手中各持一金光閃閃的佛家法器。
大家沉默了數十秒之後,錢串子大聲嘆道:
“這玉面修羅果然就是那多手的怪物!”
“好傢伙!又是這麼多寶貝,真是發財發到家了。”二胖興奮的搓着手,巴音和他一起就要伸手上前去摸,封鬼一巴掌拍掉他的鹹豬手鄙視道:
“你認得這都是些什麼?”
二胖揉了揉被拍紅的手背,一臉嫌棄的說:
“我哪認得這些個!不過光看這又是金玉又是寶石的,不是寶貝還能是什麼?”
鴉門對錢串子說:
“錢老爺子,你們須厄門可是佛派密宗大家,您來說說這都是些什麼佛門法器?也給我們無知小輩長長眼。”
錢串子跟所有老人一樣,就算他脾氣再古怪性格再陰沉,那也喜歡倚老賣老在後輩面前賣弄,聽鴉門這麼一吹捧,便洋裝無奈的嘆了口氣對衆人說道:
“哎呀,這五件寶貝,皆爲舉世無雙的佛家珍寶啊。你們來看,光是這串佛珠那就大有來頭啊。這叫做大昭菩提珠,爲我密宗師祖金剛智在廣福寺圓寂時手中所持之物。傳說這大昭菩提珠是密宗本尊毗盧遮那佛從火鳳侍者眼睛裡煉出來的,每一顆珠子上都有隻眼睛,故又稱爲‘鳳眼’。
再看這其他四件,分別是藏地金剛杵、渾天日月戟、六道轉金輪,還有這妙蓮大法螺,皆是佛教上古戰神所用兵刃利器,足見這契丹人所崇拜的黑山戰神阿修羅是如何的嗜血好戰啊。”
揉了揉眼,似是被眼前的珠光寶氣刺得眼睛發花,錢串子指着那大金螺號繼續說:
“其中貴爲翹楚的當屬這件妙蓮大法螺。這妙蓮大法螺又叫作右旋白螺蓮花定風珠,藏語稱爲‘東嘎葉起’,以少見的右旋紋白色海螺爲胎,通體包金鏨刻紋飾,鑲嵌紅綠寶石,螺口有大鵬金翅,上刻梵文金剛上師咒,爲印度高僧藏傳佛教創始人蓮花生大師所有。哎,造化!造化!老夫竟能親眼看到這些,死而無憾,死而無憾啊!”
錢串子越說越激動,竟然扶着棺材嚎啕大哭起來。封鬼沒想到錢老頭這種酷到極點的人竟然也會哭,不免想到了與他性格一致的宋阿拽,在腦中幻想出一張留着鼻涕眼淚的死人臉,忍不住笑嘻嘻的扭頭就去尋那個人。沒想到這時候宋阿拽也在看着他,封鬼做賊心虛,笑容一下就僵了,正尷尬着不知如何轉移視線,忽又聽二胖大叫道:
“我說錢老頭兒!你不是在忽悠我們吧?照你說的這要都是真的,那,那我們豈不是要發財發到家了?!不是,你怎麼就敢保證這就不是贗品?這契丹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能耐啊?”
“哼!老夫這輩子摸金無數,見過的寶貝比你吃過的糧食還多,還能辨不出真假來麼?”
“錢老爺子,您只是這麼一打眼,都沒有拿起來仔細辨認,您就能這麼肯定?”
鴉門對此也不怎麼相信,雖然這錢串子是老行家,所謂老馬失蹄,行家難免也有走眼的時候啊。
這回錢串子卻沒有像對二胖那樣反駁,好像根本就沒聽鴉門說了什麼,只見他附身仔細盯着那玉屍查看,衆人不解何意,卻也沒人敢上前打擾,忽聽他低聲自語道:
“怪了,大殿的佛像有八隻手,它怎麼只有六個?”
