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從門縫中透了出來,那是最爲高貴與神秘的顏色。
當她的心臟瘋狂跳動更生出一種血脈相連的怪異感覺時,冷夜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瘋狂的朝房門奔去,可是已經晚了。
不管她怎麼用力,都無法將房門推開。
紫光逐漸濃郁,冷夜心也更加慌張,她拼命的敲打着門,急聲呼喊道:“芥颻,不要,快停下來。”
可是屋子內卻並沒有半點反應,反而那紫光突然變的格外刺眼,照的她睜不開眼來。
“住手!快住手!”冷夜心的淚洶涌而出,爲了推開門,她甚至調動了全身的靈力,可是仍舊無法突破芥颻佈下的結界。
浣紗聽得哭聲,忙跑了過來,還來不及開口便被那濃郁的紫光驚呆了,幾個呼吸後,她猛然咬脣,衝上前與冷夜心一同推門,奈何無果。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夜心甚至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房門終於開了。
她和浣紗迫不及待的衝了進去,見到的是瞬間蒼老了數十歲的芥颻。他滿頭銀髮垂散腦後,曾經豐潤俊美的容顏已然變的乾涸,帶着濃濃的滄桑。
若非那雙依舊清澈溫和的眼,冷夜心甚至會以爲自己看錯了人,眼前這個蒼老的人怎麼會是風華絕代的芥颻,怎麼會?
浣紗咬破了紅脣,口中盡是鮮血的味道,她衝到了牀畔跪下,哭喊道:“主上,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主上?”
芥颻低眸看了她一眼,笑着搖頭,嗓音喑啞:“別哭,沒事的。”
浣紗很聽話,忙用衣袖狠狠擦去淚痕,擡眸看着芥颻,那濃濃的不捨任誰都看得出來。冷夜心怔怔的立在屋內,看着芥颻,眼淚靜靜滑過面頰。
安撫了浣紗,芥颻轉眸看向冷夜心,二人靜靜對視,冷夜心所有的情緒都在眼中,化作眼淚落下。芥颻嘴角微微上揚,蒼老了許多的面容依舊十分溫柔。
一切都像沒有改變,有那麼一瞬,冷夜心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見到的芥颻,那般瀟灑恣意,那般溫潤如玉。她擦了擦淚,用濃濃的鼻音道:“剛纔的感覺,是靈竅對不對?”
“你做了什麼?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冷夜心漸漸激動起來,眼眶通紅。
芥颻示意浣紗先出去,而後伸手撫了撫無憂紛嫩嫩的面頰,柔聲道:“我要走了,臨走之前,我送了無憂一件小禮物。”
“希望她日後能平平安安,無憂長大。”
小禮物?
“那是你最後的生命與修爲對不對?”冷夜心上前幾步,沉聲問道。
芥颻灑然一笑,輕聲道:“總歸是要散去的東西,不如送給無憂,興許能保她一時平安。”說着,他愛憐的看了無憂一眼,神態安然,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情況。
冷夜心深吸一口氣,心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她看着芥颻,半晌說不出話來。
芥颻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想法,搖了搖頭,神情略顯疲憊,他衝着冷夜心招了招手,後者趕忙走了過去,在牀畔坐下。
“你這是何必。”良久,冷夜心才哽咽着說出這句話。
芥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冷夜心只感覺到一片冰涼,心頭也不禁跟着一顫。
“照顧好自己——”
“照顧好無憂——”
“千萬,不能冒險再去天族——”
“千萬——”芥颻的語氣溫柔而深沉,冷夜心分明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逐漸散去的光芒。她忍不住再次落淚,緊緊的反握住芥颻的手,不住的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芥颻欣慰一笑,用極爲柔和的視線看着冷夜心,良久不肯移開視線,就好像這是最後一次對視,以後,再也不能相見。
冷夜心忽然有些慌了,她握着他的手越加用力,要用盡全力將他留住。
可是,終究是到時候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一陣風吹開了窗戶,冰涼的霧氣親密的涌向了芥颻,那感覺,就像是孩子涌向父親,撒嬌似的要鑽入他的懷抱。
芥颻笑了,宛若花開,突然,他的容貌發生了變化,就好似返老還童一般,漸漸變換成當初的模樣,他的皮膚散發着微光,宛若溫潤的美玉。
“芥颻——”冷夜心下意識低呼出聲,緊緊的攥着他的手,心慌到了極點。
直覺告訴她,他要走了。
果然,芥颻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我以後,照顧好自己。”
冷夜心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的點頭,她張了張嘴,還來不及回答芥颻的話,便突然覺得手中一鬆,芥颻整個身體開始變的透明。
屋外起風了,大片的霧氣涌了進來,環繞着芥颻的身周。
他的身體開始漸漸變的透明起來,慢慢的消失。
那雙眼,那張臉,冷夜心知道這輩子永遠無法忘記。她手中已經空了,眼神卻越加堅定起來,哽咽而沙啞的嗓音道:“芥颻——謝謝你——對不起——”
芥颻沒有給出回答,只用最溫柔的眼神看了她最後一眼,最後化作一縷薄霧,消失不見。
那一刻,冷夜心淚如雨下,痛哭出聲。
門外,浣紗眼淚早已哭幹,她衝進屋來,卻再也見不到芥颻最後一面。
這一日,雲煙海閣的霧前所未有的濃,遮天蔽日,除了一片白茫茫再無其他。冷夜心半跪在牀畔,轉頭看着窗外,定定的入神。
芥颻走了,就這麼走了,從今以後,這個世上再無芥颻這個人!
