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海閣美若仙境,耳畔迴響的是珍禽益鳥清脆的鳴叫,大片雲霧在眼前聚又散,空氣中瀰漫着清新的香味,好似世間的一切凡俗之物都不能沾染這裡半分。
站在閣樓中,冷夜心恍惚間竟生出一種立在雲霧之巔的錯覺。
可是,她卻是無心欣賞這裡的美景,看着芥颻懶懶的收起神行符,雲淡風輕的眉宇間絲毫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好似他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冷夜心卻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憤怒。
“陪伴三年,你到底你什麼意思?”冷夜心攥緊了拳頭看着芥颻,雖然他救了洛寒胤,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藐視她的尊嚴,可以肆意踐踏的她的自尊。
她寧肯他殺了她,甚至剖去她的心,也不要答應這奴隸一般的條約。
芥颻轉眸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該付出什麼代價,不是應該由我來決定嗎?”說着,他悠然在竹椅上坐定,一副好整以暇觀看冷夜心發狂的表情。
可是應對他的只有一雙冰冷的眸子,她徐徐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我三年爲僕,不如直接殺了我。”她的語氣很堅決,沒有半點虛假。
她寧肯死,也絕不爲人奴婢!
芥颻劍眉微挑,眉心一點硃砂在徐徐展開的笑顏中顯得格外嫵媚,他樂呵呵的看着冷夜心,翹起嘴角道:“爲僕?呵——這麼大脾氣的僕人我可不敢用。”
說完,他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扶手,柔柔道:“你不覺得這雲煙海閣少了點什麼嗎?我常年獨自一人在這裡,就缺一個伴。”
他一邊說着,一邊衝冷夜心眨眼。
冷夜心面色依舊清冷,她心中始終放不下洛寒胤,一想到他此刻正在戰場浴血奮戰,她便一陣陣的心慌。他能平安歸來嗎?
歸來後,若是不見她,他會作何反應呢?
“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他低聲的呢喃還在耳畔迴響,冷夜心的心就像是被針扎一樣的疼。
她下意識深呼吸,看着那容貌甚至隱隱在洛寒胤之上的男子,高深的無法想象的修爲,神秘的身份,還有那份她自己要求的交易。
她沒有反悔的餘地,可是若要踐踏她的尊嚴,她是寧死不屈的。
沉思之後,她稍微平靜了一些,看着芥颻,一字一頓道:“你救了他的命,我便欠你一條命。你若要,我可以還你,但是你若要強留我在此,又怎知我會應允?”
芥颻一直看着她的神情,聽聞她的話之後,眸光緩緩下移,最終停留在她的小腹上,清淺一笑道:“快兩個月了吧,他知道嗎?”
冷夜心呆住,下意識撫上小腹,心頭涌起一股難言的滋味。她最終還是沒把已經有了身孕的消息告訴他,話到嘴邊,但是她卻是艱難的選擇了沉默。
“你沒說。”芥颻笑着搖頭,然後沉聲道:“這說明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你的骨子裡有一股冷漠,迫使在動容的時候仍然能理智的做出選擇。你之所以不告訴他,難道不是因爲你早已經自己不會再回到他身邊,與其平添傷悲,不如隱瞞,不願讓他受更多痛苦,不是嗎?”
冷夜心擡眸和芥颻對視,像是要將他看穿一般,清冷的目光多了幾分銳利:“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這與你何干,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將我強留在這裡。”
“強留?”芥颻品着她所用的這個詞,嘴角的笑意消散了幾分,他起身,逼近她,她傲然擡頭和他對視,沒有絲毫退避的意思。
靠的近了,冷夜心可以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氣,和那朵黑色的曼陀羅如出一轍。
鄙視了她良久,芥颻眸光忽的柔和了下來,偏眸看向窗外大片雲煙,淡淡道:“我不打算強留你,我說了,這是你要付出的代價,你若願意,便留下,若不願意,交易取消。我能給你解藥,自然也能收回。”
這赤?裸?裸的威脅還不算強留嗎?冷夜心倏地咬緊了牙,眼中滿是凌冽的殺機。
他沒有在意冷夜心的眼神,只轉眸看向她,陽光和雲霧混合之後的光線柔和的像是琥珀色的輕紗籠罩在他的面上,那一瞬,美到了極致。
縱然是冷夜心,也不覺微微凝神。
“憤怒嗎?可是你別忘了,這便是交易。”他淡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脣紅齒白人畜無害的表象下,冷夜心卻真真的看到了他的惡魔本質。
什麼叫談笑間殺人於無形,說的便是芥颻這樣的人。
良久,冷夜心忽然出聲,語氣中透着一股徹骨的冰寒:“要我留下可以,給我一個真正可以說服我的理由。”
動搖了嗎?那個男人在她心裡的分量着實不輕啊。
芥颻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落寞,而後笑着搖頭,走到牀畔,身子前傾靠着窗欄,微風拂過面頰,是輕柔舒適的美好觸感。
“理由?唔——我太寂寞了,需要一個人陪着我,這個人最好聰明一點,話少一點,再兇一點點,不要太醜,唔——這樣夠嗎?”
