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曾在黃河之上見到過王郎以樂控魚,場面已然壯觀的不得了,此刻見到他身着白錦衣馭獸而來,衰弱不堪的身體終是抵不過心中無上的震撼。
楊世遺的盔甲磕着我的皮膚,冷硬一片。在這羣猛獸當中,我便覺得自己渺小如螻蟻,隨時都會斷了氣。如此時刻,只餘一雙手緊緊的抓着抱着我的他,像是兩根枯草,在磅礴大雨中等待絕處逢生,而在這之前,我們只能軟弱無力的相互取暖。
肢體被生生撕裂,脖頸被活活咬斷,我努力的睜着眼眸看着這一切,殘忍,血腥,讓人膽寒。這樣的場面,一如我剛遇見王郎,他吹了失魂引,然後牆頭之下的人們開始失去理智。而現在在戰場上,失去理智的是一羣野獸。
奏曲之人沒有絲毫的同情心,冷眼旁觀着這一切,那曲子裡分明是有着怨恨和怒氣,直至最後,越來越兇殘。我覺得自己臉上已經被染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腥膩黏糊的,不知是人還是獸的血液。楊世遺低着頭,仔細認真的給我擦臉,那模樣似乎周邊不過是在進行一場歌舞盛宴。
我擡着頭,動也不動的看着他,有氣無力的張着脣,“無奇…讓他停止。”
不近不遠,王郎就站在我們身後十丈遠,他身邊一左一右的跟着兩個小書童,一靜一動。笛音如同暴風雨般席捲而來,狂烈,讓人炙痛。
楊世遺的眼神便停在我的臉上,神情莫名,我有些不可自已的慌亂,只虛弱的解釋,“我不喜……他的笛音讓我難受……”
我已經發不出聲音,他卻只看着我的脣形便知道了我的意思,低着頭看向我蒼白的臉時,神情終於有瞬間的停頓。控制不住,我閉上了眼。
耳邊的笛音漸漸的消弭,猛獸的嘶吼聲漸漸隱去。
意識不清之際,只不斷的聽到不同的人重複着說四個字,“時日不多……”“……時日不多……”
每個人的語氣俱都哀悽的很,只差將這“時日不多”四個字換成“節哀順變”。我想扯扯嘴角,卻發現自己連根眼睫毛都動彈不了。又一次的陷入了這種要死不活的狀態。楊世遺的這一場仗雖勝卻如敗,勝的驚心動魄,血肉模糊。甘羅和孤獨宏兩個人共謀想奪得北國江山的計劃,被突兀出現的猛獸羣破壞。死傷無數之下,天下間反戰的力量越來越大,如此,南北中三國只能暫時各自休養生息。
我被緊急帶回上陵,四月份的北方還帶着春寒,我本就凍壞的手腳越發的痛癢難耐,楊世遺每次處理完政務便會坐在我的身邊給我揉捏,我便覺得讓堂堂一國儲君來給我捏腳,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奈何,他卻做得毫無怨言。
身爲醫者,我不知自己身上的相思蠱毒到底是什麼時候被種下,只是等我發現的時候,王郎的面容已經漸漸的在我的記憶裡模糊。
有那麼一瞬間,我憶起了一種感覺,是當初自己失魂引犯了之後的刮骨之痛,痛的我想將王郎碎屍萬段。可少頃,我卻是又憶起了別的,身子難忍不愉快的時候,對他的渴之若狂。
沒有比預計的醒來的晚,回到上陵第七天,我睜開了眼。麻姑正守在我的牀邊,坐姿端莊的看着《女誡》。我睜了睜眼又閉上,她的聲音卻是如期的響起,“《女誡》不過七章,秦姑娘竟連一章都背不下來,此刻竟以爲裝昏過去就可以不背了嗎?”
古板又嚴肅。
我恍做沒有聽懂,只半迷糊的望向她。
她此時卻正好看着我,見我看着她,半響,輕聲開口道,“當真天真。”
我的麪皮便動了一動,只抿着脣無言的瞅她,她終是看了我一眼後從牀塌邊起身,須臾,就在我鬆一口氣的時候,她在門口邊站定,開了口,“聽說秦姑娘在戰場上與主上成親了,若姑娘以爲如此簡單就當得了太子妃,那您真的是想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