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已是夏日。
冷夜心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已有八月的身孕。
雲煙海閣還是老樣子,終日不見陽光,始終籠罩着厚重的煙霧。冷夜心靜靜的坐在閣樓中,看着窗外看似一成不變實則時刻變換的風景,眉頭始終帶着淺淺的褶皺。
浣紗伺候在側,手捧着一碗安胎藥。
“姑娘,該喝藥了。”浣紗將藥吹至溫涼,然後才遞給冷夜心。
接過藥,冷夜心不急着喝,而是轉頭看着浣紗,沉聲道:“這幾日未見芥颻,他怎麼樣了?”
浣紗勉強笑笑,點頭道:“姑娘不必擔心,主上吩咐了,他要閉關幾日,相信是傷勢有所好轉。”聽聞此言冷夜心的眉頭才鬆開了幾分,沒有再說話,將碗中苦澀的藥一飲而盡。
接過空碗,浣紗轉過身後,臉上的笑容換做了凝重,咬了咬脣,快步離去。冷夜心靠着椅背,撫摸着自己高聳的肚子,眸光沉沉,始終無法釋然。
已經過去了半年,她每日度日如年,心中的思念從未有一刻放下過。
如今身孕已至八月,還有兩個月便要臨盆。可是,孩子的父親,卻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她的鼻頭酸酸的,只怪自己當初沒有及時將這個消息告訴洛寒胤。
如今,他們宛如天人相隔,也不知是否還有相見的機會。
若是他知道自己即將做爸爸了,不知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不會露出孩子一般純淨的笑?冷夜心不由自主的幻想起來,當想到洛寒胤微笑的臉龐時,嘴角也不自覺的被勾動,化作了溫柔的弧度。
而這時候,浣紗站在緊閉的房門前,面色陰鬱。
“進來。”屋內傳來淡淡的聲音。
浣紗推門而入,屋內燈光昏暗,她上前跪拜,輕聲道:“主上,姑娘這幾日氣色好了許多,但總是問起您的情況。”
說着,她微微擡頭,朝竹椅上的男子看去。
這一看,她的眸光不由得一顫,鼻子也不禁一酸。
從前的芥颻何等風華絕代,如今卻是滿頭白髮,容貌雖依舊如故,但是卻給人一種蒼涼的感覺,就好似一顆大樹已經到了死亡的時間,卻讓人強撐着迎風而立。
浣紗忍住鼻酸,低聲道:“主上,您——”
芥颻擺手,看着浣紗,輕聲道:“告訴她我一切都好,不必擔心。”
浣紗點點頭,可是想哭的衝動卻更濃了,她忍不住出聲道:“可是,主上您的身子——當真沒有辦法了嗎?”
芥颻看了她一眼,徐徐一笑,宛若微風拂面:“浣紗,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浣紗一怔,下意識道:“十八年了。”
“是啊,十八年了——這些年,我虧欠了你不少。”
浣紗連忙搖頭,眼淚終於落下:“當年若不是主上救下浣紗,浣紗早已是枯骨。主上不欠奴婢任何,是奴婢欠主上一條命。”
浣紗說的斬釘截鐵,在她的內心中,一直將芥颻當做父母一般的存在,就算是他讓她去死,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芥颻看着她,眼中有一絲疼惜,緩聲道:“這些年,你爲我出生入死,卻從未有過自由的一日,我心中十分虧欠於你,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浣紗有些惶恐,連忙搖頭道:“浣紗但憑主上吩咐。”
芥颻緩緩起身,步子沉緩,但是眼神卻多了幾分悲涼:“我的時間不多了,這雲煙海閣我已設下禁制,外人入不來,待得夜心產子之後,便也到了我歸去之時。”
“主上——”浣紗終於痛苦出聲,她不捨的看着芥颻,生怕他會就此隨風而去。
芥颻擺擺手,繼續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夜心和她的孩子,除了你,我再無能託付之人,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照顧她們母子,可以嗎?”