這叫什麼理由?冷夜心眉頭緊蹙,剛要張口反駁,卻見芥颻正笑盈盈的望着她,語調柔和如風:“我沒騙你,我只是太寂寞了。”
冷夜心一怔,看着這樣的芥颻,忽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的心在刺痛,與之前心疼洛寒胤不同,是一種全新且深刻的感覺,就好像眼前的芥颻很熟悉,很熟悉——
看着她怔神,芥颻笑容更濃郁了幾分,似在對她說,又似在對自己說,話語低到幾不可聞:“玉兒,我能強留你到幾時?便讓我任性一次吧,一次就好。”
氣氛沉寂了下來,芥颻不再出聲,只出神的看着窗外的風景。
冷夜心有滿腹疑問,卻不知怎的都問不出口,她忽然邁開了步子,走到了牀畔,循着他的目光朝外望去,正好見到微風吹開一片雲霧,陽光如霧氣般灑落下來的場景。
山澗中一片悠悠翠綠,仿若初春。那大片翠綠間點綴着如血酡紅,一片又一片,妖冶宛若濃妝豔抹的女子迎風搖擺,讓人心醉神往,不是曼陀羅又是何物?
二人就這般靜靜的看着風景,再無一人開口。可是二人的心思卻全然不同,芥颻眸光悠遠似在追憶,冷夜心眸光沉湎,似在回味。
昨日的一幕幕還歷歷在目,他的體溫她似乎還能觸到。
可是天色未亮,他便急急而去,臨行時那一抹不捨的眼神,直看入了她的心裡。
那時夜色迷濛,燭影暗淡,轉身的眼眸,那清瘦的身影便刻進了她的眼眸,再也無法抹去。洛寒胤,你可知,我此刻正瘋狂的想你。
對不起!答應了等你回來,答應了再也不分開,可是我做不到,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命運無法掌握,我可以告訴我的真實身份,卻不敢告訴你我的仇恨。
我可以將自己全交託給你,卻不敢告訴你我已經有了你的骨肉!怕只怕過多的牽絆會成爲你的累贅,我不想你爲我累。
三年!我當真要在這裡三年嗎?
她的心痛苦,不甘,怨恨,更多的卻是迷茫。她輕輕撫着小腹,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她突然有些不知今後的方向。
轉眼便是黃昏,洛寒胤戎裝染血,俊美的面上滿是肅殺,他跨馬而歸,肩上隱約可見一抹濃重的血痕。軍隊盡然有序的跟在他的身後,將士們個個殺的眼紅,渾身滿是殺氣。
青鸞策馬在洛寒胤身畔,俊朗的面上多了幾分蒼白,是連日征戰消耗過度所致。他未穿戎裝,依舊是一身墨色長袍,整個人透着一股淡淡的寒意。
“殿下,此次魔族攻勢迅猛,比之前幾次都要猛烈許多,看來,魔族已經隱忍不了了。”青鸞壓低了嗓音說道。
洛寒胤微微蹙眉,頷首道:“皇上太過天真,自以爲能掌控局勢,卻不知,爲了將我扳倒,興許會付出他無法承受的代價。”
青鸞點頭,沉聲道:“那王威是皇上派來的,可是卻身懷魔族與天族的靈力,難不成,魔族與天族都侵入了縉雲國不成?”
思忖半晌,洛寒胤決然搖頭:“皇上還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那王威大有問題,是皇上派來不假,只怕,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王威真正的底細。”
青鸞陷入了沉默,似在思考着什麼。
軍隊終於回程,這一戰,他們算是小勝,但是洛寒胤卻沒有絲毫的興奮,他只急急的趕回城主府,他的心中始終有幾分不安。
他走的很快,進了城主府便徑直往內室走去,青鸞知道他是見王妃,便知趣的沒有跟上。
腳步在房門口停下,他擡手要推門,卻是突然猶豫了。不知怎麼的,他好像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似的,屋子裡死氣沉沉的,沒有她的氣息。
他眸光微微顫動,最後還是推開了房門。
“吱嘎”——
“心兒——”迴應他的是冰冷的空氣,窗戶緊閉,屋子裡的光線顯得比較暗淡,他背光而戰,看到的是投影在地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而房間內空空如也。
“心兒——”他低聲呢喃,終於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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