“會不會是被砍掉了?”鴉門接得倒是快,霍二胖一聽忙回道:
“砍掉?那多可惜,要是再有雙手,就又能多拿出兩件寶貝來。”
沒想到二胖這麼隨口一說,錢串子竟然古怪的點了點頭:
“小哥說的不錯,確實是被砍掉了。只不過不是活着的時候砍的,而是死了之後砍的,而且,就發生在幾十年前。”
“哦!你是說那些日本鬼子?他們搶了這怪物手中的寶貝,可人家不撒手,小日本只好砍掉胳膊一窩端了?”二胖還挺得意,封鬼反駁道:
“不會吧,日本鬼子這麼貪婪,怎麼不把手全都砍了?而且看這棺槨,在摔下來之前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啊。”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大家也都十分贊同。錢串子卻冷哼一聲:
“哼,一般人自然是無法在棺槨完整的情況下取明器,可要是考古隊,或者老派摸金校尉,那就說不準了。”說完十分詭異的看了封鬼一眼,就這麼匆匆的一眼,卻讓封鬼心裡一陣發毛。他已經聯想到,錢串子所說的就是爺爺帶領的那支國家考古隊。可奇怪的是,錢串子並不知道這些內幕啊,難道是自己想多了,那個眼神根本就沒什麼問題?
“這大螺號很好滴麼,再遠的羊羣也可以召喚回家了。”
就在封鬼胡思亂想的時候,巴音竟然趁大家不備將手伸入棺材,去摸那妙蓮大法螺,錢串子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大法螺被玉屍緊緊攥在手裡,巴音力氣抵不過,手一滑就按上玉屍裸露的肚子,這一按不要緊,巴音竟跟遭蛇咬一樣彈跳開來,驚叫道:
“老天爺!這是個活的!”
衆人皆是一驚,錢串子怒道:
“你胡扯什麼呢!這人死了少說也有上千年纔會玉化,哪裡會是活的?”
“就是活滴麼!不信你去摸摸!皮膚還是軟滴麼!”
巴音退到衆人後面,死活不敢再上前。雖然衆人都不怎麼相信,可畢竟他這麼一咋呼也給了大家不少壓力,都不敢輕舉妄動。不過總要有人上前去驗證一下這玉屍到底是死是活,江寧二話不說戴上醫用橡膠手套,就去摸那通體如白玉的千年古屍。從面部到胸口再到小腹,這麼一路摸將下來,就見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卻沒有停手。眼見江寧就要把人家唯一剩下的半截爛緞子遮羞布也給掀開,霍二胖大喝一聲:
“我靠!我說江大小姐!您這哪是檢查啊?簡直就是吃白豆腐嘛!嘖嘖,先不說到底是不是個妖怪,瞧瞧人這身材,這肌肉線條,那絕對是希臘神話裡的美男子啊!就你這銷魂的摸法,別說死人了,就是石像也能給你摸活咯!”
二胖一臉的賤笑,江寧白了他一眼裝作沒聽到,卻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轉身對大家說:
“這屍體確實很有彈性,與活人沒什麼兩樣。不過溫度及低,比小天的體溫還冷。依我看未必是什麼玉化,倒像是經過特殊的防腐處理形成的活屍。”
“活屍?這是個什麼鳥東西?”
“這是種古老的防腐術,古人爲了死後屍身不腐,用剛生下來的嬰兒皮熬製成油膏,再加入松脂蜜蠟各種防腐香料,由巫師分七七四十九天逐層塗抹在屍體上,等到油膏完全滲入皮膚和體內,再灌入水銀,形成屍殼,保持皮膚像是活着的狀態。”
“嬰兒的皮膚?這也太噁心了!我咋沒聽過這種防腐術?”鴉門忍不住反胃,江寧搖了搖頭:
“我也是聽我父親說是在一本西域藥典上看的,至於真假倒是難說了。”
關於這具古怪的屍體,究竟是玉化還是活屍防腐術,目前來看很難下定論。封鬼瞄了眼宋阿拽,見他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表過態,只是盯着那玉面修羅,像是要把棺材板給看穿了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躲在後頭的巴音又走了上來,也不再怕棺中的玉人是死是活,財迷心竅的掀開那塊爛掉的緞子,看看還藏着什麼容易得手的寶貝。這一掀不要緊,竟發現屍體周圍散落着不少白玉雕刻的小蟲子,乍一看像是烏龜,又像是甲蟲,造型十分奇特。
二胖一見有古玉連忙拿起兩個託在手掌裡看,邊看邊咋呼:
“我靠!這是什麼石頭?咋跟冰塊似的!誰這麼無聊雕這麼多屎殼郎啊?又不是埃及法老,咱中國人可不崇拜這個。哎呦,聞着還怪香來。”
江寧一聽這話也拿起一個,的確十分冰冷,聞着還有股奇香,又伸出舌尖舔了舔,驚道:
“不會吧!這難道是九香負屍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