整整一日,她都沒有踏出房間半步,這裡似乎還有芥颻的氣息,就好像他還未走遠,還在這裡。接受了半顆靈竅的無憂一直在沉睡中,天真單純的她一點也沒感覺到悲傷的氣息。
一夜過去,天明時分,霧氣散了。
陽光灑滿了整個山谷,冷夜心起身,不顧痠麻的腿,衝到了窗口,看着再無一絲霧氣的山澗,眼眶再次泛紅。
浣紗哽咽着道:“主上走了,霧氣也沒了,曼陀羅花也沒了,都沒了。”說到這裡,她再次哭了起來,聲音悲慼至極。
是啊,走了!都沒有了。纔不過一夜,整個雲煙海閣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陽光再明媚,空氣再清新,也再無昨日的氣息,再無昨日的溫暖。
深吸一口氣,冷夜心看向痛哭不止的浣紗,輕聲道:“悲傷沒有用,芥颻走了,但是我們還活着。我相信,他也不願意見到我們如此悲痛的樣子。”
“收起眼淚吧,以後,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浣紗怔了怔,一邊點頭一邊擦點淚痕,幾次深呼吸之後,看着冷夜心道:“主上臨走前交代過,讓奴婢好好照顧姑娘,從今日以後,姑娘和無憂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
冷夜心剛欲拒絕,便見浣紗跪在地上,搖頭沉聲道:“這是主上最後的吩咐,也是奴婢最後的心願,請姑娘成全。”
看着她這般堅決,冷夜心將她扶起,輕聲道:“對不起,若非是我,芥颻也不會走的這麼早。日後,便由我來照顧你,你若不嫌棄,便將我當姐姐一般看待便是。”
浣紗定定的看了冷夜心許久,最後點了頭。
冷夜心走回牀畔,將依舊沉睡的無憂抱起,這才發現,她的眉心多了一個紫色水滴形的印記,溫潤和美好,將她紛嫩的小臉蛋襯托得更加可愛。
這便是芥颻送給無憂的禮物嗎?
這半顆靈竅有多珍貴,冷夜心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面上平靜,可是心底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痛,她欠了芥颻太多太多,卻沒有辦法還情。到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化作霧氣消散。
她只能將所有的悲痛和不捨都藏在心中,化作力量,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讓天帝付出慘痛的代價。天族,那個一而再再而三奪走她最珍愛的一切的地方,她恨到了極致。
與此同時,天族凌天殿內,天帝突然轉頭看向屋外,眉頭一凝之後猛然起身,驚疑不定道:“消失了?他的氣息竟然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
難道,他並不如他看起來那麼強,他早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嗎?
難怪,那一日,他操縱伏羲琴分明佔了上風卻選擇退避,是因爲他根本奈何不得他?
想到這裡,天帝的眼中劃過一抹釋然,而後又換做狠戾。他冷笑一聲,攥緊了拳,看着徐徐落下的白雪,淡淡道:“芥颻啊芥颻,爲了一個女人,你付出了一切,實在可悲。”
“作爲曾經的兄弟,我很同情你。”
“但是,靈竅!必須是我的。”話語猛然加重,天帝微眯了眸子,下令喚來了洛寒胤。
洛寒胤穿着一身金色蟒紋錦袍踏入凌天殿,光可鑑人的地面映照了他俊美無雙卻又冰冷無情的面容。天帝坐在高座上,帶着一絲奇異的笑看着洛寒胤一步步靠近。
“父皇。”洛寒胤躬身行禮,語氣平緩。
天帝饒有興致的把玩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徐徐道:“這些日子,傷可將養好了?”
“已經好全了,多謝父皇關懷。”洛寒胤的語氣仍然平靜,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天帝笑了笑,眸光微轉,淡淡道:“如此,爲父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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