浣紗怔住,而後含淚重重點頭:“奴婢遵命。”
芥颻上前將她扶起,柔聲道:“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若是你不願,也可以在我歸去之後離開雲煙海閣,恢復自由,我不會怪你。”
浣紗哪裡肯,她忙道:“奴婢願意伺候姑娘一生一世。”
芥颻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而後笑着出聲道:“我沒有看錯你,謝謝。”這一生謝謝,就像是一塊巨石壓的浣紗喘不過氣,她寧肯他用命令的語氣跟她說話,也不要這樣溫柔與謙和。
因爲越是這樣,她越是捨不得,越是心痛,越是會生出一種隨他而去的念頭。
與此同時,天族中。
洛寒胤成爲了天族太子已經六個月了,他整個人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若說從前的洛寒胤尚有一絲溫柔的話,如今的他,卻是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
太子宮,金碧輝煌,幾乎不輸於天帝的凌天殿。但是太子宮卻是格外的冷清,幾乎看不到婢女和侍衛的身影。雪花緩緩的飄着,這裡永遠之後冬日,只有寒冷。
洛寒胤穿着一身鑲金蟒袍,立在窗前,看着雪花紛落,周而復始,眼神也像是由冰雪所成,沒有一絲常人該有的溫度。
沒有人能讀懂他的心,沒有人能猜透他的情緒。甚至,整個天宮之人對他的認知都只有簡單的一個詞:冷漠。
他登上太子之位後,也有許多人前來巴結,他卻從來沒有接見過任何一個人,只把自己關在太子宮,除了天帝的召見,他幾乎不會踏出太子宮半步。
而整個太子宮內,除了他,便只有青鸞。
這一日,天降大雪,氣候冷的出奇。
洛寒胤從凌天殿請安回來之後,便照常立在窗前,看着飛雪,一言不發,宛若冰雕。青鸞沏了一杯雪松銀針,香氣四溢,短暫的驅逐了霜寒。
“殿下,請用茶。”他端上了茶,恭敬的遞給洛寒胤。
可是洛寒胤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只看着窗外。青鸞眉頭微微一凝,低聲道:“殿下,天帝吩咐的攻打人族一事,您做好準備了嗎?”
攻打人族?
如今人族皇帝被廢了修爲,人心癱瘓,整個人族岌岌可危。眼下,的確是最佳的動手時機。可是洛寒胤心中卻是出現了一道慈祥的身影。
父皇!
那個真正養育他成人,給他無限寵愛的人族皇帝!那是他內心深處不可磨沒的溫情,也是少有的溫暖,他始終無法割捨。
良久,他纔出聲,用冰冷至極的語氣道:“此事我自會解決。”
這話的意思,便是他不會領兵攻打人族,青鸞也跟着點頭,對人族,他也有不少的懷念與不捨。
可是天帝的旨意不容違背,青鸞正欲開口,只見洛寒胤轉過身來,看着青鸞道:“我交代的事,你可查出了?她眼下可好?”
青鸞一怔,而後搖頭道:“請恕屬下無能,屬下領人前去雲煙海閣探尋過,可是整個山谷已經被封?鎖,任誰都無法進入,所以——”
被封?鎖了嗎?
眼底劃過一抹失落,但更多的卻是放心,因爲他知道,天帝從未有一刻放棄過對靈竅的貪婪。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攥緊了拳,沉聲道:“早晚,我會報了此仇。”
青鸞深深看了他一眼,將心底一個疑惑掩藏起來。
那便是,他曾親眼看到過雲煙海閣內走出一名黑衣女子,那女子從魔族城市內收購了許多草藥,而後匆匆回到了雲煙海閣。
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他還是查出了端倪。那些草藥,分明是安胎藥。
他心底產生了疑惑,卻是選擇將這個疑惑掩埋,否則,以洛寒胤的性格,必定是會做出失去理智之事。如今他們剛在天族站穩腳跟,斷然不容許再出差錯了。
洛寒胤再次看向窗外,又恢復了平靜冷漠的模樣,青鸞在心底嘆息,面上卻是沒有絲毫表露,放下了香茶,轉身退了出去。
“心兒,等着我——”洛寒胤低聲低喃,眼中劃過一抹堅決。
轉眼又是兩月,冷夜心終於足月,這一日,雲煙海閣發生了大事,那便是冷夜心即將臨盆。芥颻仍舊沒有現身,只有浣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劇痛讓冷夜心忍不住低呼出聲,她雙手緊緊抓着帷帳,滿頭大汗。她從未經歷過生產之痛,今日才知道,這生產就好比死了一回再活過來般痛苦。
她受過傷,精神更是鬱郁,所以沒多久便已經力竭。
浣紗連忙取了丹藥給她含在嘴裡,鼓勵道:“姑娘,再忍忍,孩子很快就出來了。”
冷夜心重重點頭,將脣瓣咬的緊緊的,最後更是將哭喊都嚥了回去。因爲這個時候,就連哭都是耗費體力之事,她要生下屬於他們的孩子,平安的生下。
“深呼吸,姑娘,深呼吸——”
“用力,再用力——”
浣紗的聲音不停的響起,屋內一片緊張,屋外也好不了多少。一直未曾露面的芥颻終於出現了,他焦急的在屋外徘徊,心中很是擔憂。
而一旁,金鳳在他的身邊環繞,也不時的發出擔憂的鳴叫聲。
因爲擔心冷夜心體力不支,所以早早的便將金鳳給放了出來。它很通人性,對主人更是忠誠,便在屋外盤桓,紫色的眸子不住的閃爍,像是在給冷夜心鼓勁一般。
二更到,明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